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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孟華 「可以了,你可以原諒你自己了。」 淚水緩緩從她乾澀的眼中流出,「……我怎能?我怎能原諒自己?奪走一條人命,毀了一個家庭的生活,我……憑什麼能原諒自己?」 他的溫柔恍若一把利刃,劃開了她被冰凍的心,讓她防衛盡失。 深沉的痛苦從被禁錮的記憶中釋放,像無數只的手揉捏她的心,令她疼痛難忍地喊了出來,可這回她沒有昏過去,哭聲從門中逸出。 本以為她可以這樣忍耐的活下去,因為是應得的,所以她不哭,選擇了不發洩,可在他溫暖的懷中,她像是個迷了路,然後乍見到親人的小女孩,有了嚎陶大哭的衝動,而她也……做了。 他一直抱著她,口中喃著無意義的話,用有節奏的聲音安撫著她,天!他的心快被她的眼淚給撕碎了,她那從心底深處發出的悲嗚,不斷地重擊他的心。 他視而不見地望著上方,無聲他問道:老大爺!你到底讓她受了多少罪?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她承受這些?若可以的話,他寧願代她受這一切。 她不斷地哭號,哭聲則扯痛他的心,直到聲音沙啞了。紅腫的雙眼看不清、整個人幾乎快休克了,才漸漸止住、平靜。 「噓!別哭!有我在。」他反覆不停地呢喃。 鳥兒不再鳴叫了,隨著太陽西下,紛紛飛回自己的窩巢,橘紅的夕照慢慢從天空移墜入海,整個室內,除了不時響起的輕啜,就只有深深、沉重的呼吸聲。 「心還會不會疼?」他柔聲問道,擔心她情緒激動過度,讓她的心臟承受不了。 她輕輕搖頭,疼的不是心,而是靈魂。 柔柔拉開她,將黏在她臉上的濕發撥到她耳後,然後才起身,從小桌上的保溫瓶倒了杯熱水讓她喝下,讓她乾啞的喉嚨得到濕潤,走進洗手間,擰了條熱毛巾,為她擦去臉上的涕淚,他的沉默和溫柔,令她差點又哭出來。 門上傳來輕敲,護士進來為她拔掉點滴,他接過酒精棉花,幫她壓在被針刺破沁血的肌膚上。 看著他那雙修長,乾淨,指間卻長滿了粗繭的大手,讓她若有所感,這是一雙屬於歷經風霜主人的手,他從小就吃盡苦頭,不像她生活優渥……後來卻互換了……這不就是命運? 多奇妙的轉換和對比?從未預期自己會走上這樣的路,可——就是走了。 「可以告訴我嗎?」他輕輕問道,她微微一顫。 「不——」 「不!沒關係,這……也沒什麼好瞞的,」望向遠方。「……那一年……我爸爸的工廠被一場無情火燒的殆盡,帶走了我家的一切還有其他十個家庭的爸爸……」她捧著杯於喝了一口水,深深吐出一口氣。又繼續說道。 「破產後,媽媽帶著我回到外公家,可是……因為背負了許多債務,債權人紛紛跟到我外公家要錢……媽媽為了不連累外公,所以帶著我去投奔爸爸的一個朋友家。」說到這,她整個人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他見狀立即握住她的手,給她溫暖。 她感激地朝他笑笑,又繼續說下去。「那個叔叔常來我們家,我都叫他柳叔叔……我很喜歡他。因為他一向很疼我,每次總是買了許多故事書、玩具給我,幾乎是從小被他抱在腿上玩長大的,不知這是什麼原因,他沒跟妻子和小孩住在一起,他在外面租了間大房子獨自居住,他堅持說他有欠爸爸錢,所以照顧我跟媽媽是理所當然,因此當我們搬去跟他住時,我很安心,因為他就像自己的親叔叔一樣。」 「本來日子……過的還算平和,可是……」她突然咬住下唇,閉上眼睛,想抗拒從那記憶中冒出的恐懼。 「若是說不下去,就不要說了,」他開始後悔問她了。 「不!」她重新振作,「我要說……這些事已在我心中太久、太久,可我從沒逼自己去回憶,因為我不敢……所以——讓我說。」。 他輕輕點頭。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就像一家人生活著,一同聊天,一同吃飯……媽媽負責一切家務,而我則一邊準備下學期到新學校復學的事,一邊打工賺學費,柳叔叔在他自己的辦公室為我安排了小妹的工作,負責幫他打字、抄東西什麼的,可是漸漸地,我發現柳叔叔經常看著我,而他的視線總是讓我很不自在、覺得很有壓力……然後,總是找機會抱我、摟我、親我……」 什麼?羅璇風握緊拳頭,一想到那畫面,就令他血脈貪張,他太清楚那視線的意義,年少的她,有如出水英蓉,全身散發年輕活力,對任何一個男人而言,不管是年輕或老的,都是個強力的誘惑。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所以他那樣做讓我很反感,想辦法減少跟他獨處的機會,最後連工讀都辭掉,可是——」她閉上眼睛,想到那人的眼神,仍舊讓她覺得全身充滿了污穢。 「他並沒有因此停止騷擾我,反而變本加厲,他……偷看我洗澡、偷我的內衣,甚至拿我的照片又親又……」她閉上嘴,顫抖地吸了一口氣。「一切都已不正常……最後我受不了,跑去跟我媽媽說,她也察覺到不對勁,可又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直到聽到我說了,才發現事情嚴重,於是她立刻收拾行李,要帶我離開……本來是想在不撕破臉的情況下,跟他分開,沒想到他竟像發狂了一樣,搶走行李箱不讓我們走,我媽和他拉扯,可他卻舉起行李把我媽媽砸昏,當時我嚇傻了,等我回過神,他已把我拖到房間裡想要……」嗚咽再度逸出口中。全身不停地發抖。 「他不斷他說是我的錯,我不該勾引他……」她緊緊地抱住雙臂。「還說他一直在等我長大、他愛我、他要休了他妻子然後我……他說我不該想從他身邊逃走。」 「那人瘋了……」羅璇風恨恨他說,若他在場,他一定會把那傢伙碎屍萬段! 是的!那人瘋了,只是向來被保護好好的她們從來都不知曉,也遲鈍的無法早點發現在那彬彬有禮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狼心,想到那如失心野獸的神情,仍令她恐懼地打顫,「……他失去理智撲向我,而我拚命逃,後來我不知從哪摸到剪刀,我就拚命地、拚命地往他身上戳……」她一邊說,一邊不自覺地用手模擬當時的戳刺動作。 他心痛將她抱進懷中。「夠了!別說了、別去想了……」讓她重新回憶這一切,簡直是二度傷害她。 「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停不了手,明明有個聲音叫我停止,可我無法照做,因為我怕他又突然醒過來傷害我和媽媽……」她抬起頭,充滿絕望地看著他。「你知道嗎?其實我一點都不善良,我是個嗜血的殺人狂,我停不下來。」 「不,不是這樣的,你只是嚇壞了,才會無意識的去做,這不是你的本意……」 她沒聽進他的話,兀自陷入回憶。「紅色的鮮血噴了我全身都是,臉上、手上,腳上……全部熱熱,濕濕、黏黏的……」她有些恍惚地說這,整個人再度重回到那過去的情境。 「不要再想了!」他急切他說道,可發現她沒有任何回應,眼神渙散,為了引起她的注意,他也不想的便低下頭吻住她。 唐突、直接而且冒險,但——也成功了。 他的唇像吸盤般附在她唇上,彷彿要將她腦中所有的回憶和痛苦都吸光,她漸漸回神,感覺到他把熱度,活力和溫柔,透過嘴唇傳輸給她,熱流緩緩從兩人的吻合處漸漸蔓延至全身,她閉上眼,頭一回讓自己沒有防備的接受他的給予,像極了久未吮乳的小嬰兒,貪婪汲取他身上的力量。 天黑了,月亮升起,滿天的星子閃耀,在未受污染的熱帶島嶼上,看得額外清楚,蟲吟此起彼落,唱著大自然獨有的合聲。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輕聲問道,濕潤的紅唇微微發腫,望著他的盈眸蒙隴,有說不出的美麗,他的心早不由自主地耽溺其中。 「因為你值得我對你好。」他低聲說道。 她聞言深深一震,她……值得?推開他的擁抱,「別胡說了,一個殺……」話因他的手搗住她的唇向止住。 「別再說自己是殺人兇手,那人是壞人……」 他克制住這番話卜的噬血衝動。 「即使是……壞人,也是一條生命,也有他自己的家庭,人生……」她眼神又再度飄遠。 「夠了!別再自責。」他勾起她的下已。「什麼因就有什麼果,無論那人是好還是壞,若不是他企圖傷害你,或許他今日可以活得好好的,你已經受了法律的制裁,甚至不斷地自我懲罰,夠了!真的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