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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杜若唯    


  說時遲那時快,行李的重量將她連人帶行李地捲到第一個階梯上。

  聽到聲響,裴斯洛皺眉往回一探。「搞什麼東西!瞧你連人也摔了。」

  笑謔聲傳進她耳裡,她怒不可抑地瞪著嘲笑她的人,打算讓笑聲從此絕跡。

  她忍痛站起來,挺直背桿,冷聲回絕他。「不必了,溫妮還在等你呢!」

  「我真的想幫你忙。」他伸手接過她手上的行李。

  「你不用搶我的工作,老闆──」她十分的不爽。

  「我是老闆,現在我命令你立刻上樓。」他命令著,怕她再逗留,包圍她的危險指數會不斷攀高。

  「我上樓,你扛行李,喂,動作快點啊!」逮著機會,她便毫不留情地給予反擊。「別學蝸牛慢慢爬啊!」

  輕盈的身影翩然而去,他大歎,給她根竹竿,她便攀上他頭頂上啦!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好像真有幾分道理。

  於是,他只好認命地扛著行李,蹣跚上樓。

  ☆  ☆  ☆

  千雪對這個房間的評價是:潮濕、陰暗、狹小,換言之,就是: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初踏進酒館頂樓的房間,她本想奪門而出,然而門口已被裴斯洛堵住。

  「想去睡外面嗎!我可不奉陪。」洞察她的心意,裴斯洛瞅著她看的眼神看來好可惡。

  此時,她將裴斯洛從盟友身份剔除為仇家。「你自己摸著良心,這裡是人住的嗎?」從來就是習慣睡在舒舒服服的席夢思大床上,現在竟要她睡那張硬梆梆的木板床,實在是太虐待她了。

  「這間已經是這裡最好的房間,你就將就點。」裴斯洛懶洋洋地說。

  「我不管,我不要住這裡,你去換別的房間給我。」千雪的千金小姐脾氣一來,真會磨死人。

  「這間是最好的了。」這間房間有對外窗,床腳完整,空氣也流通,已屬酒館的VIP房了,她還不滿意,真是難伺候。

  「這叫最好?有沒有搞錯,全是霉味,天花板又這麼低,也沒電燈,也沒冷氣,也沒彈簧床,這教我怎麼睡啊?」她的腮幫子氣得鼓鼓的。

  「有煤油燈啊,它一樣會亮;窗戶打開,一會兒霉氣自然就散了,而且你的身高又沒高到能撞上天花板,天花板低有什麼關係?再說,彈簧床睡久了,背脊會不好,我實在找不出這房間有不好的地方。」

  「我不管,你別想虐待我,反正我一定要換房間!」千雪氣極了,捉起桌上的木頭杯子往他臉上砸去。

  他頭一偏,閃了過去。「你要住不住隨便你,我沒空哄你。」女人愛摔東西那套,他才不理。

  「裴斯洛,你欺人太甚!」從小到大,沒吃過苦的千雪,對裴斯洛真是打從心底恨起。

  「是誰欺人太甚!強迫我帶著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女遠渡重洋來到這裡,要是我不幸命喪此地,全是拜你所賜。」他也氣得胡說一通。

  「我才沒有那麼『肉腳』,說好我自己會照顧自己。」他又看不起她了,真氣煞她!

  「好,那你就自己照顧自己,房間要不要隨你便,七點下來吃飯。」沒道歉,沒妥協,沒認錯,這算哪門子的爭吵?裴斯洛面無表情,脹著一肚子氣,走下搖搖晃晃吱吱叫的樓梯。

  當她好拐啊!說走就走,毫不留情。

  千雪臉色揪得青青紫紫,繼續捉起房裡信手可取的物品亂扔以示抗議。

  咚,咚,匡,匡……房裡聲音不斷。

  房間裡可扔可砸的物品,全遭千雪的毒手。那些物品靜靜落在地上,彷彿在做無言的抗議。

  待東西扔完了,心情似好轉了些,千雪才坐在木板床上,大聲喘著氣。

  ☆  ☆  ☆

  白色的煙霧冉冉升起,一圈又一圈,終至散在空氣中。

  雖然有不少女人愛死了裴斯洛吞雲吐霧的模樣,但他才不稀罕,那些女人不過是他飄泊各地,暫時安慰他脫韁心靈的良藥,他不會為她們做任何事,或許他真是一個冷酷、殘忍的男人,就像千雪形容的。

  一個不留神,煙灰抖落,燙了他的手,他連忙吹走灰灰細細的煙灰。

  「老友,什麼事讓你心神不寧?連煙灰都能傷了你。」一個六旬老者走上前來,滿臉風霜中猶見精明果斷。他就是裴斯洛認識多年的友人拜瓦。

  拜瓦原是哥倫比亞的大毒梟,和哥倫比亞政府對立多年,憑著他的狠勁及頭腦,哥倫比亞政府始終無法將他判刑入獄,直至六年前,在一次黑幫大火拚時,他失去了妻子和一個兒女,因而被迫逃亡至國外。裴斯洛就是在他逃亡期間認識他的,本來兩人互看不順眼,但在大打一架後,才發現兩人的性情同屬古怪一派,因此認識越久,情誼也越深厚。

  拜瓦會定居在這個島上,也是裴斯洛輾轉安排的,如此一來,拜瓦便不用被終身關在監獄,但也不能再踏出島上一步,否則他還是個通緝犯。

  「我在想這趟探險會變成怎樣?」他捻熄煙蒂。

  「我一直以為沒有任何事會使你害怕。」拜瓦調侃道。

  「只是有點擔心而已。」裴斯洛打哈哈,不願正面承認。

  「不用擔心,雖然我人在島上,但還是能控制外面的情勢,所以你要的裝備,我全叫人弄來了,一樣也不少。」他指指地上的兩袋行囊。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卡隆那幫人似乎對我再度來訪深感興趣,我怕他會壞事。」他的擔心並非毫無道理,卡隆的確不好惹。

  「我在這裡,他們多少怕我幾分,我會在口頭上警告警告他的。」能幫裴斯洛的忙,他是義不容辭。

  「謝了。」他由衷地感激。

  「我現在叫你取消探險旅行,你一定不願意吧?不過我還是想提醒你,能不去就不去,說不定你找不到壁畫,只落得無功而返。」拜瓦明白他此行一去,沿路必多險難,忍不住想勸他打消念頭。

  「我是那種半途而廢,畏首畏尾的人嗎?就算無功而返,我總算是做了,你就別替我煩這個了。」裴斯洛固執得很。

  知道阻止不了他,拜瓦只好笑著說:「你就是這個臭脾氣,真不知道那個小美人要因為你的臭脾氣,受多少活罪了。」

  他一臉無辜樣。「是我受活罪,不是她吶!」

  「總之這個小美人是你此行最重大的責任。」閱歷過人生百態,拜瓦對女性還是持以尊重的立場,務必做到憐香惜玉。

  「受人之托,我拚了命也要保護她,否則查克會讓我項上人頭搬家,到時你我只好在地獄相見了。」他竟然還有心情耍幽默。

  「不用別人說,你也會拚著一條命來保護她吧!」兩人脾氣同樣古怪,裴斯洛心裡想什麼,拜瓦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

  他乾笑兩聲。「也許吧!」

  拜瓦識相地不再追問。

  裴斯洛看看時間。「快七點了,下樓去吧!不然她不知道又要拿什麼東西砸我了。」

  拜瓦跟著走出房門,心裡頭直竊笑著,這個小美人真夠膽色,竟敢拿東西砸裴斯洛。

  不過就他所知,她也是到目前唯一一個亂摔東西,卻沒有被裴斯洛給予「小小的教訓」的女人。

  哈哈,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老天爺也管不著。

  ☆  ☆  ☆

  准七點,千雪縱是心中怒火橫燒,她還是依約下了樓。

  一樓是餐廳兼酒吧,全是以木頭作隔間,一到用膳時間,房客全擠到餐廳,坐上長條形木椅子,等待晚餐送上半邊圓木製成的長桌子。

  經營這間島上唯一一間複合式酒館的是一個四十出頭的美婦人,名喚約瑟芬。她在謀害了四名丈夫並奪取家財後,逍遙日子過了幾年,終於東窗事發,被法國政府通緝。她散盡謀來的財產,逃到這個島上,在島上,她繼續施展風韻猶存的媚力,在新任情人卡隆的大力支持下開了這家小酒館,賺盡這些同樣遭遇的人的銀子。

  千雪挑了個偏僻的位子,冷眼旁觀這一切。人群陸陸續續出現,有些被各國政府通緝的罪犯,長得文質彬彬,風度翩翩,實在看不出他們到底犯了什麼大案子而被通緝;但是有些人長得天生就是一副土匪強盜的嘴臉,心術不正而眼露凶光,直接標明是超級危險區域,生人迴避。

  這個罪犯逃匿的活監獄,真像一個小型的地球村,各色人種不同種族,樣樣俱全,一逃到島上,雖可免一死,但也別想踏出島上一步,否則照樣會被逮回去吃牢飯。

  這些人當中,千雪最感興趣的,還是酒館老闆娘約瑟芬及一個酒館女侍,她無法想像這些看似柔弱的女子,會犯什麼滔天大罪,而逃到這個活監獄。

  屋內悶熱極了,千雪卻手腳冰冷,那群粗魯的兇惡大漢,正用饒富趣味的眼神打量著她,好像她比木碗中的青豆碎肉還美味。

  可怕加噁心的感覺自胃底湧起,在腹內興風作浪,幸好她夠堅強,才沒當場癱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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