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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綠痕    


  「吃一點好嗎?」他在她身畔坐下,一手端著鮮碗,一手盛了一杓飯菜來到她的唇  前。

  看著窗外的堤邑並沒有啟口,目光依舊流連在外頭的那輪明月上。

  他甚至嫉妒起明月來,就連月兒都能得到她專注的凝眸,他想,他必須捉緊她,必  須牢牢擁著她,才能確定她不會離去。

  「不吃也好,都涼了,我叫潤兒再熱過。」他深吸口氣,將碗杓放回托盤裡,擱在  一旁的小桌上,坐近她的身側將涼涼的她擁進懷裡,用自己溫熱的體溫包圍她。

  堤邑有一刻的掙動,但不久,她放棄了,就這麼軟倚在他的懷裡不說也不動。

  「有件事我要告訴你。」懷熾輕輕撫著她的發,嗅著她沁香的髮香,在她貝耳旁徑  自述說著,「今日六哥來了,我請他將你爹調回京兆腹地,或許做個太尉或縣官,他將  不會再被遠貶或是有人再動他一分一毫。」

  她緩緩回過眼眸,但在光影下,看不清她眸子裡寫著的是什麼。

  他愛憐地撫著她的粉頰,「有空,我帶你去看看他們好不好?」

  去見爹娘?堤邑動作極為緩慢地朝他搖首,婉拒了他遲來的好意。

  現在的她,該拿什麼去見爹娘?

  她還記得娘親眼底的憤恨,父親在與她斷絕父女情誼時的決裂,他們是那麼地不留  戀、不回頭,而她又該怎麼再回到他們的面前?從那日之後,她生命中的血親已經不存  在了,此刻與她最為親近的,就只有用這般柔情捆綁著她的懷熾。

  因為他,即使她想離開,她也無處可去,她曾想過,天下這麼大,總有個可去之處  ,可是左思右想之後,她才發現,她早就沒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這樣,還是不能填補你心中的缺口是不是?」懷熾祈求地捧著她的面頰,以額抵  著她的額向她切切的問:「告訴我,你希望我怎麼做?只要你說,我會去做的。」

  堤邑沒有言語,只是倦累地閉上眼睫,狠著心腸不去看他如此狼狽痛苦的模樣。

  懷熾的心好痛,他也曾用沉默來回答她的問話,如今她全數用回他的身上,他才知  這是種多麼傷人的方式。

  即使,她的心關得是那麼地緊,將沉默深深地籠罩在自己的身上,認為這樣就沒有  人可以再傷害她,可是她不知道,他也陷入她所帶來的默然中,因此,無論他再怎麼痛  苦翻騰,再怎麼遭受她的拒絕,他的心中反因她而興起一股鬥志,任誰也阻止不了他。

  虛弱的感覺湧上堤邑的知覺,她倦極地在他的懷中合上眼,在不自覺中,她沒發現  ,那是她以前最愛倚在他懷裡的姿勢。

  「我不會放開你的。你聽見了嗎?我不會的。」懷熾揭開身上的外衣,將他們兩人  密密地兜圍在同一個天地裡,淡淡說著的話,聽來,像是誓約。

  他知道,她一直在等,她在等他同意休妻,可是他就是無法這樣放開她,因為他生  命的重心,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移了位,若是少了她的歡聲笑語、波光流動的醉人眼眸、  巧思慧黠的芳心,他將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存在。

  最近,他想了很多,關於那些在他踏進遊戲裡前,人們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就如舒河所說,承認愛上一個人真有那麼困難嗎?愛戀如果被借口模糊了,很容易  就再也看不出愛情原本的模樣。因此在閃躲之際,愛情錯認了沉默,纏上了光陰不肯放  手,也因此困苦了兩個人。

  其實,愛情是很容易的,它得來容易,只是看得到的人懂不懂得珍惜,因為要讓愛  繼續是件很艱難的事。可是現在,他失去了所有的借口,不得不承認他欺騙了別人,同  時也騙了自己,如果這是場遊戲的話,那麼他不是個穩操勝券的玩家,他是個輸家。

  他是個遊走在遊戲邊緣的人,等到有天,他一腳跨進了遊戲裡,他才發現,並不是  所有的遊戲都是他所能掌控的。

  最悲哀的是,那顆因她而惻動的心,卻在他全軍覆沒的這片默然中甦醒了。

  當她的心已離他遠去時,他才知道,他早已愛上了她。

  ☆☆☆

  「要我去找傳國玉璽?」

  忙著在書寫東西的懷熾,在絞盡腦汁之際,捺著性子不把冷天海逐出他的書房,反  而對冷天海所帶來的消息感到有些錯愕。

  「舒河的密折裡是這麼寫的。」冷天海將舒河所寫的那張密折擱至他的面前。

  懷熾狐疑地皺起眉,「玉璽不就在父皇的翠微宮裡嗎?」開國以來,代代傳承帝皇  的王璽,一直是由在位的聖上所保管的,怎麼會不在那兒呢?

  冷天海搔著發,「其實,朝中也或多或少有了風聲。」在他不上朝的這段期間,朝  中流傳的各式流言輩語版本可多了。

  「什麼風聲?」他終於肯撥點心思在立一他的事情上。

  「朝臣們說,聖上之所以遲遲不頒詔立下一任的儲君,就是因為失了傳國玉璽無法  蓋印,所以才沒法子頒詔。」這個流言聽起來還算是滿合理的,剛好可以解釋聖上拖延  著不立太子的原因。

  根據舒河探來的消息,在太子臥桑棄位的那日,有人見皇二子刺王鐵勒自翠微宮地  底的密道出來,而在出來時,他手上捧了一隻沉甸甸的木匣,於是眾人都在猜,現在存  在翠微宮裡的那塊傳國玉璽是偽,而刺王鐵勒手中木匣裡的,才是真。

  「王爺,你要去找嗎?」冷天海盯著他出神的面容,試探地問。

  「不去。」懷熾想也不想的就拒絕。

  他簡直歎息連天,「王爺……」什麼都不做,就只是把自己關在房裡寫東寫西,不  然就是往堤邑的房裡跑,再這樣下去,他會病的。

  「四哥的本事不是挺大的嗎?這事你叫他自已去想辦法,現在就算是天塌下來了我  也管不著。」

  他沒有時間了,堤邑一日日的消瘦下去,他得快點找出個方法讓她恢復原來的模樣  ,他不能把任何珍貴的時間浪費在她以外的人身上,現在在他心中,只有她才是他唯一  能夠繼續撐持下去的原因。

  冷天海撫著下巴問:「你不想幫助舒河了嗎?」他幫舒河都已經幫這麼久了,怎麼  會在這麼重要的時刻拍手?

  「我幫他?那誰來幫我?」目前他是個過江的泥菩薩,他只想救回自己與他就快捉  不住的堤邑,其它無論是何人,他都不管。

  「那你……」冷天海拖長了音調,「還想當天下第一巨嗎?」他還記得,懷熾以前  最大的心願就是當個一人之下的天下第一臣,懷熾不是很希望能站上那個位置,為舒河  開創出一個理想的新國度嗎?

  「我想」他的心願並沒有更改,只是往後挪延,「但,我現在不能想。」

  「那……」冷天海手指著舒河的密折,以眼神問著該怎麼去回復舒河。

  不假思索的,當著冷天海的面,懷熾奮力撕碎它,直截了當地告訴他的回答。

  「我明白了,我派人去回復他。」冷天海點點頭,轉身走出書房。

  望著冷天海離去的背影,懷熾恍然明白了,向來他最是熱中的政治遊戲,再也不吸  引他,他瞭解,之所以不再吸引他的原因是,他的心無法離開。與堤邑如此同心而離居  的情況不能再維持下去了,因為,他不希望他們兩人都將憂傷以終老。

  抬首看了看外頭午陽正熾的天色,他見堤邑的時辰還未到,可是他迫切地想見她一  面,以解近來他愈來愈無法止斷的思念之情,即使只是與她分開短暫的數個時辰,他還  是無法忍耐地想看看她的小臉。

  於是,擱下手中的毫筆,懷熾快步穿過園子來到堤邑的房裡,在潤兒訝異地睜大一  雙眼眸時,他以手勢示意她噤聲,暗中接替正在為堤邑梳發的潤兒的工作,由他來替堤  邑梳發,並揚手揮退滿面不解的潤兒。

  正坐在書案上書寫心事的提邑,在身後的手勁不同後,已經猜到在她身後為她梳發  的人是誰,於是,她輕輕在潔白如絮的紙絹上寫下一行字。

  無可奈何花落去。

  懷熾梳發的動作驀然停止,完全明白她字裡的意思。

  「是我該離開的時候了。」久未開口的堤邑,在這日終於發出了懷熾想念已久的潤  音,可是她說出口的話,並不能讓他感到半分的雀躍。

  但懷熾一點也不驚恐,只是抽開她手中的筆,在她的字旁寫下另一行字。

  似曾相識燕歸來。

  一股暖流悄悄流淌至提邑的心底,但她試著閉上眼不去看。

  「你的心會回來的。」他俯身在她的身後,以雙臂牢密地摟著她。

  「我不想回頭……」她不再是從前那個只要一點甜言蜜語,就能被哄得癡心快樂的  提邑了。

  「那麼,你就休想離開我」懷熾挪過她小巧的下頷,清清楚楚的讓他看見他眼底的  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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