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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董妮    


  龍天宙下半身已經被鮮血當紅一片,臉上的諷笑卻依然是那麼明顯、那麼刺目、那麼……讓人移不開眼。

  女皇完全不敢相信他會救她,他不是很討厭她嗎?怎麼可能用這種以身相代的方法救她?

  她定定地看著龍天宙,好像想從他滿臉諷意中挖掘他的真心,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何做出如此自相矛盾的事?

  可惜,她在他臉上看到的除了嘲諷,還是只有嘲諷。

  他身受重傷,卻不顯示痛苦,他眼看殺手倒地哀號,也無動於衷……這個人,這世上到底有沒有什麼東西能令他完全失控?

  「叫什麼叫?不過是一些散功粉,又死不了人,有什麼好叫的?」這語氣依然冷淡得讓人想開扁。

  殿中的俊傑們哪個不是文武雙全的,現在廢了他們的武功,不等於要了他們的命,教他們如何冷靜?如何不發瘋?

  「反正你們練武也不是用來幹什麼為國為民的大事,有沒有都一樣,廢了對天下或許還更有幫助呢!」

  事情都到這地步了,他仍在冷嘲熱諷,是怕這些人恨不死他嗎?

  她覺得,龍天宙全身上下大概只有那張臉是最好的,至於他的心,就算不全是黑的,起碼也黑了一半。個性就更不用說了,純粹用來招禍的。

  但最毒的還是他的舌頭,完全氣死人不償命。

  「你能不能少說幾句?」她想拉著他退出這危險之地,誰知他動也不動。

  迫不得已,她只能喊來禁軍維持秩序,保護她與龍天宙平安。

  第2章(2)

  幸好粉色煙霧經過半炷香之後,已消散得差不多,否則進來十個禁軍,大概也要報銷十一個。

  禁軍將失控的人們全部壓制,而殺手則被五花大綁,直接押入天牢,等候審計。

  女皇陛下看見那些失去武功的男人,那仇恨的眼神幾乎要將龍天宙燒成灰燼,不禁問道:「你剛才撒出的散功粉,可以解嗎?」

  「無解。」其實是他不會解,但這些人若能找到他的妹妹,龍天洪,或是弟妹房寶兒,一身功力盡復應該沒問題。

  但他為何要告訴他們?這些令他不痛快,他就要他們更痛苦一百倍,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便是如此。

  果然,他話一落,那些人已經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了,若非禁軍壓著,今天龍天宙一定死無全屍體。

  她不得不佩服他得罪人的本領,短短兩個字,便為自己樹立無數敵人。

  看來這些人她一個也不能要了,留下他們,她豈不隨時要準備替龍天宙收屍?

  她自己尚未發現,經此一事,對他的厭惡已經沒有那麼重,反而擔憂他的生死安危。

  就因為他救了她?也許有一部分因由是這樣,但……她看著他總是帶著嘲諷的俊顏,憶起他被她廢去武功的過往,他唇角的諷刺依舊,神色冷靜得好似她是告訴他,今天天氣很好,沒有下雨。

  她知道人與人之間不能比、也不該比,各人有各人的好壞,比來比去沒意思。

  可她忍不住拿當時的龍天宙和這些俊傑人才相比,他的沉穩彷彿萬年不動的高山,而眼前這些人只是半點修身養性都不懂的孩子。

  她怎麼會以為多考較幾人,就能找出堪與他相比的男人?

  京師三大美男,就像文若蘭是獨一無二的,龍天宙也是絕無僅有、天下獨一的男子。

  她找不到第二個文若蘭,同樣地,她也尋不到第二個堪與龍天宙相比的人才。

  龍天宙,或許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看見他,但若要理解他,她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

  龍天宙被送進寢宮,女皇宣來太醫,為他會診。

  但每個太醫進來時一臉信心滿滿,走出去時,卻是如喪考妣。

  這麼嚴重的傷勢他們根本沒見過,更不可思議的是,龍天宙居然還沒昏迷過去,這人的身體到底是用什麼做的?

  「你們倒是說話啊!王夫可還有救?」看到太醫的神情,女皇開始緊張起來。

  她從沒想過這個依然滿臉諷笑的男人會死,更沒料到這群太醫如此膿包,連他腹部的匕首都不敢拔,就怕一拔便是大出血,他立刻亡故。

  「去給朕想辦法!無論要花費多少代價,朕要一個活蹦亂跳的王夫,他若死……哼,朕讓你們全數陪葬!」

  「皇上開恩……」十和名太醫哭成一團,他們根本救不了龍天宙的傷勢,皇上此語,等於直接判了他們死刑,要他們如何不驚懼痛哭?

  「吵什麼?」還是那個冷淡而教人氣悶的聲音。龍天宙,這個傷重到太醫診斷已然無救,等待死亡的男子居然還能起身。「要哭滾出去哭,少在這裡煩人。」

  眼看太醫們連滾帶爬跑了出去,女皇氣得直咬牙。「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你居然還將太醫趕走?」

  「半隻腳踏進棺材裡,如無意外,明天應該可以全身進入。」即使說著自己的生死,他神情平淡,語氣依然不減半分諷意。

  「你既知道,還趕走太醫?」她氣得頭頂都要冒煙了。

  「他們在這裡吵吵鬧鬧,我無法安靜等待死亡,當然要趕。你若吵,一樣出去。」

  「你……死了有什麼好的?」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平靜竟讓她有幾分恐慌,他真的會死嗎?丟下她一個人,獨自離去,然後……

  她想像沒有他的日子,人在高位,尊貴依舊,卻多了抹刺骨的寒意。

  所謂高處不勝寒,她至今方有所悟。

  「瀕死之際,我彷彿能見黃泉路上一片霧茫茫,人影來來往往,有的面孔清晰可辨、有的模柵不堪,我雖不知為何會有此差別,卻知道只要我一直走下去,便能找到無平安,與她再續前緣……」說到龍平安,他滿臉嘲諷如冰雪見陽,瞬間消融,代之而起的是溫情與依戀。

  她突然心口一陣酸。龍平安已經死了這麼久,還有人對她如此唸唸難忘,有朝一日,自己駕崩,真正打心裡思念她的,又會有幾人?

  「你一心只想著龍平安,就不顧念你剩下的弟妹,他們若知你的死訊,該如何傷心?」

  「天洪、天荒都有人陪了,有沒有我這個二哥,無所謂的。」

  「那朕呢……」脫口而出後,她霎時呆滯。她憑什麼要他留下來?在他心裡,有她的位置嗎?

  他像是被她嚇了一跳,愣了會兒,隨即唇角扯開一抹諷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陛下坐擁整個天下,要再立一個王夫,何難?」

  「你——」儘管早知在他心裡,自己什麼也不是,但帝手自尊仍令她怒火狂燒。「別說一個王夫,就算再找上幾百上千個面首,對朕而言易如反掌,可你曾想過嗎?倘若朕已有孕,肚裡的孩子便是你的骨肉,你恐怕不知道一個出生就失去皇宮勢力的孩子,他的將來是何等艱辛與危險,哪怕朕偏袒他,立他為儲,但後宮勾心鬥角,他可能活到順利繼位?這一點就算是朕,也無法有把握。」

  「你……有孕了……」怎麼可能?他們成親快一年了,她的肚子一點消息也沒有,不就因為這樣,她才要徵選優秀男子入宮嗎?哪可能突然便有喜了?

  她笑而不答。因為自尊,她說不出溫言軟語求他為她留下……她甚至不知道,為何心裡恨死他唇邊那抹長年帶諷的笑,可意識到他可能亡故時,她最捨不下的也是這一抹笑……

  他捂著傷口,狠狠喘了幾口氣,才冷冷地笑了開來。

  「你騙我,你根本沒有懷孕。」

  「有或無,你說了不算,朕說了也不算。」

  「找太醫,立刻把脈。」

  「宮裡太醫還沒此等能耐,能診出一個月內的喜脈。」

  「什麼意思?」

  「朕的癸水晚了八天,至今未來,可能有孕,也可能是操勞過度,一時晚了,這事朕也拿不準,或者你可以去注生娘娘廟求支籤,看朕究竟是否有孕了?」

  「大晉王朝裡如今還有未拆的道觀寺廟供人祭拜、問卜嗎?」她分明在耍他。

  「說的也是,為了充盈國庫、增加兵源,朕可是費了好大功夫才將全國十來萬道觀、寺廟全數拆毀……呵,這可是朕繼位以來一大德政,沒加百姓半毛稅,光抄了這些道觀、寺廟便讓國廟豐盈,真不知他們怎麼斂到如此大筆財富的?還有那些不事生產、不服勞役的家人……哼,根本是國之蛀蟲,我封家天下差點亡在他們手裡了。」

  龍天宙懶得跟她說,宣揚君權神授、君王是天帝之子的不正是她封家祖先嗎?

  昔年,封家開國聖祖為了統一天下,把自己說得跟天神下凡沒兩樣,定鼎中原後,更把國名定為「神祐」,意味著這國家是受到天神保佑的凡間淨土。

  自此而後,神祐國迷信之風漸盛,從君王到百姓哪個不是事事求神樣樣問卜?

  結果便是宗教大行其道,國勢卻日漸衰微,到了先皇更不用說了,糜爛到說神祐國會隨時亡國,他也不會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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