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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晨希    


  「……我累了,想睡。」他傚法鴕鳥,埋首進被裡。

  說他逃避現實也好,膽小怯懦也罷,就是不想、也無法聽她親口說出拒絕。

  自從與她有了交集、日漸被她吸引,忘我到何時跨步走出只屬於自己的世界都不知道,待發現時,渴望、貪婪的心思已經壯大得讓他無法回頭,退入熟悉的框框。

  對於現在的自己,聶骉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陌生,想不通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不再是過去的他——那個不懂嫉妒、不懂憤怒,更不會想出手傷人的他。

  是懷念過去守在自己框架裡獨活的聶骉,還是因為愛上一名女子、逐漸開擴視野的聶骉?

  想著想著,他入了神,渾然忘卻身邊還有人,認真地問著自己,該跨越框架走出熟悉的世界,還是再次膽怯縮回過去的生活?

  該走?該留?優柔寡斷的老毛病復發。唉,真討厭這樣的自己……

  「一起走下去好嗎?」

  突來的詢問,恰逢其時地擊中他心坎;他掀被起身,慌張的動作讓黑框眼鏡從鼻樑掉落,高掛半空中的石膏腿也跟著摔在床上,逼出男人劇痛的咆吼。

  舊傷未癒,新傷再起。

  若是笑出聲來,會不會顯得她無情?

  呂若玲按呼叫鈴的手直顫,笑意久久無法自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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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了工夫打上的石膏,不到一個小時又得鋸開,重來一次治癒流程,醫生、護士臉上的表情有多不悅,可想而知。

  怕死聶骉這個病人再次凸槌,醫生決定讓他的石膏腿躺在床上,並揚言若是這樣還能出事,就要鋸掉他的腿以絕後患。

  這個威脅有效地讓聶骉慘白了一張臉。

  銀鈴似的笑聲傳來,提醒他又在心儀的女人面前出盡洋相的殘酷事實。

  唉,像他這樣的男人,配得上她、吸引得了她嗎?聶骉悲慘地想。

  笑聲漸止,呂若玲細細端詳病床上一臉愁雲慘霧的男人,這才發現礙事的黑框眼鏡不知何時已離開他的臉。

  藏在鏡片後的不是熊貓眼,是一雙純淨、好脾氣又夾帶些許不安的黑眸。

  她喜歡這雙眼。「不戴眼鏡看得見我嗎?」

  他點頭。「我是遠視,不是近視。」遲疑半晌,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剛才我跟燕觀鴻說的話,你、你都聽、聽到了?」

  「嗯。」

  「你可以……不當一回事……那只是我自己、我自己——」

  「如果我說我想當它是一回事呢?」她問。

  「咦?!」

  「剛剛我說要一起走下去是認真的。」

  「走?走去哪裡?」

  天,真是個不懂浪漫的男人!「這只是一個比方,人生就像一條道路,我們活著就像走在這條路上,途中認識來來往往擦肩而過的路人,有同方向的、不同方向的,數也數不清,當然也少不了跌跌撞撞。你可以選擇一個人孤獨地走,也可以選擇與人一起走,而我想跟你並肩同行。聶,還要我說更多嗎?」在他不知是呆還是吃驚的眼神下,俏臉逐漸染上紅雲,

  說出這樣直接的話,不單單駭著了他,也嚇到了自己。

  但,絕不後悔。

  「你,還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嗯……呃……那個……」

  「還是你在意我跟燕觀鴻交往過的事?」男人不可能不在意女人的過去,尤其他很清楚她跟燕觀鴻之間的事。「在意也是應該的,我——」

  「不、不是這樣!」聶骉抓發搔首,不知該怎麼樣才能澄清白己只是訝異過了頭,沒科到情況會急轉直下,轉成了他無法理解的美好結果。

  慌張中,真心話不自覺地脫口而出。「我喜歡你!是真的!我在乎的不是你跟他的事,而是你!我在乎的是你開不開心、快不快樂,所以,呃……」說不下去了。

  「我懂。其實,燕觀鴻帶給我的除了傷害,也讓我擦亮眼,看見原本就在我身邊、值得珍視卻一直忽略的人事物,包括你、我爸,還有其他關心我的朋友,這些我都不想失去。

  「當然,我不知道跟你一起走會走到什麼地方,讓我們一起試試看好嗎?世許將來會發現我們只適合做朋友而非情人,也許將來會發現不同的自己——畢竟,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呢?但不試試看,永遠不會有結果不是嗎?」

  「這就是你辭職的原因?」

  「嗯,我受夠了公司的流言蜚語,一方面也想多陪陪我爸,同時正視你跟我之間的事情,還是……你嫌棄守著一家小麵館的平凡女人?」

  他想也不想就搖頭。「我、我喜歡吃麵!」

  「那我呢?」

  「呃……」紅雲回到斯文的瞼龐上,他不再說話。

  「如果以後我接下麵店的棒子,冷氣壞了、電鍋不能用了,你來幫我修好嗎?」

  他點頭。「好。」

  「如果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幫我洗碗、端面好嗎?」

  「好。」

  「如果我有心事,想找人說說話,你靜靜在一旁陪我好嗎?」

  「好。」

  「那,等你腳傷好了以後,跟我一起走,看看我倆是否真能走出結果來好嗎?」

  「好——咦?!」他剛剛答應了什麼?!

  「就這麼說定了。」不容他反悔,呂若玲飛快截斷話題。「我開始期待那—天的到來了,聶。」

  聶骉啞口無言,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結束單相思的一天,腦袋呈現驚喜過度的空白狀態。

  真的可以嗎?

  在人生道路上與她並肩同行?他真的可以嗎?走出舊有的框架,面對人群、面對自己?

  他真的做得到嗎?

  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呢?但不試試看,永遠不會有結果不是嗎?

  言猶在耳,迴盪於平板的心湖之上,激起躍躍欲試的念頭。

  這種期待感,一如過去胡亂拼湊時的情緒起伏。

  人生是一條路,也是不知道動手拼湊起來會得到什麼東西的散亂零件,不去走、不動手拼,永遠不會見其原貌。

  拼拼湊湊過許多零件機組,這回——

  何不試著拼湊自己的人生?

  聶骉黑眸移向她,老實說,這或許是他第一次有勇氣正眼回迎她的直視,以往總會忍不住偏栘,伯看得失了神、怕心臟激越地蹦跳而出。

  深吸口氣,他想慎重回應她的邀請,緩緩開口:「我也很期待。」

  杏眸在他眼前漾出柔和笑意。「那就一起走吧。」

  「嗯。」他不適地動了動身子,啪啪兩響突兀地打斷了溫情的氣氛。

  什麼東西?伸手探索臀下,聶骉找到剛才失落的眼鏡,正以極不可思議的怪狀扭曲成殘屍,宣告壽終正寢。

  噗哧!「我的天,嘻嘻……看來等你腳傷痊癒之後,我們的第一站是眼鏡行,呵呵……天……」

  聶骉苦笑,煩惱不已。

  「遠視的眼鏡比較貴……」

  關於兩筆醫藥費的支出,還有一副新眼鏡……

  他要怎麼對黎交代?

  尾聲

  某條路上的某個巷子裡有家麵館,它的面非常好吃,美食雜誌上刊登過,很有名!

  田蜜跟幾個手帕交來到一處熱鬧街道與某個記不得名的小巷交叉口前,突然想起同事的推薦。

  那同事後來還說了些話,但她記不得了,當時腦子裡還想著要跟哪個男同事一起去吃飯。

  依稀彷彿……好像說麵館的老闆娘是公司裡某個離職同事什麼的。

  不管他,走進去一試便知。

  「歡迎光臨——啊,田蜜!」招呼的女聲認出來客,驚呼一聲,

  田蜜循聲望去,「你、你你……呂若玲?!」

  「好久不見,都……快一年了吧?還在『冠倫』工作嗎?」

  「呃、嗯、嗯……」回應的語氣少了平日的囂張,不敢說她還待在秘書室,高不成低不就的。「你、這家麵館——」

  「我爸交給我的。」

  「……這家店很有名,我同事說的。」

  「謝謝。一位號稱美食家的客人來過之後,順手把它寫在雜誌上介紹,托他的福,生意比以前更好,忙不過來的時候還得請人幫忙。」談話之際,已經有熟客笑著喊肚子餓抗議了。

  呂若玲轉身招呼一聲後又回頭,朝田蜜露出毫不掩飾的粲笑。

  「總經理結婚了,聽說姓白,是某香港大亨的乾女兒。」

  原是想拿話酸她的田蜜,未科對方的回應更讓她吃驚。

  「我三個月前結婚時,燕總還攜伴出席。」這事她早知道了,但不認為有必要應和。

  「你結婚了?!」

  「是啊,公證結婚,只簡單辦了幾桌,所以沒有通知太多人。」眼尾掃到角落的方桌。「可法!你是來幫忙還是來泡妞的?!」

  那桌站起的男人皮皮地笑著回應,一張出色俊臉令田蜜屏息?

  「你老公?」

  「不,我老公是——」緊接著出現的男人,送上兩碟涼爽時蔬小菜。

  「聶骉?!」田蜜不敢相信。「聶骉是你老公?!」呆呆看著聶骉,驚訝地發現沒戴眼鏡的他,有張斯文俊逸的臉。

  以前在公司裡見過幾回,只當他是不起眼的維修技工,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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