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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望舒 「你……」欲阻止的話,才起了個頭,聶颯登時喉頭一甜,先前強自抑下的滯氣瞬間突圍,自口中迸射出一道鮮紅血柱。 一陣氣虛力軟,讓他不得不反手撐住桌緣以支持身軀不倒,而羅緋衣的身影早沒入了黑夜。 走了,她還是走了。 輸了,他還是輸了…… ※ ※ ※ 她絲毫不敢有半點遲慢,直到自己的居室就在眼前,才緩下了步子;而這一緩,讓她覺得霎那間渾身氣力全抽淨了,再無所剩…… 輕輕推開竹門,捻亮了燈燭,羅緋衣疲軟地坐下,倦意重又襲來,壓得她細秀雙肩終於忍不住垂了下來。 「我叫聶颯,我的名字是聶颯!」 「但,那是一種在意吧?」 「我要你的在意!」 如今,他的字字句句成了午夜聲魅,在空間裡攪動巨大的渦流,而她,難道除了滅頂,沒有其他生路? 無論怎麼壓制、怎麼摒除,就是抑不住嬌軀的陣陣寒顫,她明白——自己再無法回到與他邂逅之前的羅緋衣了,再回不去了……一時的手足失措,足以困惑鎮日,那麼,長年累積卻一次迸發的思轉念回、情倦心瘁,將會需要多久時間才能消翳? 「聶颯……」櫻唇哺哺地吐出了他的名字,依舊沒有答案,只有同樣的句子始終以低沉的聲音迴盪著—— 「我叫聶颯,我的名字是聶颯!」 「但,那是一種在意吧?」 「我要你的在意!」 不放,他還是不放過她。 不逃,她還能不逃離他麼? ※ ※ ※ 「我要運功自療,你在門外替我守著。」為了盡快修復功體,聶颯召來了守館老嫗為他看守,準備運功自療。 意守丹田,緩緩將氣導人章門穴,聶颯開始急速運轉內息。 「我的在意!」 「那麼,很可惜,你注定要失望了。」 又——是她! 正當腦境漸趨空澄之際,聶颯的耳邊、心底又遭侵襲了;羅緋衣那輕輕似風的聲音,彷彿遠在天涯海角,卻偏又該死的清楚! 這回,他選擇了後退,慢慢收束內息,回到原點;如今已經負傷,可不能再冒走火入魔的險。 攏緊了眉,思忖了好半晌,聶颯對守在門外的老嫗沉聲說道:「我要見羅緋衣!」 「現在?」老嫗冰冷的語調裡,猶透了點訝異。 「嗯,就是現在!」 ※ ※ ※ 怔怔站在他的房外,羅緋衣有些遲疑,已放在門上的手,卻怎麼也無法一推而入,就是……少了這麼點氣力…… 光是「見他」這件事,對向來清心寡慾、淡慣了的羅緋衣來說,已經形成一種難以呼息的壓迫,而她——既怕,又想躲。 「鷹主在等你。」見她磨蹭許久,守館老嫗終於忍不住寒聲催促。 「嗯,我知道。」不能再躲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羅緋衣獨自走進房內,見他盤腿坐在榻上,雙目微閉,於是輕啟朱唇,問道:「你找我,有事麼?」 「你過來,坐在榻邊的椅上。」依舊沒有睜眼看她,聶颯只是淡淡地說。 「過去坐著?」蛾眉不解地蹙了起來。 「嗯,陪我運功療傷。」 「運功療傷?!這,我可幫不上忙。」她可從未練過武呵! 「我沒有要你使什麼力,只是要你坐榻邊的椅上,待在這裡,就這樣!」 「那……」既然是為了療傷,她沒理由拒絕他的要求。「好吧,我就待在這裡。」 羅緋衣依言走了過去,人坐在榻邊椅上。聶颯聽聞足音,明白她確實照他的意思做了,於是微微頷首,接著,再次運起內息準備療傷。 果然,這麼一來,那些攝魂似的聲音再沒出現,倒是她清淺平緩的呼息聲,在靜謐室內織成令人安心的氛網,罩住她自個兒,也罩住了他。 就這麼靜靜坐著,離他很近很近,羅緋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攀住了他。 原來,他有一雙飛揚跋扈的眉,像舒展的鷹翼般直人髮鬢;鼻樑中挺,傲然剛毅如山屹;薄唇緊抿,在俊美無儔的面容上鏤成微冷的水平線,那裡多半棲息著諷意。 原來,他是長得這般好看的男子。 原來,直到現在,她才真正將聶颯收盡眼底,直到現在…… 而這代表了什麼?一種……一種在意? 可她早就沒了「在意」這種心緒,還能給他麼?指尖觸上了額問的烙痕,羅緋衣輕輕歎了口氣。他要的「在意」,她—— 注定給不起! 第五章 經過幾天有羅緋衣相陪的潛心運功,聶颯的內傷已經好了大半,然而,卻在這個時候,接到了荊寒笙的飛鴿傳書——欲息風波,以假亂真。下月初七,赤裊宴婚。 看來,在他險些走火入魔的這段期間,谷外世界可是熱鬧非凡。 赤梟,終於展開具體行動,欲圖扳回劣勢了。 按照寒笙傳來的訊息推敲,在下月初七,樊至剛將和旁人假扮的羅緋衣拜堂,以這場婚禮堵住江湖眾口悠悠,反正,除了羅家,無人知道真正的羅緋衣生得什麼模樣,不是麼?而羅緋衣既已出閣、羅家人就不可能在拜堂現場,最多派人送禮。 樊汝胤這著,果然是轉劣為優、轉明為暗的妙局! 「有趣!」笑容愈深,透出的寒意就愈發凜冽,聶颯絲毫不掩眸底的精光逼人。「赤梟呀,等你的反擊已經很久了,就是這樣,我才不會閒散終日,絕天門也才更值得我去挑戰!」 荊寒笙的急訊,為他蟄隱深谷的生活宣告終結,再回玄鷹堂、再回那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聶颯這個名字,就代表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對敵人只有殺戮沒有躊躇。 「我們明天回去。」在餐桌上,聶颯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嗯。」羅緋衣輕輕應了聲,連眼也不曾抬起。 見她應得飄忽,聶颯放下碗筷,專心地瞅著她,濃眉微攏。「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麼?」 「有麼?」明瞳拾回了神,回看向他,似乎這會兒才感受到他的態度異常慎重。「我沒在想什麼。」 「你已經好幾天都這樣了。」聶颯稍移身子,微傾向她。 羅緋衣反射地顫了一下,他的五官太近、太清楚了,而這——讓她摹然心悸,幾乎無法呼息。斂回目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佯裝無事繼續夾菜、小口小口地將食物往嘴裡送。 面對她的緘口不語,聶颯索性微瞇精銳的鷹眸,放肆地打量起她來。那白瓷似的芳容上,依舊清清淡淡,但隱隱間又好像有什麼不同,會是在眼睫勾畫的半圈影翳底藏了什麼嗎? 「是這幾天守在我身側,覺得氣悶?」他試探一問。 「沒的事。」 「怎麼,我老覺得你不大對勁?」 「或許是累了吧」在他房裡,什麼事也不能做,就只能靜靜瞧著他;但自從意識到他的存在是如此鮮明後,她已無法像過去那樣,凡事沾不上心;腦袋瓜兒裡,總會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想十一年來的種種,最後愕然發現,這些年來,和她接觸最多、說話最常的人,竟是他——聶颯,一個劫了她的掠奪者。 思考,很累;而去經歷這些陌生的感受,更累! 聶颯沉吟半晌,唇際又揚起慣現的冷笑。「你的回答,總是那麼敷衍。」 「因為你的問題,總是那麼多餘。」她本就想避他,偏又避不開,在層層追逼下,煩躁和倦怠感不請自來。 「多餘?」他脫了她一眼,勾著薄笑繼續道:「不是我問得多餘,而是你不知所措、難以回答吧?」 「就算是,又如何?」羅緋衣微微一曬,心下卻是嚴加防備,防著他,也防著自己。「不管我回答了什麼、態度是如何,對你來說並不重要。這些問題,既然只是打發時間,我如何回應也就無關緊要了。」 「不!不是這樣的!絕不是打發時間。」從開始到如今,他從未這麼想過,聶颯否認了她的說法,但——否認之後呢? 「那會是什麼?」除此外,她無法為他找出別的理由。 那會是什麼?第一次聽羅緋衣這樣單刀直人地問,聶颯竟一時啞然。這問題,連他自個兒也未深思過呀,他只知道——自己絕不容許因她而萌生的挫敗感扎根! 「聶颯,別把你的有趣,建立在我的疲憊上。」檀口輕啟,非是控訴,也非苦言哀求。 「你真這麼認為?」被誤解的怒火漸生,聶颯一把扣住了她的細腕,炯炯目光更是直率地闖進她的眸。「我,就為了『有趣』這兩字?」 「不是麼?難道,會是……」隨意接下他的話,羅緋衣卻在最後驚覺自己將要逸唇而出的宇句有多危險,猛然停聲。 「會是什麼?」聶颯沒錯過她的異樣,更沒有就此放過的打算。 腕間傳來他收緊的束力,她知道他不會善罷干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