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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董妮 皇凌塵緩步走近宮良,身後拖著一串「粽子」。 「他們就交給……哈呼……」揉揉眼地打了個呵欠。「記得把人犯帶回去交給朱大人,唔……我不行了……」 「等一下啊,頭兒,其他人還沒出來……」宮良緊張兮兮地扶著他。 「撐……撐不下去了……」又打了一個呵欠,皇凌塵搖搖欲墜。 「等一下嘛,頭兒,這回您想睡多久?」 「唔……三天……大概……」說著說著,皇凌塵整個人往地面栽了下去。 「頭兒!」幸虧夥件及時趕到幫著宮良扶住皇凌塵,否則讓他撞到了腦袋,怕不將三日的睡眠期硬生生倍增成六日。 這是皇凌塵另一個怪癖,每解決一件案子便要安眠上數日;至於這「數字」嘛……看他高興嘍! 位於石頭山腳下的土地廟是間破破爛爛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破敗地方。 大概有一、二、三……十年吧!沒有半個香客上門了,自然也撈不著半毛香油錢。可是寄居在土地廟裡的人和動物們卻依然毫不在意,日夜逍遙快樂地生活著。 呃!更正,是有一個人很在意啦! 段虹,土地廟裡的老廟祝於十年前從河邊「釣」回來的孤女,在廟裡長大,親眼看著她的濫好人義父如何「行善天下、餓死自己」,因此她發誓,她的人生一定要以攢銀兩為目的。 「我說阿爹啊,聽說你又撿了個垃圾回來,然後他在第二天偷光了咱們的存糧,讓大夥兒餓足了一天肚子?」 老廟祝不好意思地搔著領下稀稀疏疏的幾根山羊鬍。「我看他餓倒在路邊,三天沒吃飯了好可憐,所以就背地回家,弄頓好吃的請他嘍!誰知道——」 「人家不僅沒感激你,反而把咱們家的廚房給搬空了!」氣人啊!早說過這年頭好人做不得了,阿爹為何就是學不乖? 別瞧阿爹現在一到落拓樣兒,在到土地廟前,他可是京裡香火最鼎盛的娘娘廟裡的廟祝呢! 那娘娘廟每日的香油錢最少百兩紋銀,全由阿爹經手保管;誰知阿爹意外救錯了人,引狼入室的結果是讓廟裡累積了數年的香油錢在一日內被盜個精光。阿爹因此被人打了出來,這才一路潦倒到只能窩在這間破土地廟裡棲身的地步。 偏生阿多還是學不乖,今天撿只小貓,明天救條瘌皮狗;左手「釣」人,右手還可以幫人接生,順便將無家可歸的母女一起接回來照顧。就這樣,小小的土地廟裡擠進了十二個人、三隻貓、七條狗、兩隻雞、一頭牛和一隻猴子,而數目尚在持續增加中。 不得不佩服阿爹行善對像之廣,冠絕天下,可是…… 「你愛救人或畜牲我都不反對,但總得分個善惡吧?阿爹!」 「那……好人和壞人的臉上又沒寫字,我怎麼分得出孰善?孰惡?」無措地搓著手,老廟祝倒不氣那騙他之人,只希望那人在偷去所有存糧後能好好過日子,別再有餓倒路邊的一天了,畢竟餓肚子真的很難受。 「阿爹!」看義父一點兒反省的意思也沒有,段虹端地火了。「你要分不清楚好人和壞人,從此你就別給我救『人』,只能撿你的小豬、小狗、小貓、小羊去。 「虹兒,你這樣不對喔!佛祖說,天下蒼生皆是平等的,你怎麼可以獨獨貶低人類?」 雙手環胸,段虹屈起一隻腳用力拍打著地面。 「阿爹,那你的意思是,你仍然要救人、仍然要被騙、仍然要大夥兒餓肚子嘍?」 「啊?」他幾時說過這樣的話? 「那好,我也不去攢銀兩了,反正賺再多也存不下來,憑白便宜了那群雞鳴狗盜之徒。」拍拍屁股往地上一坐,她兩手一攤。「你可以去跟大夥兒講,咱們斷炊了,想吃飯的自己去想辦法,沒辦法的就等著餓死吧!」 「虹兒……」怎麼這樣?女兒再不去賺錢,他昨兒個偷偷拾回來的一籠小雞會先餓死的呀。 段虹轉個身子,拿後腦勺去面對她那濫好人義父。 「虹兒、救人是件好事啊!你為啥這樣生氣?」就算要生氣也該是他生氣吧?被騙的人是他耶!而且女兒也是他從河裡救回來的,卻對他比誰都凶……嗚!他真是個苦命的老人。 嘖,腦袋裝石頭的濫好人,說都說不通!段虹再轉個身子,吭都不給他吭一聲。 「那……我道歉好不好?虹兒,阿爹肚子真的好餓。」他都快手腳無力、頭昏眼花了。 第三度轉身,段虹依舊不發一語。 「虹兒,唔……咳咳咳……」咳了幾聲,老廟祝餓得連說話都有些使不上力。「那你說說,究竟要怎麼樣才肯原諒阿爹?」 「只要是我說的,你都願意照做?」她語含懷疑。 「當然。」為了一口飯,他甘心折腰。 「那好,你發誓吧!」段虹雙目的亮地望著他。「從今以後,除非經過我的允許,否則不准你你隨便救人。」 「什麼?」難不成只要女兒搖個頭,他就得見死不救?那怎麼對得起良心? 「你不發誓,我就不去賺錢,咱們坐著等餓死好了。」並非她心狠,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引狼入室,不禁叫人擔憂,萬一哪天賊狼凶性大發,將他們一屋子人全宰了,那該有多冤? 「不要啦,虹兒。」老廟祝猶想做困獸之鬥。 「這樣好不好?我還是在外頭救人,但除非你的同意,否則我絕不帶任何人回家,那就不會連累大家啦!」 段虹睨了他一眼,一語不發地轉過身子,明擺著不給人殺價的機會。 摸著咕嚕咕嚕叫個不停的扁肚子,老廟祝實在是餓慌了,不得不屈服在惡勢力之下。「好好好,我發誓就是,從今以後,除非虹兒點頭,我再不隨便救人。」大聲說完,他已經餓得只剩一口氣虛喘著。 「早認輸不就得了。」段虹揚眉一笑,在身上摸了半晌後左右手齊揚,近百個銅板飛進老廟祝懷裡。「哪,我最後一點財產了,你看著辦,我現在就去『富來鎮』瞧瞧有什麼油水可撈,大概三天後回來,你千萬千萬小心,別再被騙了。咱們大人餓幾餐死不了,可是小嬰兒就不一樣了,兩餐沒吃怕得重新投胎轉世啦!你總不想看著一個小小孩連長大的機會也沒有吧?」 「唔……」女兒好厲害,幾句話震得他手顫腳抖;若當真餓死那個小嬰兒,他非撞牆以示懲戒不可。「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段虹邊邁步出土地廟,邊扯開喉嚨大喊:「丁仔、大鴻,上工啦——」 丁仔和大鴻是段虹的助手——專門幫助她欺騙世人的左右手。 若要問段虹有什麼攢錢的本領,不過「坑、蒙、拐、騙」四個字。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一個雙十年華的姑娘,沒家底、沒背景,身上又背著十餘口人的生計重擔,除了「坑蒙拐騙」外,她還能怎麼辦?賣笑嗎?以她的倔強和壞脾氣,只怕還沒從恩客荷包中掏出銀兩,她就先因殺人罪而被打入大牢了;原因是她扁死了那些企圖吃她豆腐的大色狼。 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想她本也是有爹有娘,卻因一場大水造成家破人亡,娘親在被大水沖走前將她放入水盆裡隨波漂流,最後給義父救了回去,從此人生有了另一番境遇。 說來,義父這輩子唯一救對的人大概只有她了,其他人……不是她在說,老的老、小的小、殘的殘、廢的廢,除了張口吃飯,沒半點兒建設,若沒她盯著,怕早跟義父一起餓死,化成白骨一堆所以說她放不下;二十歲了,別的姑娘早結婚生子了,而她還在為生活打拼。 怨嗎?呵……這是個尋不出答案的問題。 突地,段虹一行人的身後傳來一陣八鼓鑼音,八人大轎急匆匆往前行,是迎親隊伍,正趕著吉時送新娘子進門。她招呼著丁仔、大鴻退到路邊莫擋了人家的路。 迎親隊伍越過他們,浩浩蕩蕩進入了富來鎮。在雙方錯身而過時,一陣大風吹起,掀開了轎簾,就聽聞轎裡新娘驚呼一聲,紅金頭給風吹得飛了起來,露出新娘半邊含羞帶怯的嬌顏,登時看呆了路邊三人。 直到迎親隊伍過去,瘦小的丁仔吐出一口氣。 「我還以為新娘子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結果還不到虹姐姐的一半。」 長得像棵大樹一樣的大鴻頷首應和。「全富來鎮裡,沒有一個姑娘能及得上虹姐姐好看。」 的確,段虹是生得很出眾,雖不敢自稱艷絕塵環,但逼人的靈氣,和一身生活粹煉出來的堅強,卻使得她比最閃亮的夜明珠更加璀璨動人。 她的臉小小的,眼睛又圓又大、蔥管鼻、櫻桃嘴,配上一雙路粗的黛眉,失了些嬌柔,卻多深一抹英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