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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杜若唯    


  他將地圖壓在一顆小石子上,用手揉揉酸痛的眼睛。

  霎時,吹起一陣風,捲起飛沙走石,也將地圖送進盈盈火光中。

  搶救地圖的念頭在第一時間衝上腦門,千雪旋即拋開手上的烤魚,向火堆飛撲而去,顧不得火焰的燙熱,灰燼的紛飛,千雪只想救出那張已燒得微卷的紙張。

  不能燒掉!地圖若燒成灰燼,他的夢想也將破滅。不能燒啊!絕對不能。

  終於搶救成功!千雪手裡捉著二分之一燒成酥黑的地圖,但她的手背已灼傷,紅紅腫腫的。

  她沒有注意到一雙玉手會變成這樣。

  裴斯洛心情可難過極了,他立刻拉著她傷痕纍纍的手,衝到溪流旁,浸入溪水療傷。

  「你越來越不聰明了,你不知道不可以玩火嗎?」他傷心的、自責的、內疚的,呵責她的魯莽,也為了她的舉動而感動莫名,她是為他做的,他相信是這樣的,所以他感動。

  她有些傻氣地呆望著被凌虐至此的雙手。「我也覺得自己好傻好笨,為什麼要冒險做這種事,我只是不想讓你不能圓夢,人的夢想一旦破滅,是很悲慘的。」

  「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他的心如萬蟻鑽動般疼痛。

  溪水稍稍減輕她燙傷的痛楚感,然後楚楚可憐的語調不見了,立刻換上了高八度的怪叫。「慘了!我的手變得這麼醜,怎麼回台灣見人!我現在變得又醜又黑,回去還有誰要我啊!」她想著這兩個月的遭遇,不禁潸然落淚。

  我啊!還有我啊!我就站在你面前,難道我隱形了嗎?裴斯洛在心裡作無聲的抗議。

  「我會給你補償的。」他的涵義並非只是為了她的手傷而感慨道歉,但是千雪只注意浸在溪水裡紅紅腫腫的手,對他的「補償」之意並未多加深思。

  「你要怎麼補償?砍下你的手給我?我才不要,你的手又大又粗的。」她這時又不想哭了,只是覺得自己的手好可憐。

  「以後你就會知道了。」他也不說出葫蘆裡賣什麼藥,讓她好奇十足。

  他的眼,閃閃發亮的,有著令人猜不透卻想一探究竟的光彩。

  千雪還沒納悶完畢,就被他拉去包紮傷口。

  可想而知,接下來的畫面一定是慘叫連連、哭天喊地了。

  第七章

  「不對,不是那裡。右邊啦!再過來一點啦!」

  這是什麼情形?

  一個高半公尺的石塊,被千雪拿來靠背,而光滑略斜的石頭便讓她的頭靠著,一頭烏黑的濕頭髮沾滿洗髮精泡沫,散在石頭上。

  裴斯洛搖身一變,成為初次替人洗髮的洗頭小弟,而千雪則不時揮動用白紗布包得像木乃尹的手,指示他哪邊抓大力點,哪邊又該輕點。

  事情會演變到這種地步,裴斯洛不怪別人,只能怨自己,一切都是他引起的。誰教他舌頭動得太快,說出「我會給你補償」的話,正好被千雪揪住話柄,對他予取予求的要求補償。

  像今天早上,她就甩著原本烏溜而現在因日曬而乾枯的青絲,唉叫著頭好癢、想洗頭,還故意用受傷的手在他面前揮來揮去,間接明示他該自動自發一點。

  裴斯洛大歎三聲無奈,心底明白,她其實有乘機敲詐之嫌,可是她那副想抓頭又抓不著的慘狀,又讓他的惻隱之心跳動了一下。短吁一聲,他只好自告奮勇地替她服務。

  慘,只能以慘來形容他此刻的心境。他一向對查克溫柔細語哄女人的那一套嗤之以鼻,結果他堂堂盛名在外的探險家竟在這片荒野上淪為她專用的洗頭小弟。

  他再也不能批評查克那一套了,因為當他的手指頭在她滿是泡沫的發間蠕動時,他並不會覺得厭惡,相反的,他覺得很幸福。古有畫眉之樂,他這稱什麼呢?

  「這樣你滿意了吧!」他悶哼,誰讓他被折騰多時。

  她臉上那條毛巾,是裴斯洛怕烈日灼傷了她的臉部肌膚而替她蓋上的。她的聲音穿過毛巾。「越來越純熟了喔,以後你缺錢,可以兼職做洗頭小弟。」

  她舒服極了,他的手指不輕不重,恰到癢處的蠕動,成功地驅走發間的癢蟲。原來男人的手也能這麼溫柔啊!尤其是裴斯洛的手,也能溫柔得令人怦然心動,真是有點不可思議。

  「要我裴斯洛幫他洗頭,也要先看看他的頭值不值得我洗啊!」他輕輕按摩她的頭皮。

  「這麼說,我的頭還滿有價值嘍!」她的聲音顯示她正享受著她的按摩。

  「對啦!就只有你的而已啦!」他細心地撥掉掉在她衣襟上的泡沫。

  她不服氣地掀開毛巾。「就只有我的頭有價值啊!」

  她晶亮伶俐的雙眼瞅得他心頭一震。「不然你以為還有什麼?」

  「我不知道,你那麼難以讓人瞭解,我怎麼會知道你的想法。」他的手勁猛然加重,她忍不住哀叫出聲:「輕一點!」

  他不是故意要弄疼她的,只是她的誠實讓他傷心,他終究還是不能讓她瞭解他啊。

  看著他一副悶不出聲的樣子,她撇撇嘴說:「我又惹到你啦?喂!你怎麼不說話?」

  「說再多話,也不能讓你多瞭解我一點,我何必說。」他似乎有些感傷。

  瞧他這個樣子,真的怪可憐的,連李傑、查克也是到最近才真正瞭解他,還有更多的人以為他是那種亦正亦邪的獨行俠,她不禁為他感到難過。

  如果讓她來開導他,這個情況或許會有所改變吧!

  「我們來玩個遊戲,我問你問題,你要照實回答。」看他一臉的不情願,她又接口:「就當作是聊聊天嘛!很悶咧,更何況你說過要補償我的。」她揮揮手,當作恐嚇。

  他很不情願地點了頭。

  「那好,我問了,第一個問題,找到不死人壁畫,你想做什麼?」她高高興興地問第一個問題。

  「如果讓我找到,我會想會會傳說中的黑衣怪客,如果什麼事也沒發生,那麼我就帶你回台灣,我再去別的地方旅行。」他也不隱瞞他的計劃。

  「如果那個不知是神是鬼的黑衣怪客真的出現了,你想問他什麼?求他什麼?」蹲坐的她由下往上看,正好迎著他方正的下巴。

  他微微一愣。「我不想問什麼也不想求什麼,總之,真的有事發生,到時再說吧!」

  「你不求他賞你全世界最聰明的腦袋及富可敵國的財富?」

  「我要這些玩意兒幹麼?」頭髮洗得差不多了,他開始用捲成圓錐狀的葉子,舀水沖洗她的頭髮。

  「難道你都沒有想要的東西嗎?」冷水從她的髮根衝到髮梢,有幾滴水花噴到臉上,千雪連忙用毛巾擦掉。

  「我很認命也很知足的,原來的生命是我父母給的,之後的生命是迦爾的,現在的生命是我自己的,你看我的命比別人長多了,但是這些命全不是我自己想要的,而是讓人當實驗的命,這樣我何必活得太認真?身邊的愛人死去了,難過又如何?反正也喚不回她們的生命;努力追求財富權勢,全都追求到了又如何?要如何運用才令人頭痛,不如不要。」裴斯洛一邊撩起她的髮絲,一邊說著他心底的秘密,其實他說的都是李傑、查克及查爾斯等人的痛。

  他平靜地說,平靜得像是滑過石頭面而滴落地面的泡沫水,既普通又不起眼,而這番話卻悄悄地勾動了她的心弦。

  看著他淡褐的眼眸中那抹獨特的光點,她開始有點懂得為什麼他看起來會跟別人不同,其實他沒有特別擺出對任何事都不在乎的冷漠態度,只是他太懶,懶得想該用什麼面目面對人群。所以他乾脆不融入任何一個生活圈,而選擇過自己的生活,直至最近一年,他才和李傑、查克稍稍熟識一點,這個世界上才算有人瞭解他。

  她若有所思地說:「如果你再說下去,說不定我會愛上你喔!」

  他眼睛一亮。「是嗎?」

  她急著澄清。「我是說說不定啦!」瞧她說到哪去了,他又不是查克,教她怎麼愛他嘛!

  「說不定有可能嘍!」沖洗完頭髮,他拿著毛巾替她擦乾頭髮。

  她接過毛巾,堅持自己動手擦乾頭髮。「怎麼有可能?你又不是查克。」手傷的確讓她的行動變得遲緩。

  他覺得再度被刺傷了,忍不住低吼:「查克!又是查克!別說我沒警告你,他現在是已婚男人了,而且他非常愛瑾琛,你別以為你有能耐拆散他們。」

  「誰說我要拆散他們?不是我沒能耐,而是我還沒缺德到想去拆散兩個相愛的人,至於你,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權力對我大吼大叫。」她氣得將毛巾扔到他身上。

  「夠了!」他身上的衣服立刻印了一片水漬。

  「像查克那樣溫柔體貼的男人,才是我喜歡的,而你從來就不是那種人。」他果然不改其野蠻粗魯的作風,怎麼看就不是個溫文儒雅的紳士。

  「你一直念著查克不嫌煩嗎?」他的淡褐雙眸轉成暗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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