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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亦舒    


  勇往直前,她握緊拳頭,是,說得好,講得好,可不就是這樣,她要勇往直前!

  怎麼做?

  她到著名的蛋糕店去買了點心,另外付老價錢選了一瓶好年份香檳,帶著回家。

  星期六下午,人家不一定在家。

  不過,總得碰碰運氣。

  日宇撥第一次電話,不通。

  過三十分鐘再撥一次,關君親自來接,日宇很傻氣的報上姓名,然後說:「沒出去?」這是廢話不是,當然沒出去,否則怎麼聽電話。

  誰知關君也傻兮兮的說:「你也在家?」。

  「是呀,在家。」

  看這個情形,兩個都不是會說話的人。

  日宇鼓起勇氣,「我在想,假如你有空,或可過來舍下喝一點東西。」

  「到府上來?」

  日宇笑了,他比她更笨拙,這倒難能可貴。

  「十五分鐘後我過來按鈴。」

  日宇連忙撲到鏡子前去打理頭髮口紅。

  小關過來的侯,手上拿看一瓶香檳,另有魚子醬及鵝肝醬。

  日宇說:「歡迎歡迎。」

  進得屋來,小關讚道:「你這裹比我那邊考究得多。」

  日宇笑,「我倒想看看你那邊。」

  「請過來參觀,別忘記帶鎖匙。」

  小關那邊也非常整潔,日宇興致勃勃,進到人家書房,卻看見一幅巨大的彩色照片:照片中青春貌美的女郎巧笑倩兮。

  這當然不會是小關的胞妹。

  有人捷足先登,日宇當場尷尬起來。

  她不得不故作大方地問:「女朋友?」

  「是,」小關很大方,「在加拿大讀書。」

  日宇最沒有興趣做第三者,這  個下午約會顯得一點味道都沒有了,沒有可能進一步發展的友誼不值得投資時間。

  他們再回到日宇那邊,喝一杯咖啡,就散了會。

  他走後,日宇把點心全數倒入垃圾筒。

  她出奇地累。

  樓上的裝修噪音又開始了,要睡不能睡,又沒有力氣出去玩,日宇覺得真正無聊。

  她躺在床上,樓上每一下敲鑿聲都似打在她太陽穴上。

  那些幸運餅這次會怎麼說?

  電話鈴響。

  日宇過去接聽。

  「仍然沒出去?我是小關。」

  「呵,是,你忘了把酒與魚子醬帶走。」

  「不不,那個不重要。」

  「你還忘了甚麼?」日宇詫異。

  「我忘記同你說,照片裹是我從前的女朋友。」

  「真的?」

  「是,不過一直沒有把照片收起來。」

  不知道為甚麼,日宇相信他,女孩子在感情上永遠打直覺,有時對,有時錯,完全是一項賭博,碰運氣。

  「平時我並不解釋,只是方纔我覺得你態度忽然冷淡,所以」他的聲音低下去。

  噫,忽然變得會說話了。

  「你也太多心了。」

  這時侯,忽然傳來轟然巨響,日宇整個人跳起來。

  「樓上太過份了。」

  「他倒底想怎麼樣?」

  「乾脆買一塊地皮蓋所理想房子豈非更好。」

  他們笑了,氣氛融洽起來。

  「日宇,反正這麼吵,出去走走豈非更好。」

  「有甚麼建議?」

  週末到處人山人海,本市也沒有甚麼地方是安樂土了。

  「你可甚游泳?」

  「愛煞。」

  「我祖父住郊外,要是你不介意,我們到老人家的泳池去散散心如何?」

  日宇馬上雀躍贊同。

  往郊外的路擠車塞,六十分鐘之後車子尚未抵達,日宇在途中發掘了小關不少優點。他是一個非常溫和的人,涵養工夫極好,儘管車子一寸一寸移動,他卻一點都沒有不耐煩,每隔一段時候轉過頭來向日宇笑一笑,可愛極了。

  駕駛技術高明,也小心,車子抵達目的地,他先下車,隨即替女士開車門,小動作令日宇舒服。

  老人家不在屋裡,管家說,他倆參加橋牌比賽去了。

  日宇沒想到他們有那麼好的興致,又是一個意外之喜。

  泳池不算大,但足夠二人暢泳。

  日宇跳到水裡,開心得一如小孩子,一抒多日疲勞之氣,連游六個塘不肯上岸。

  傭人做好冰茶捧出來。

  日字覺得已經好久沒有這樣享受過。

  他同小關說:「你應該時常來才是。」

  小關只是笑,過了一會兒才說:「沒有伴,並不好玩。」

  話裡邊有許多意思。

  太陽下山,略有涼意,日宇才肯罷泳。

  他們坐在花園裡吃小關做的意大利粉。

  「早知把香檳帶來。」日宇說。

  回程車不更塞,可幸涼風習習,一山都是秋意,日宇也不願意這麼早回家。

  小關說:「在都市中找節目真不容易。」

  沒有人會有異議。

  「明天你想去哪裡?」

  「我不知道,你說呢?」

  「明早想好了通知你。」

  「好的,我等你的消息。」

  在門前話別的時候,小關彷彿還有話要說似的,但遲疑片刻,他終於沒有開口。

  那夜日宇睡得特別香甜,她將之歸功於運動,是耶非耶,也只有她自己曉得。

  第二天吵醒她的自然是裝修工人,接著是關沃暖電話。

  他笑,「相信你已經醒了。」

  「住在戰場樓下,不醒也難。」

  「星期天幹甚麼最好?」

  「你說呢?」

  「你彷彿有好主意似的。」

  「我的  祖父母住在美國新澤西。」日宇笑。

  「時間上來不及了,」小關一本正經的說:「來回就得三天,我們明日就要上班。」

  日宇說:「那麼只能在附近走走。」聲音裹都是笑意。

  「我要參加一個婚禮,你要不要一起來?」

  「方便嗎?」

  「是我的表弟大喜。」

  本來日宇無論如何不肯做這種不速之客,但這次她不笨,她感覺到小關想把家人介紹給她,於是一口答應。

  她取出最考究的小禮服,熨一熨,打扮整齊,等小關下來接她。

  樓上仍然邦邦邦繼續拆樓,日宇已經不大在意。

  小關也穿得漂亮,一套西服剪裁貼身,看了叫人舒服。

  那是一個美麗的婚禮,新郎新娘猶如金童玉女,新娘脫手把花球扔出來,日宇並沒有站在前排,但不知恁地,花束拐一個彎,她無意間一伸手,就接到它,贏得艷羨的目光。

  傍晚,他倆回家,小關看看日宇說:「有一件事,我非跟你說不可。」

  日宇的心咚一跳。

  可是他從前的女朋友回心轉意了?

  她看看他,「你請說呀。」講清楚了也好。

  「日宇,你迷不迷信?」小關一臉困惑。

  奇怪,怎麼會這樣問,日宇一征。

  「請你到我家來,我給你看一些東西。」

  到他家後,日宇大吃一驚,小關竟然也有幸運餅乾。「你可有拆閱裡邊的籤文?」

  「有。」

  「說甚麼?」

  「你來看,一共四顆,已經拆閱三條,這是第一條。」

  日宇連忙接過來看,只見字條上寫看:今天之內,你會遇到一宗意外,與你終身大事有關。

  「嘩!」日宇嚷:「我不相信。」同她的籤文一模一樣,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

  「還有呢,這是第二張。」

  日宇看:要把握機會,免誤終身。

  日宇大吃一為,她瞪關沃暖。

  「我昨天看到這一張。」小關說。

  勇往直前,切勿懦怯。

  「你在哪裡買三文治?」日宇問他?

  「天天都在同一家快餐店。」遭遇與日宇一個模樣。

  「你有沒有去追究過?」,

  「當然有,店家說見都沒見過這種餅乾。」

  「還剩幾顆?」

  「一個。」

  「拆開來看,快。」日宇說。

  小關把最後一個拆開,字條說:「從此刻開始,幸福屬於你們。」

  日宇說不出話來,看看小關,小關也看著她,兩人都明白發生了甚麼事。

  第二天,星期一,日宇回到公司,第一件事便是打開抽屜,取出最後一個幸運餅,打開它,讀籤文內容,這一張不同小關那一張,上邊只有三個字:恭喜你。

  日宇覺得不可思議。

  它們倒底從何而來?

  這些幸運餅乾像是專門為看撮合他倆而設。

  完全沒有人合理的解釋。

  金汀在一邊問:「這小小字條是甚麼玩意兒?」

  日宇完全沒有答案。

  三個月後,她與小關訂婚。

  還有,樓上終於裝修完畢,業主進去一看,卻非常不滿意,索性把房子賣出來,小關與日宇進去參觀,卻對間隔一見鍾情。

  現在,十八樓甲座屬於他們共同的家。

  日宇決定保留自己那間小小公寓,萬一有什麼事,她還有個退路。

  她沒有把她也有幸運餅乾一事告訴小關。

  現代女性同男性一樣,也有權保留一點點私隱,日宇一直在推測,為甚麼這幾塊餅乾,會在她生活中起了這麼大的作用。

  若不是受到小小字條的鼓勵,也許畏羞的小關與拘謹的日宇永遠不會有今天的發展。

  抑或他倆緣份已屆,始終會在梯間碰面?

  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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