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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路可可    


  「我想你在我身邊。」他握緊拳頭,因為怕自己在電話裡哭出聲來。

  「好,我馬上去訂機票。」褚妙妙說道。

  「我等你電話。」

  畢雅夫掛斷電話,倚在窗台邊,從皮夾裡拿出妙妙和阿波羅的合照。

  照片裡的妙妙,摟著阿波羅的頸子,露齒笑得好陽光。

  阿波羅吐著舌頭,聰明的臉孔貼在妙妙頰邊,大大的眼睛看起來像是正在對著他微笑一樣。

  畢雅夫握緊拳頭,想起他總喜歡載著阿波羅和妙妙在半夜出發,一起到海邊看日出的情形。

  他想起——阿波羅最愛在沙灘上打滾。妙妙愛吃魚,阿波羅也老是跟著嘴饞。

  他想起——阿波羅對於無刺蒸紅鯛魚片簡直是瘋狂。

  他想起——他每次一回家,阿波羅總是和妙妙比賽誰先跑到他身邊。

  阿波羅是除了她之外,和他的生活最緊密相關的「人」了。

  畢雅夫無力地滑坐到地上,雙掌摀住臉龐,肩膀不停地抽搐著。

  他捶打著胸口,因為覺得喘不過氣來。

  失去的心情,怎麼會如此痛不欲生呢?

  淚水從畢雅夫的指縫間不停地滑出,無聲地消失在地毯上。

  從對他沒有親情的爸媽身上,他應該從小就知道在乎了之後,又再度失去,是多麼刻骨銘心的痛苦啊!

  那他幹麼還笨到要再度付出感情呢?

  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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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雅夫在半夜時分,在機場接到了褚妙妙。

  站在入境處的她,裹在黑色外套裡,面容蒼白,唇無血色。

  褚妙妙一看到他戴著墨鏡,馬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飛奔上前,張大雙臂,用力地摟住了他。

  他說不出話來,只有微紅的鼻尖及粗重的抽氣聲洩漏了他的情緒。

  「我們走……」他哽咽地說道。

  一路上,她緊緊拉著他的手。

  回到飯店房間後,褚妙妙伸手拔去了他的墨鏡。

  一雙紅腫得像核桃般的眼睛,鑲在他俊美的臉龐上,顯得極不搭稱,卻也異常地讓人覺得悲慟。

  褚妙妙摟著他的頸子,把他當成小孩子一樣地摟抱著。

  「哭成這樣很醜,小心沒有女人愛你喔!」她故作輕鬆地拍拍他的頭,自己的眼眶卻也是紅的。

  畢雅夫握抓著她的手,嘎聲說道:「我不要別的女人,我只要阿波羅……」

  褚妙妙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兩個人交頸倚偎著,默默流洩著他們的傷心,也靜靜地互相安慰著。

  「我以為我對於失去這回事,不會再有感覺了。」他頹下肩,無力地像是三天未曾進食一樣。「我一定是笨蛋,否則怎麼會養狗呢?」

  褚妙妙撫著他顫抖的臉龐,不捨地親吻著他的額頭。

  畢雅夫靠在她嬌小柔軟的肩膀上,像孩子一樣地牢牢抱著她的手臂。

  「想哭就哭吧。」她將下顎抵著他的髮絲,柔聲說道。

  「我剛才哭太久,現在哭不出來了。」畢雅夫睜著水紅的眼,仰頭瞅著她。

  那兩道太依賴的眸光,像一張網瞬間籠住了褚妙妙的心。她嚥了口口水,心跳像一陣亂鼓狂擊,奏得她六神無主。

  「那我們就來喝酒、聽音樂吧!」

  褚妙妙飛快地跳下床,不敢再待在他身邊。現在不是她意亂情迷的時候!

  她狂風似地拿出隨身攜帶的「塚田高哉與他的TAU樂團」CD、隨身聽、小型喇叭,故意讓自己忙得很起勁,免得他發現她有任何不對勁。

  壓下音樂播放鈕,她從小冰箱取出啤酒,塞到他的手裡。

  他的啤酒拉環還沒打開,她已經仰頭喝掉了大半罐。

  「過來。」畢雅夫朝她伸出手,不明白她幹麼站得離他那麼遠。

  褚妙妙看著他伸出的手,看著他臉上渴望人安慰的神態。

  她心一緊,拚命地強迫自己不許對他流露出任何的愛戀神色。

  「轉過身去。」她命令道,不想他發覺她的異樣。

  畢雅夫依言轉過身,褚妙妙則往前跨近一步,與他背靠著背坐了下來,手裡的啤酒鋁罐早已被她捏成了半扁狀態。

  仰望星空,想念你。很難夢想到明天,我們的未來會怎麼樣。閉上眼睛自言自語,淚水使你的笑容變得模糊……(注四)

  CD裡傳來的樂音,用日語這麼唱著、這麼唱著。

  技巧簡單的日語吟唱聲,淡淡的鋼琴聲,舒服的和聲,讓人掉入藍色的憂愁河流裡。

  不懂日語的她,無言地喝著酒。

  懂日語的他,無聲地掉著淚。

  一整夜,他們沒分開過。

  失去的,或者再也挽不回。

  但,至少他們有彼此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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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

  畢雅夫從床上驟跳起身,四周的黑暗讓他一時之間還回不過神來。

  一雙溫暖的手從他身後探出,環住了他的腰。

  「噓,沒事了。」褚妙妙的臉頰靠在他的後背上,讓自己成為他的支柱。

  「我作了一個很久沒作過的夢……」畢雅夫扣住她的手,握得牢牢的。「我夢見我被關在衣櫥裡,我爸媽就在衣櫥外,任憑我怎麼狂敲猛打,他們就是聽不見我的求救。」

  「那只是一場夢。」她把臉靠在他的胸膛上,想起這兩年來,他斷斷續續告訴過她的一些事。

  畢雅夫的媽媽長得極美,曾經當過一陣子的明星,後來和他爸爸有了小孩,嫁入了豪門。不過,她從沒原諒過孩子讓她晉級為「媽媽」這件事。對他媽媽而言,「媽媽」這個稱謂,意指的便是年齡與魅力的減分。

  看似開朗陽光的畢雅夫,因為被雙親冷落慣了,其實好怕孤單。所以,他不愛一人孤枕而眠,總習慣留連在各個懷抱之間。

  褚妙妙在心裡歎了口氣,坐到他的身側,壓下了他的肩膀。

  畢雅夫毫不反抗地躺上她的大腿上,任由她的指尖揉撫著他的髮絲。

  「我告訴過你我離家出走的那件事嗎?好像沒有吧。」他合著眼,聲音模糊地像夢境裡的低喃。〔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因為覺得爸媽不在乎我而離家出走過。我流浪了快兩天,等我回到寄住的舅舅家時,我被擔心的哥哥揍了一拳,也差點被舅媽的淚水淹沒,可我的爸媽在知道我離家出走後,問的卻是——我需不需要一個貼身保母……」

  「你爸媽很差勁。」褚妙妙不滿地抿緊唇。

  畢雅夫睜開眼,對上她的視線。

  他笑了,那笑映得他的眸子閃亮如星,即便是在只有陽台小燈亮著的夜裡,也依然清晰地閃耀入她的心裡。

  「我就知道你不會用一些虛偽的話來安慰我。」

  「你常常作惡夢嗎?」她怎麼完全不知情。

  「似乎是從那次離家出走後,我就經常作被關在衣櫥裡的這個夢了。所以,我討厭一個人睡。」他喃喃自語著。

  「放心吧,你也不常一個人睡。」她口氣故作輕鬆地說道。

  「不過,你搬來跟我一起住之後,我就沒再作過那個夢了。」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印下一吻。

  「哇,那你要不要打一面金牌給我啊?」褚妙妙抽回手,把他的吻緊緊地握在手心之中。

  畢雅夫又笑了,他傾身打開床頭小燈,昏黃燈光映照在她的小臉,讓她整個人沐浴在金黃光線裡。

  「你像個天使。」畢雅夫撫住她的臉龐!溫柔地笑著。

  被他柔黑的眸光深深凝視著,褚妙妙的心臟整個擰了起來,耳朵也開始發起燙來。

  「你怎麼會這麼善良?我怎麼會這麼幸運,有你一直陪在我身邊呢?」畢雅夫輕吻著她的頭、她的眉、她的鼻尖、她的唇。

  褚妙妙聽見她的心防一寸寸被擊落的聲音。

  她一直提醒自己絕對不可以喜歡上他,因為他的愛情像一隻不知道該在何處棲息的飛鳥,每塊土地的風情,他都要停下來領略一番,然後——

  再飛向另一方景致。

  然則,土地是固定、跑不了的,只會傻傻地等著飛鳥的回眸。

  她看多了媽媽對繼父的執著,她不相心陷在同樣的巢臼裡。

  一念及此,當畢雅夫的吻再度落上她的頰邊時,褚妙妙直覺地便反手推著他的肩膀,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對不起!」畢雅夫驀地驚退,直到後背抵住了床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畢雅夫懊惱地低眸而下,肩臂全頹落了下來。

  他剛才做了什麼啊?他難道想誘惑小貓嗎?

  畢雅夫僵硬地側過身,準備走下床。

  褚妙妙的雙手卻突然牢牢地環往他的腰,柔軟身子整個平貼上了他的後背。

  她心跳的聲音是那麼地劇烈,他不可能沒聽見。

  「沒關係的。」她的低語吐在他的背上。

  畢雅夫的身子劇烈地痙攣了下。

  「我不想改變我們之間的一切。」他嘎聲地說道,握緊拳頭。

  他對兩人關係的在乎,讓她的唇浮出一抹淡淡的笑。

  她想要他,卻不想失去他。

  可是,如果她的心能控制得好,擁有一夜的歡受記憶,又有什麼不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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