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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唐瑄    


  「……」原來她如此神勇呀?為什麼當事人不曉得呢?運動神經再棒的人,遭人暗算或是一時分心也會受傷吧?誰像他打架打出一身銅筋鐵骨,渾身蠻勁,隨時呈備戰狀態呢?那是人緣不好、仇家多的人才需要這麼勞累,她的話就不必了。

  「快說,別給我裝死了事!逼我動刑你就慘了,你怎麼受傷的?快說!」

  「力……力齊學長,小秀好像很不舒服,你不要搖晃她,專、專心開車好不好?」他這樣不算動刑嗎?還……還有比這更可怕的逼供方式嗎?小秀好可憐哦。

  不是「好像」不舒服,她是真、的、很、不、舒,服。

  少女頭暈目眩,被野蠻人猿挾持到駕駛座旁就近逼供。歸家的一路上,她除了要忍受膽小的童年玩伴在車子每一次過彎、駕駛每踩一次油門的驚聲尖叫,還要被左側一隻執著的猿臂不是戳肩頭,就是搖得她骨頭快散掉。

  少女決定傚法哥哥處變不驚的精神,以不變應萬變,先打個盹再說。

  「快點說啊!嗯,你還把頭撇開,什麼意思?瞧不起我嗎?」我戳,我戳、我戳戳戳。少女任由身子被戳得一動一動的,照眠不誤。「臭丫頭,你快把定力很強的力齊哥哥惹毛了,再給我裝死,老子直接搖死你,快起來把事情交代清楚!」

  嚶嚀一聲,螓首嬌懶地依偎向車窗,少女睡容很甜,睡得很死,也睡了一路。

  獅吼隆隆地爆起,雷聲陣陣,桃園刮起斜風細雨時,夜色已沉。

  國三上學期時,左手手腕意外扭傷事件,對她的生活並未造成太大不便。

  那段日子,唯一的不便是應付得不到真相而心有不甘的野猿,因為力齊哥哥只要三不五時想起這宗懸案,她就不得安寧。他真的很、煩、人。

  媽媽取笑說,力齊哥哥已經過度溺愛她。她自己也認為他太超過了,希望他適可而止,專心陪伴他人類學系的女朋友,或是專心幫展伯伯經營他們家的事業,不然,把他令人吃不消的野蠻溺愛撥一半給冰樹也可以。

  村裡的小妹妹那麼多個,力齊哥哥唯獨喜歡虐待她,那段時期真的覺得他好煩。

  幸好,力齊哥哥「順利」升上大二那年,被司機伯伯說動,終於回去幫展伯伯打理事業--媽媽私下向她透露,他其實是被車行一票熱心的司機叔叔伯伯給硬押回去的,所以就搬出村裡回台北定居了。他每天通勤上課,偶爾想找元月婆婆鬥嘴就回村子住幾天。

  那一、兩年,她與力齊哥哥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真的很忙很忙,除了新接手的工程公司還在摸索當中,也要在長年不睦的父子關係中,折衷出一個他願意接受的相處模武,以他大一留級三年的魯純資質,課業對他必然也是沉重壓力,他偏偏蠻力充沛,課外活動不僅多彩多姿,一口氣接下多個社團的指導教練,新學期一開始他竟然又接下技擊館的總教練職務。

  他總是很忙很忙,忙得馬不停蹄,他的「蹄」從沒靜下來超過一分鐘。

  課暇之餘,力齊哥哥還得分神照顧一個中日混血兒,是女孩子,聽說是他日本表妹的救命恩人。她見過她一面,她笑起來甜甜的,人很活潑,說話有股怪怪的日本腔調。事隔多年她實在想不起她的名字了,好像姓冰川還是冰河,日本怪怪的姓氏好多。

  難怪七壯士哥哥們常說:日本是一個沒有篩操的國家,什麼阿貓阿狗,阿里不達的怪姓都有,難怪個人尊顏盡喪!

  啊,她又記得一件事,七壯士哥哥們特別喜歡捉弄日本嬌客,他們成功的嚇倒她,讓日本橋客一見到他們彷彿撞邪般全身發抖,臉色白煞煞。她是不懂七壯士哥哥除了體型大了點、說話大聲了點,有什麼好怕,別理會他們就好了,可能在日本長大,文明慣了?所以應付不了化外之猿吧。

  那位女孩子好像是日本大戶人家的小姐,家世顯赫,來台灣好像是為了化解什麼恩怨的。力齊哥哥和他一票死黨傾巢而出,幫助她在最短時間內在台灣落地生根,不止把北投的房子讓給她住,甚至安排她當他的秘書,兩人經常同進同出。為了這件事,力齊哥哥當時的女朋友曾經和他鬧得很不愉快,因為他對日本嬌客的事總是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不肯多談。

  好奇怪,那位外文系的嬌嬌學姐既然一再對外宣稱--她將會是終結展學長豐富惰史的終極女友,怎會傻得一再觸碰力齊哥哥的禁忌呢?她不知道他最討厭八卦朋友的隱私嗎?難怪她會成為「展學長豐富情史」上壽命最匆促的一任女友,不到一個禮拜就被甩了。

  除了這些,國三那年的冬季不知為何特別冷,感覺特別地長,長得彷彿過不完一樣,也許是因為冰樹那陣子淚腺特別發達,老愛人前笑、人後躲著偷哭的關係。當時她對愛情沒有概念,不曉得暗戀人的滋味,可是光看冰樹動輒淚流不止的模樣,她也知道喜歡一個人,好累。

  冰樹那種停不下淚水的心情,是發生在每個人心思都很浮動的十二月份。

  第五章

  每年十二月十一至十五日,是青嵐各個社團發表成果的重大日子。

  成果展熱熱鬧鬧喧騰四天,之後,由大學部統籌策畫、高中部協助執行的聖誕舞會旋即繽紛登場;緊接著歡樂而來的則是期末地獄大考,驕子嬌女們寒假能否安心出國度假,端靠此一試。

  由於學程緊湊,每年一到歲末,學子們七上八下的心情便猶如搭乘雲霄飛車,三百六十度瘋狂地旋轉,嬌生慣養的體質不但容易頭暈貧血,更常因收不了玩心而樂極生悲。今年拜三年一度的聯合運動會恩賜,學子們的暈眩程度更勝往年五六倍。

  時令愈是人冬,青嵐的人心愈顯浮蕩。

  「知道了嗎?要搭校車回家,別理會不三不四的野人,」

  「嗯。」夏秀努力地抵禦背後逐漸凝結的可怕氣壓,與兄長同樣淡然的明媚臉容力持鎮定。「哥,你要回家吃晚飯嗎?」哥哥好瘦……

  「視情況而定,我會電話聯絡,讓媽別擔心了。」管冬彥神色從容,靜待妹妹收回不甚滿意的手,一眼就瞧出小臉拚命粉飾著憂色,淡白俊容浮起溫煦淺笑,似乎不急著離開己然引起騷動的國中部女生大樓。

  青嵐高中部以降各學部,嚴格採取男女分班、分館,甚至分區上課,讓男女同學保有一片純淨的天地,幸好校方還算開明,卻未因噎廢食地禁止兩性私下交誼。夏秀只盼學校能早日開放發禁。

  「事出突然,來不及提前通知你。讓妹困擾了。」

  「沒有。」夏秀口是心非,極力漠視在兄長四周川流不息的女學生們。秀眉倔氣一豎,她無預警地向前一撲,使勁抱了下哥哥。萬頭鑽動的三年甲班立刻一片嘩然。「哼,看吧,我沒有。」

  管冬彥只好悄悄收回手,忍著不幫她把額前的亂髮拂順了。

  「你不是說跟人約了五點見面?四點四十分了,不趕快去來得及嗎?」夏秀好意提醒他,忽然招手要兄長矮下身子;為免引起不必要的暴動,她貼緊兄長耳朵竊聲低語:「哥是去約會嗎?」

  「沒有女朋友,哪來的約會?我要和高中部的學弟妹討論會場佈置的事。」清心寡慾得近乎精神潔癖,管冬彥敲了下妹妹鬼靈精的腦袋瓜。兄妹們親匿自然的舉止,又惹起一波波恨不生為管家女的熱烈歎息。

  不是放學了,小麻雀們不回家嗎?國高中部的小學妹們適值熱情奔放的年歲,不若大學部女生含蓄成熟,管冬彥無奈地笑了笑,決定以後不再任意踏足禁區,免得增添妹妹的困擾。

  歉然地注視心生煩躁的妹妹,在管冬彥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時,手已自然而然地伸出去,溫柔地挑順妹妹凌亂的髮絲。驚叫驚喘驚哀同起爆開,他一怔,低眸對滿眼慍惱的妹妹苦笑,還想補充說明,乍然聽到身後有人驚慌失措地出聲示警。

  「哎呀!前面……前面的人請走開,小心呀!小心!」

  特地到國中部等夏秀一起回家,寇冰樹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殺出重圍,背部卻冷不防中了三記連環拐肘。失去平衡的她揮舞著雙手,朝前方一具瘦削的背軀跌撞而去,直直跌入氣息涼絲絲卻安穩的胸懷裡,連帶撞出一片忿怒的噓聲。

  管冬彥蹌退一步,及時在撞到左端的熱情人牆前,穩下兩人。

  「你還好嗎?冰樹。」

  「冬、冬彥哥!」寇冰樹驚喘未歇又驚聞此聲,白淨秀美的臉龐瞬間爆紅。在愈噓愈烈的陣陣噓聲中,她心慌意亂地彈出管冬彥懷裡,耳根燒燙,羞赧的頭顱拚命往下壓,渾身輻射出駭人的高溫。「對、對不起,撞痛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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