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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望舒 「誰在哭了?」她抬起頭,鼻頭、眼眶還是紅紅的,逞強地對他咧嘴一笑,那樣子滑稽得可愛。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又哭又笑,黃狗……」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一隻柔嫩的小手已經堵上了他的嘴。瞪著他,浣寧噘起嘴嘟囔著:「不許說!」 他用手拿開她的遮擋,微微俯下頭,在距離她的櫻唇不到一寸的地方,含笑對她說: 「你該牢牢記住,君子動口不動手!所以,最好的方法應該是……」 梅漱寒親自做了示範……用他的唇重重壓上了她的,然後,再用他的溫柔輾轉在她的丹朱反覆吮觸著,深入淺出,他要她永遠都記得這個甜蜜的教訓呵! 第七章 她第一次進入天龍寺的後堂,著實被嚇了一跳!整個人僵立在門口,詫異地看著裡面,說不出話來,饒是她一向樂於助人,也不禁皺起眉頭。 化膿的惡臭像是無孔不入般地流肆其中,因著病痛而逸出的呻吟聲不絕如縷,裡頭地上滿滿都是身長痘瘡的病患,有的嚷著寒有的吵著熱,每天不斷有人被送進來,有人被抬出去,情況混亂極了。 難道這些就是大木頭的工作嗎? 應浣寧瞧他一個人在這偌大廳堂奔走忙著,沒片刻能休息,每日除了上山採藥的時間外,所有的精神全耗在這兒了。夜裡,他還得處理白日採集回來的藥材,能坐下來休息的時間真是少之又少……更甭說睡眠了。 「怎麼來了?」他還是發現她了。「待不住了?」 「沒……沒有。」她仍在試著接受、習慣眼前的事實,隨手順了順髮鬢。 「驚訝?」梅漱塞已經看出她的情緒,問道。「明白我為什麼不希望你來的原因了嗎?」 沒錯,一時之間,她是被這悲慘的情狀給震懾住了,但不表示她沒有勇氣跟他一同面對,因為在決定追隨他的腳步時,她就抱定主意無論如何要同他一塊兒的。 生、死、與、共……… 「嗯,明白了。」浣寧朝他一笑,溫溫穆穆地,留駐在他臉上的目光,平和中有堅定,忽地,眼兒一眨,粉臉上儘是嬌俏。「但你甭想趕我走,你啊,是甩我不掉的!」 梅漱寒無奈地搖了搖頭,她隻身來到大理府這件事,已經讓他有所了悟。 「大木頭!」 「嗯?」這小姑娘又有什麼要求了?瞧她那弱水雙瞳直直瞅著他,肯定沒好事兒。 「讓我來這兒幫你,好不?」她輕輕扯了扯他的手臂,怯怯地小聲說道,之前本來答應過他不上後堂來的,可現下這景況,讓她怎麼忍得、怎麼……捨得? 他抿緊了唇,綰起了眉,沒立時回答她,如果可以,他不想她來,這瘟病看來是熱毒邪氣所致,要是她待在這兒也犯著了……問題在於他阻止得了她嗎? 「大木頭……拜託啦……」她低聲央著,濃密的眼睫扇呀扇的。印象裡,他是吃軟不吃硬的,不是嗎? 最後,梅漱寒還是敗在她那套「你擔心我,難道我就不能擔心你」的公平理論上頭,不得不點頭答應。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感覺,如今已經清楚地嵌在他的思維中,就是他這輩子怕是注定被她吃得死死的,再也……翻身不了! ※ ※ ※ 「大哥!」項暐眼見頂昱出現,近日來忡忡的憂心頓時稍稍平緩。 項昱看著弟弟削瘦的臉,知道寧兒的事讓他寢食難安,自是不忍。他索性開門見山,溫聲說道:「我明白,你希望大哥怎麼配合?」心底約莫也有了個譜。 「大哥,」其實這請求是有些難以啟齒的,畢竟大哥和大嫂這些年來的生活恬淡自在,適意逍遙,如今他的請求對他們無疑是種干擾。「我想請大哥給我一年的時間,我想親自去找寧兒,這一年『巧織坊』的事恐怕得勞大哥費心了。」 果然!在和意睛來衡洛園之前,夫婦倆業已想到這層。 「唔,我想先聽聽你對於尋找寧兒這事的想法。」 「說真的,其實我自個兒心裡頭還沒個確切目標,天下之大,我究竟該如何去尋人?」 他老實說,深深歎了一口氣,憂戚在眉間眼底渲了開來。「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如果我不曾去做一番努力,我絕對會後悔!絕對會!」 「暐弟……」蘇意睛輕輕喊了一聲,對於他的用心不禁動容,只是呵……情感一物偏是強求不得的。 「我明白自己有責任得扛,對於『巧織坊』我不能隨性拋下。」他繼續說下去。「所以,我請求大哥大嫂,給我一年的時間,無論結果如何,我一定在明年中秋前返回蘇州;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有任何遺憾……」前幾句還說得斬釘截鐵,最後那句話的聲調卻明顯地輕軟下來,有些無力。 項昱上前拍拍他的肩頭,這些年來的鍛煉,項暐已然是個頂天立地、有擔當、肯負責的好男兒了。「去吧,不要讓自己有任何後悔的機會!至於『巧織坊』,我們會替你守著的,只要你放心!」 蘇意晴輕輕頷首,亦同意項昱所言。 「怎麼不放心?沒有大哥還根本沒有『巧織坊』」項暐清峻的臉上,終於微微露出一抹笑容。 「不消大哥大嫂多做提醒,凡事要自己留意警醒些!」項昱關心地對他說。 「嗯,我會的!」 看著項暐離開房間的身影,蘇意晴無言地挽上了丈夫的臂膀,身旁能有他為伴為偶,這一生--夫復何求…… 項昱環擁著她,一切一切盡在不言中…… ※ ※ ※ 「鍾婆婆,您昨兒個睡得還好嗎?來,讓我給您上藥,放心放心,這回的藥好聞多了,沒上次那種刺鼻。」 「欸……這藥碗裡的普濟消毒飲怎地還有剩?大夫不是交代要全部喝下去的嗎?阿弟,你這樣不行喔!病會好不了的!」 「別怕別怕,旁邊的婆婆嬸嬸可以證明,大夫針灸技術神妙得很,不會疼的,你別怕,待會兒針過了,你就會覺得人舒服多了!」 這些日子以來,原本以為她會受不住的,倒不是以為她會嫌惡滿身瘡瘍的病患,而是像她這般重情的人兒,對於生生死死的不斷打擊能承受幾分、能支撐多久? 他還記得,當她第一次赤裸裸面對病者從自己手裡死去時,她整張臉刷地慘白的模樣,雙拳握得好緊好緊,人因強力忍著眼淚泛流而打顫,那天,她像是完全失了魂似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薄唇幾乎成日抿閉著,直到夜裡,才抽抽搭搭地埋在他懷裡哭了好一會兒。 沒想到,她撐過來了,而今成了後堂裡的「小菩薩」。 病患們都這麼稱呼她的,因為每回見著她,總是笑得明燦熠耀,逕往人心底暖去,有時還掐著嗓唱一段小曲兒,或者把以前從書上瞧來、轉別人說來的故事活靈活現地講它一番,如此縱使病痛磨人也不再覺得那麼難受。 連身為大夫的他都能明顯地感受到,因著地出現,即使生生死死的戲碼不斷上演,整個後堂也不致淪為死寂的墳場。 而夜裡,就是屬於他們倆的時間,雖然話題還是常常繞著工作打轉,可是他已經很滿足了,懷中有人的感覺,他--習慣了。 唔……可怕的習慣!要是哪一天少了她的偎靠……他可真不知道自個兒會生出什麼感覺咧! 「大木頭!我瞧這方子的效果沒上回有效!」懷裡的她邊把玩著他的修長手指,邊跟他說明她的觀察,這也是她的工作,因為一切都在嘗試階段。 「哦?或許我可以在上回的方子裡加進青黛、山大顏以及霧水葛試試!」 「唔……如果用上蟾酥呢?會不會重了些?」以前曾經纏著韓叔硬拿了些醫書藥經來翻翻,現在終於後悔當初只是好奇玩玩,沒用心在上頭,否則也許能幫他更多的忙。「我想想……」有時,寧兒會這樣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兩句話來,其中還不乏能啟發他一些靈感的。梅漱寒雙手交抱胸前凝思著,許久,才謹慎地緩緩說道:「嗯,或可一試。只不過,大理境熱,要尋蟾酥只恐不易哪!」 哈!露出馬腳了!這就是書讀一半的後果!浣寧心虛地縮了縮頸項,不好意思地一笑。 「我隨口說說而已,你可別笑我!」 「不是的!」雖然在大理尋蟾酥不易,但她的建議卻給了他一個很好的提示,只不過還模模糊糊空有影廓而已。「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快要成型了,讓我好好想想。」 「嗯。」她輕應道,之後就乖乖蜷窩在他的懷裡,靜靜地享受安謐與舒捲。 在她心裡,影影綽綽之際,好像也有什麼東西快要成型--那個有關「讓生命完整的另一半」的答案。 只是,他的懷抱實在太誘人了,浣寧輕輕地打了個呵欠,喉頭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含糊喟歎,沒多久就抵不住睡意的來勢洶洶,宣告陣亡了。唔……答案嘛--以後再說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