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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雷恩娜(雷恩那)    


  「奶媽,你沒事,我就安心了。」神智逐漸清明,她好似作了一場夢,旅途太長、太渺茫,記不太清楚了,而牽掛的人就在眼前……

  「你安心?!奶媽可教你嚇掉老命了,若真有個萬一,我怎麼對得起你的娘親?她臨終前,可是把你托給了我啊。」

  「好了,書兒剛醒,別說這些。」沈德瑞輕斥。提到自己的三姨太,也是曉書的親娘,總教他不自在,她是個好女子,如今香消玉殞,他該負些責任,是他天性愛風流,但世間男子哪個不是如此?!三妻四妾,平常至極。

  「肚子餓不餓?我命廚房煮些滋補養身的米粥過來。這幾天肯定吃足苦頭,瞧你,瘦得小臉只剩巴掌大。」對她娘親下意識的愧疚,全補償在曉書身上,不只因她經商天分讓沈家財源廣進。

  「我去,我去吩咐廚房。要容易入口、滋養補身的,煮個鮑魚帝王雞絲粥、五珍鵪鶉蒸蛋、清燉八鮮魚,然後再一道……」奶媽撩起裙,邊說邊往門外去了。

  「爹。」她目光調回,緩緩出聲,「那個送我到營地的獵戶呢?知不知他住在哪裡?他說了什麼沒有?」她想去問他,他把黑狼怎麼了?為何到頭來,自己是教他所救?她與那皓皓的雪原告別得如此潦草,不知怎地,心頭不踏實,隱隱一抹掛念,也不知念誰。

  「是吳師傅脫險後又領隊前去搜的,他說當時大伙忙著安頓你,待要同那名漢子道謝,賞他幾個銀元時,就不見蹤影了。有機會,咱們該要好好回報他。」

  聞言,曉書不想多做說明,眼眨了眨,筋骨有些酸麻。

  「爹,我昏迷多少時候了……」

  沈德瑞沉吟了一會兒,「由長白山轉回,算算也有十來天了。」

  「十來天……」這麼久!不是作了一個夢而已嗎?虛虛實實!如夢中的夢中的夢。她捧著頭,低低歎息,身子不由得輕顫。

  貨在車中。

  咱只知道要找個殘手的丫頭,你條件梃合的,九成九就是啦!

  ……沈府小姐這身份值錢,要不你這半瘸不殘的,還用得著這麼大費周章……

  「書兒,怎麼了?」沈德瑞撫著女兒的臉,亦歎了口氣。「瞧來是受了驚嚇了,改明兒爹替你請師父收收魂、壓壓驚。唉,長白山地向來平靜,沒想到賊匪流竄到那兒去了,咱們家的探參隊就只剩吳師傅逃出升天,帶人重新回去時,那些屍首卻教野獸咬得殘破……」

  曉書顫抖抖,臉上無絲毫血色,她想說,想將實情告訴爹爹,可是沒憑沒據,自已亦不知誰才是指使者,該如何讓爹明白。

  她因了咽喉頭,心中掙扎著,末了卻成幽幽一歎。

  她由一個白雪皚皚的荒山野原走進另一個更凍、更冷、更危機四伏的荒野。而這裡,沒有那匹讓她倚靠的美麗黑狼。

  ***

  「小姐,香菱幫您擦乾頭髮。」小丫頭放下手中托盤,由一旁的架上取來干布,攏著曉書剛經沐浴、帶著濕潤的黑髮。「香菱端來一些粥,是廚房特別為小姐做的,先放涼,待會兒容易入日。」

  「我沒什麼胃口。」她翻看手邊帳冊,頭抬也沒抬。

  此次長白山地遭難,採參隊幾要全軍覆沒,今年的參貨是補不齊了,得想些變應的方法,還有那些罹難者的家人,沈府自要撥些銀兩好好安頓,進些人道,因此在帳務上的安排,她得好生研究,再建言給爹爹。

  鼻尖傳來入了漢藥燉煮的粥米氣味,她秀眉不由得輕擰,香是香,但她已連著吃了好幾日,再香也變得厭惡。

  香菱手沒停,上上下下探弄著她的發,長髮披散,覆蓋曉書小小的肩胛,她的臉小而白皙,如今瞧起來則更添清瘦。

  「沒胃口也得吃,吃下多少算多少!自從小姐歷劫歸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不吃東西怎行?!老爺和何奶娘千交代萬交代,您若不吃,香菱可就慘啦!」

  「唉,好香菱,你替我吃了吧。」

  「不行、不行,昨天我吃、前天也是我吃、大前天香菱也替小姐解決了大半盅,不可以了。」粥雖是用珍貴藥材熬煮,但畢竟是藥,太補了,她沒病沒痛,健健康康的,  再繼續這麼吃下去,遲早流鼻血。

  曉書讓她的語氣逗笑了,正待說話,房門外有人影閃過,一顆小頭顱怯怯窺探著,又縮了回去。

  「鋒弟,怎麼不進來,你跟誰玩躲貓貓嗎?」她微微揚聲。

  門外靜默片刻,一會兒,一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跨了出來,手扶在門邊。

  「鋒少爺,您、您這是怎麼回事?!」香菱瞪圓眼,嘴張得大大的。

  曉書亦是一怔,放下冊子緩緩地立起身來,視線不離男孩。

  「杵在門邊做什麼?還不快進來?你、你跟誰打架啦,怎會傷成這模樣?!」她問,語氣中擔憂之情勝過責備。

  男孩遲疑了會兒,才一跛一跛地走了進來,華麗的衣衫全沾著塵土,膝上和手肘地方滲出血點,臉龐還好,只有額角和下巴幾道擦傷,衣襟撕裂開來,頸部亦有傷痕。「香姊……」他喚了一聲,嘴中也有傷,竟跟著流出血來。

  曉書見著倒抽一口涼氣,趕緊將他壓坐在椅上,回頭對丫鬟交代:「香菱,快請大夫去。」

  「是。」

  「不要!」他喝住丫鬟的腳步,稚音中有超乎年齡的沉定,「我不要看大夫。」

  「鋒弟……」她咬著,隱隱約約猜出發生何事,以前也曾有過,可是沒這回嚴重。那些娘娘和兄弟們呵,又來相逼相煎了嗎?對付她一個還嫌不痛快,連鋒弟也不放過,他才八歲呵……

  只因他是六姨娘所出,而爹一門心思都在六姨娘身上、為她癡迷,所以……所以……就對著一個孩子下手?!要他不安寧?!

  此時此刻,她不由得埋怨起爹親來了。

  男人為什麼風流?既對一個付出真情,又如何將心分割開來,分賞給第二、第三,甚至是無數名女子?

  「香菱,不用請大夫了,也別張揚,去內房幫我取來救急的藥箱,然後換一盆乾淨的溫水過來。」他來尋她,表示他對她的信任,而自己這微薄而可憐的力量,能不能保護兩人?唉,她只能盡力而為。

  「是,小姐。」香菱福了福身,匆匆準備去了。

  趁此時,曉書仔細端詳他的傷,有意無意地問:「六姨娘呢?你沒讓她知道?見著你這個模樣,她一定很難過。」

  沒料及小男孩竟冷哼一聲,抿了抿唇冷淡地說:「她何時管過我了?!我的事,我自己解決。」

  她的親娘早逝,無法在身旁守候,而他的親娘卻對他視若無睹,將心思點點滴滴花在如何留住男人的伎倆上,那個男人,正是她與他的親爹。

  聞言,曉書心中疼惜,他還這麼小,就得面對沈府裡的洶湧波濤,半點防禦能力也沒有。瞧著他倔強的面容,她撫著他的頭,靜靜道:「往後吃了悶虧,教人欺負,別悶在心底,你可以將事情告訴書姊……我們在一起,就不怕他們。」

  「沒人欺負我。」他反駁,幼小臉上閃過桀驚不馴,擱在膝上的手瞬間握緊。「我只是摔倒了,沒人欺負得了我。」

  「鋒弟……」曉書心痛,好想擁住他,不知他以往在那群同父異母的兄弟間吃了多少苦頭,怎會磨出如今的性情?!

  爹,她的親爹呵,她真想恨他了,真想衝出去大聲狂喊,將醜陋的一切全數揭開,撕裂這相安無事的假象。為何要忍?為何永遠處在挨打的角色?若非爭個頭破血流不可,就光明正大的來吧!

  曉書忽地站了起來,才邁出一步,袖子讓男孩扯住。

  「書姊,不要。」他靜靜一句,竟看透了她,年幼的心老成得驚人。

  她掉回頭,胸口激動的起伏漸趨平綬。

  此時,香菱打來一盆淨水,也抱來了常備的藥箱子。「小姐,香菱替鋒少爺瞧瞧吧!」

  「我不要你,我要書姊。」他緊緊扯住女子衣袖,臉龐揚高,孩童該有的稚氣乍現,「書姊幫我瞅瞅,我腳跌得好痛。」

  「唉唉,鋒少爺,這是怎麼跌的?!您是不是同誰打架不敢說啊?」香菱擰著巾帕子,倒不覺房中氣氛怪異。

  「我向誰打架啦?!你要敢將此事告訴誰,我立馬撕爛你的嘴!」他邊說邊揮舞拳頭,像個被寵上天的小霸王。

  「香菱,你先退下,這兒我來即可。」曉書接過巾帕。

  「叫你走你沒聽見呀?!走!走!」他壞脾氣地趕人。

  香菱應了一聲,終於退下,離開時,身後還傳來男孩惡聲惡氣的警告。

  然後,房中又剩姊弟兩人,他神情陡轉,沉靜如一攤死水。

  面具。

  曉書看著、想著,眼眶泛起潛意,她重新坐下,輕輕地道:「鋒弟,往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好不好……」

  她可以教他許多的東西,將商場上的觀念灌輸於他,他是男子,若學會經商知識,可以出去談生意、做買賣,拋頭露面、與宴酒樓都不會遭異論,不像她是一個姑娘家、還殘著一隻手,這個世間對女子是苛刻的,縱有才能又如何?!她將引導他,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當有朝百他長成大鵬時,就能護衛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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