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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望舒    


  男子不禁大為得意,表面卻一逕陪笑。「不敢不敢,能為王爺和鬼王辦事是小人三生三世修積陰德換來的,盡心盡力是應該的、應該的。」

  這些諂媚之語聽在常自笑的耳裡,似乎還頗為受用,他點了點頭,說道:「仰仗你了,常某有事先走一步,有事隨時聯絡。」

  「是的。」男子鞠躬哈腰地說。「恭送鬼王。」

  第五章

  原本她就是一個善於隱藏自己真實面貌的人,幾乎對任何人都是冰冰冷冷的,有時甚至習慣到連自己都開始懷疑這種偽裝其實不是偽裝,而是她真實的性格,也許吧,她──蘇意晴真是一個冷血之人。可是,自從下山至今,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情緒在某些人面前波動激烈到無從藏匿。很顯然地,這「某些人」是指應浣寧和項昱。寧兒純真開朗,快樂無憂的背後也同是國仇家恨的痛,加上年齡與弟弟天朗相同,意晴不由得視其為手足,呵護有加。至於項昱……她深深歎一口氣,怎地沒來由就賠上了自己的心?她真不明白;尤其在井邊一遇之後,她發現原本不過若隱若現的依賴感開始以失控的速度散播開來,深入內心的每個角落。

  意晴愣愣地瞪著架上的烤雞,逕自想著心事,渾然不知有個人已經注意到她的失神,滿懷關心地走到她的身邊。

  「你怎麼啦?」項昱正對著她秀眉深鎖的面容。

  她似乎仍浸淫在自己的思緒,對項昱輕聲細問置若罔聞,沒有任何反應。

  項昱這下子可有些急了,音量提高地再問一次:「意晴,你怎麼啦?」

  她仍是沒反應。

  項昱索性雙手使勁地搖撼著她的肩,更宏亮地喊了幾聲她的名字。

  「啊?」她恍若自夢中被驚醒,盯著距她很近的俊臉,茫茫然不明何故。半晌才開口。「你怎麼又下床了?如果明天一早要啟程,你更應該好好待在床上養足精神氣力呀!」

  「還說呢!」項昱對於她的「指控」感到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地點了點她的鼻尖。「不知是誰,一直對著烤雞發呆,害我好奇心大作,定要瞧瞧這雞有什麼暗藏的玄機,能使人專注如斯。」

  意晴一聽他的話立即就明白了,一抹緋紅飛上她白皙的雙頰,心底明白是一回事,也仍希望自己在項昱面前能更自主獨立些。她假意撥弄跟前的柴火,似乎不甚在意淡淡地說道:「沒辦法,這是我的習慣了。倒是你,快回床上去,免得傷勢起了變化。」

  她這種彷彿無關己身的語氣對項昱已產生不了作用,他依舊是那副溫溫的、略帶微笑的臉。「我受的是外傷,又不是內傷,一天到晚待在床上,假殘廢也弄到真殘廢了,要再不下來走,身體都快抽芽開花啦,更何況,我是真的關心你才……」

  「謝謝。」她有些心虛地打斷他的話,起身行至窗邊,想逃離他的注視,怕這種熱切會讓她無法自持。既然沒有「免疫力」,就只有選擇「逃避」一途了。

  項昱輕輕皺起了眉頭:她又想躲回自己的殼裡去。好不容易在兩人之間逐漸建立起的信賴與親密,他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它再度消弭。

  他痛哼一聲,音量雖不大卻足以讓她聽見。

  果然,她惶急地回身來到他身邊,一隻手十分自然地搭在他的臂膀上,切切地問道:「怎麼,牽扯到傷口了?我就知道,來,我扶你回床上歇息。」

  他索性裝到底,滿臉痛楚,一手捂著胸口,任由意晴攙扶至床邊坐下。然後極為迅速地反握住她的柔荑,兩眼直瞧進她的雙眸中。「你別又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我還以為我們已經不需像陌生人般相互提防。」

  「你……」她怔怔地望著他,軟弱地開口。「放開我……拜託……」

  「天曉得我多麼想一輩子握著你的手。」他輕輕地用手指摩挲著她的纖纖玉手,極其溫柔地吟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微微一顫,別過頭去,無力說:「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放開我的手吧,求求你……」

  「不,我不放。」他固執地說。「為何不可能?我要你告訴我理由何在。」

  意晴強抑心頭紛亂的思緒,冷靜地說:「還記得我曾給予你的允諾嗎?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明白的。」

  項昱唇邊漾開了笑意。「既是這樣,那咱們就該公平些,我不追問,你也將這些暫拋一邊,嗯?」

  她有些驚訝,這就是他安慰別人的方式嗎?重新注視他的臉,不得不因他的體貼怦然心動;的確,如果真要逼她說出實情,項昱有太多太多機會了,只不過他不願這麼做罷了。也許……不!是「應該」,他應該已經能感受到她的矛盾與掙扎,縱使不明其理,也應該瞭解到一切都需要時間,讓她做好準備。

  「嗯。」她輕答,難掩一絲女子的嬌柔。「那麼,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嗎?」

  他開懷一笑鬆開了掌握。

  意晴卻被他的笑聲弄得靦腆不安,嗔道:「沒瞧過哪個當家的像你一樣,沒個正經!」

  項昱喜見她的漸撤心防,忻悅怡然地說:「誰說的,我可是嚴肅冷峻的歸雲莊莊主。還記得寧兒是多麼費心力地想躲過我的責罰的嗎?」

  她想起初到歸雲莊那晚,寧兒想盡辦法轉移話題就是不希望自己歹行暴露,惹這位大表哥發火,事後小妮子還很得意地把這「救命三絕」傳授給她呢!只是意晴一直不願明白地告訴她,她那大表哥早就對她的「救命三絕」瞭然於心,不過不想計較罷了。

  意晴想起當時的景況和寧兒的表情不由得倍覺有趣,她輕咬下唇以阻止可能會讓自己大大失態的笑意,整個表情卻因強忍而顯得格外令人發噱,終於她忍俊不住地笑出聲來,五官線條也隨之柔和,散發出讓人目眩的光彩。

  項昱第一次見到她如此燦爛的笑容,與適才滿懷心事哀愁的蘇意晴判若兩人。只不過,因著一股特異的氣味,迫使他不得不清清喉嚨,開口說道;「就算我的嚴肅冷峻這麼難以得到你的認同,我的罪過還不至於連頓晚餐也沒有著落吧?」

  晚餐?糟糕!她的臉霎時僵在那兒,努力吸吸鼻子,還真有股焦味兒,不禁花容失色、神情丕變地趕去解救那只前世陰德積得不夠的烤雞,還不忘嚷嚷著:「唉!我可憐的雞!」

  他也慢慢移動到「災難現場」,二話不說地接過那只「體無完膚」的「大作」,聞聞嗅嗅,大呼一聲:「嗯,好香啊!我可是不客氣啦!」隨即扯下一隻焦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一副「天下佳餚以此為最」的饞樣。

  「喂喂喂!病人不能吃焦的!」

  「我不是病人。」

  「不行就是不行,少逞強!」

  「還我晚餐來,你搶走了我吃啥填肚子?」

  「嘿嘿!有傷在身還想搶我手上的東西,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吧!我去城裡打買些好菜,總成了吧?」

  「不!我就是喜歡吃這焦焦的烤雞,外頭天色已暗,店家多半已經打烊了。」

  「還是不好,我想……」

   ※   ※   ※

  其實,這樣的自己扮演起來並沒太大的困難,或許是在他的面前才能如此自然吧!意晴想著,他又何嘗不是將極少在人前展露的體貼風趣很自然地呈現在自己面前?在這方面的個性上,兩人還真是旗鼓相當呢!

  看著她嘴角微揚、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項昱竟有十分心滿意足的感覺,忍不住輕輕問:「什麼事兒這麼開心?不妨說來聽聽。」

  「沒什麼。」她斂斂眉,正正神色。「只不過我在想,寧兒和項瑋絕料不到咱們這兩個平日嚴峻冷淡的人,昨晚可以為一隻烤焦了的雞鬥嘴斗這麼久。」說完又不可抑地噗哧一笑。「他們真會以為咱們瘋癲了。」

  他真喜歡她說「咱們」那種理所當然的口吻。「沒錯!不過,我想,在你面前的我和在其他人面前的我都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童叟無欺的項昱,只是因為對像不同而有不一樣的情緒個性。我希望你能接受各種不同風貌的我,好嗎?」

  「我瞭解的。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她接口說,隨後才驀地發現自己的言外之意不就是: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特別的、與眾不同的!這樣倏地清晰的認知讓她有些赧然,卻又不敢出言澄清什麼、辯解什麼,以免愈描愈黑,反倒陷入沒台階下的窘境,只好似若無心地將滑落到兩鬢的青絲重新順回耳後,假裝一切不知。

  項昱如何會不明白她的思路是怎麼轉的,但看她那副明明羞怯卻強裝無事的模樣,實在狠不下心來讓她感到不自在,而且……天曉得他真喜歡她這個樣子……最後他選擇「轉移話題」以拯救快被自己靦腆淹死的蘇意晴。「咱們該上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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