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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董妮    


  那一口從富貴居出來就被他強逼在喉頭的熱血狂湧噴出,落得他一張白玉面龐艷紅點點。

  「為什麼要管她記得與否?難道她忘記了,我就甘心收手?她是我的,從我頭一回見到她開始,她就注定只能是我一個人的,哪怕是閻王爺想跟我搶人,也得踏著我的屍體走過去。」曲笛雙眼圓瞪,散發出濃厚的殺意。

  連曲敏兒都感受到屋裡突然冷了許多,忍不住打個寒顫。「柳懷犀不是普通人,若傳言屬實,他身負密旨南下,身邊必然有高手相隨,你想從他手上搶人,沒有那麼簡單。」

  「會有多難?」曲笛張狂地一跺腳,身邊一張茶几就像一塊冰落入水中,緩緩地化開,一陣風吹來,那實木所製的茶几下是變成碎屑,而是徹底灰飛煙滅了。

  天哪!這樣高深的功力……曲敏兒在曲笛的指點下也學了三年的武功,但她從來沒有想到,世間有如此神乎奇技的武學。

  曲笛笑得就像天上的雲那樣的輕淡。「仇恨是最好的催化劑。」

  因為恨得太深,所以他苦練武功,拚了命地提升自己的實力,這樣要還不進步就有鬼了。

  曲敏兒只見眼前黑影一晃,眼中殘影猶存,他的人已離開天寶坊,遠遠地沒入了夜空中。

  曲笛離開天寶坊,一路往西行。

  情報上並沒有詳述柳懷犀一夥人落腳何處,但他憑著心頭一絲直覺,隱隱能感覺到丁叮身處何方。

  所謂的心有靈犀一點通,並非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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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憂……其實她的真名該叫丁叮才對。

  她是四年前柳懷犀回鄉祭祖,在前往蘇州的路上,於官道邊撿到的。

  當時她身懷十八處刀傷,鮮血淋漓,除胸口一點餘溫猶存外,任何人看到她,都會認為她已經死了。

  但柳懷犀不是普通人,他雖在朝為官,但祖輩卻是開醫館的,他除了滿腹經綸外,還有一身的好醫術。

  他用了七天的時間救醒她,又費了半年的歲月為她調理身體。

  後來他祭祖完畢,回京復職,皇上有意招他為駙馬,他委婉拒絕。旁人都以為他鍾情丁叮,其實他是放不開禮教規範,認定在為丁叮治傷時,他幾乎將她全身都看遍了,為了她的名節著想,他勢必得負責。

  然而皇上卻不能接受他的說法,將他貶到海寧做縣官。

  丁叮與他一路相隨,兩人朝夕相處,柳懷犀這才真正愛上這溫柔善良的姑娘。

  未久,先皇駕崩,新皇登基,柳懷犀獲重用,又重回帝都,並且接了一道密旨再往蘇州。這次他除了祭祖外,的確也準備要與母親商議娶丁叮為妻。

  柳母也不是勢利之人,見兒子與丁叮兩情相悅,自然無阻攔的道理,許了兩人的婚事,並決定下月成親。

  奈何今日丁叮在富貴居遭一名莽漢衝撞後,忽爾變得悵然若失。就連柳懷犀的細心關懷,也無法拉回她迷走的神智。

  她沒用晚膳,獨自躲進房裡,想著白天那個在富貴居裡直勾勾盯著她看的男人,那樣霸道、充滿獨佔欲的視線,光用想的,就讓人毛骨悚然。

  擁有那般恐怖的眼神,其人心性必陰沉詭譎、狠毒蠻橫,若在朝為官,必是一代奸臣;倘涉江湖,定是掀起漫天血雨的一大魔頭。

  她應該是厭惡這種人的,偏偏……她心底有一塊地方就是惦著他不放。

  她反覆思量,越想,越感到一股暖流自心頭升起,淚珠就如斷線的珍珠筆直往下落。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哭,偏偏淚水狂湧不絕,怎麼也停不下來。

  莫非那男人與四年前的她有所糾葛,以致她就算失憶,仍對他唸唸難忘?

  但沒道理啊!如果真的難忘,怎麼會搜索枯腸,依舊想不起他姓啥名誰?

  「為什麼哭?」一個低沉的聲音驀然自她背後響起。

  她詫然回頭,看見一個男人……

  燭火搖曳中,他俊秀斯文的臉上濺著點點鮮血,紅艷艷的唇襯著那蒼白中微帶鐵青的臉龐,顯見剛受重大刺激,內腑遭到創傷。

  他應該很年輕,白皙面龐沒有一絲皺紋,約二十出頭。但他的頭髮卻黑中帶著銀光,兩鬢間夾著點點星霜,看似又像三、四十歲。

  他凝視她的眼神就像焰火那般熾烈,哪怕是太陽都遠遠遜之。

  但他卻對她笑得好溫柔。

  她情不自禁走近他,但內心隱隱有種感覺,好像靠近了這個男人,她平靜的生活將起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因此她每踩一步,心就抖一下,腳步重達千斤。

  她忍不住害怕,腳步變緩,擔心再走下去將邁進一團狂風暴雨中,最終打得她飄搖零落、生死不知。

  他看著她,溫柔的笑容中漸漸滲入悲涼,唇邊那抹嫣紅又增加了。

  她感覺芳心似被重鞭一抽,疼得頭暈眼花。

  於是再也控制不住地小跑步到他面前,想掏出手絹為他拭去唇邊的鮮血,卻發現身上根本沒有絲帕。

  她緊張地看著鮮血滑落他的唇角,更多的血又湧了出來,再也顧不得男女之防,她舉起袖子,輕輕拭著他唇邊的血。

  「為什麼這樣折騰自己?」大悲大喜是對人最大的傷害,他莫非不知?像他這樣極端的性子,若不改上一改,必然早夭。想像這雙火般眸子緊緊閉上、再也睜不開,她的心瞬間冰冷。

  聞言,他如火般熾烈的眸子裡進出了兩抹欣喜,燦亮得就像那正午時分的烈陽,令人不敢逼視。

  她不覺有些慌張,彷彿自己的心連同身體,就要在那烈焰眸光中消融。

  忽爾長臂一伸,將她摟入懷中,力道之大,像是要將她整個身子都揉進他體內。

  「師姊、娘子,我終於找到妳了。」他眼角泛出了水光,霧氣中甚至含帶著淡淡的淺紅。

  第八章

  昏迷前,丁叮的最後一段記憶是,有個男人含住她的耳垂,低聲呢喃著:「我的親親好師姊,我們回家了。」

  「師姊」前頭是可以加上「親親」那種形容詞的嗎?況且,男女授受不親,那男人怎可以對她做出如此親暱的行為?

  但他完全沒有給她反應的機會,在說完自己想說的話後,就點了她的昏穴,將她劫出柳家。

  待丁叮再度甦醒,她身處的地方已不再是柳家那樣文雅細緻的環境,而是一個很簡單的房間,只有一張木桌、木床、木櫃,加上三張木頭椅子。

  這樣的房子可以稱之為簡陋了,但偏偏,她覺得很親切。

  她忍不住下床,摸摸桌子、椅子,做它們的人很認真,而且極具天賦。她看得出來,這房裡的所有傢俱中,床是第一個被做好的,那時,做的人的手藝還很生疏,刀法僵硬,缺乏靈性,但當那人做到桌子時,像是想通了什麼,雕工由刻意的琢磨一變而為精細。

  然後到了木櫃,這刀法已渾然天成,每一刀、每一削都契合了木頭的紋路,並且展現它們最自然美麗的風采。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腦海裡跳躍著,一張模模糊糊的面孔出現在眼前,她不自覺地開口:「……武學沒有所謂的招式……師從自然……瞭解了心,這世上就沒有學不會的武功……」

  「這些話,妳以前每天都要揪著我的耳朵說一遍。」曲笛捧著一隻湯碗走進來。

  原本在丁叮眼前跳躍著的模糊面孔突然炸碎,變成了沖天而起的火光。

  「啊!」她腦袋一陣暴疼,踉蹌地跌坐在一張椅子上。

  「師姊!」曲笛焦急地放下碗,走過來扶住她。

  丁叮閉上眼,不知道剛才閃過腦海裡的是什麼,好熟悉……偏偏,她現在要回憶,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師姊,妳哪裡不舒服?」說著,他伸出手就要診她的脈。

  「你幹什麼?」她嚇一跳。「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麼可以隨便碰我?」跟著柳懷犀這四年,她日日讀著聖賢書,一言一行莫不符合女戒之規矩。「還有,你叫我什麼?」

  男女授受不親?他忍不住仰頭大笑,他十二歲初進白雲莊,一身泥灰,還是她幫他洗的澡呢!其後……好吧!他承認,他是有點懶,覺得天天洗澡很麻煩,就告訴她,澡洗多了傷元氣,男子漢大丈夫,一年最多洗兩次澡,那才叫真正的有「男人味」。

  結果是她把他揍得很慘,天天拿著刷子追在他身後,總要將他別得一清二白才肯放過他。

  他們之間早就無分彼此了,他身上有幾根毛、她大腿旁邊有兩顆痣,他們心裡是清清楚楚;又何來如今的男女授受下親?

  「我的好師姊,我正是妳最心愛的小師弟、日後的親親相公、將來孩子的爹爹。」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根本不認得你,況且,我早有未婚夫了。」

  「妳的未婚夫是最近兩、三年才冒出來的,可我早在妳八歲那年便將妳定下來了,哪裡輪得到那姓柳的娶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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