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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綠痕    


  「怎麼不吃?」她的兔子都快吃得肚子滾出一圈圓球了,而她碗裡堆著原封未動的白飯,也沒動筷。

  「我……」斂影捉緊了筷子,將頭垂得低低的,不知該如何啟口。

  「你不喜歡在外頭用膳?」蘭析勾抬起她的臉龐,察覺她臉上有股沮喪和難堪。

  她臉上流露出不自在的神色,對他承認,」我看不見。」

  「我挾給你。」他慇勤的為她挾來各色菜餚,在她的碗裡堆成小山高。

  嗅著陣陣菜餚的香味,斂影很感謝他的周到,但……這叫她怎麼吃?她連碗在哪裡都不知道。

  「客棧裡的人……他們一定會覺得我很奇怪……」隔桌的客人已經在對她竊竊私語了,說她是個瞎子…在她心裡動盪的感覺是什麼?自卑嗎?自憐嗎?

  由她抖瑟的雙手,沒見到她常抱在懷裡的那面水鏡,蘭析恍然想起她雙眼的不便。他居然忘了這事!和她相處時,她總是能用那面鏡子看到他、知道他在做什麼,他完完全全把她當成與常人無異的女人,現在到外頭來,才又突顯出她難堪的困境。

  「是我沒顧慮到你的感受。我帶你回房吃。」他放下碗筷,一手拎起還在吃個不停的大白兔,一手扶著她起身。

  「謝謝。」她感激地頷首,極力忍下聽到那些討論時的羞恥感。

  「蘭析,看來你過得挺逍遙的嘛。」一個男聲叫住了他們返回的腳步。

  蘭析並沒有回頭,只對那耳熟的聲音挑高了眉。

  「你的朋友?」斂影隨他止住了腳步,覺得那個聲音卑瑣嘲弄,似乎不應與他這種人有所牽連才是。

  「不是。」他轉身將她扶回方纔的座椅坐下、將大白兔放在她懷裡,坐在她身旁等著不速之客加入他們。

  觀探嘖嘖有聲地打量著蘭析身旁的斂影,不客氣地在他們面前坐下。

  「美人作陪,莫怪你還留在這裡了。」從何時起,無常君的身邊也有女人相伴了?而且還是沒被他毒死的女人。

  觀察著觀探已有三分毒態的氣色,蘭析倒是很讚賞觀探敢再找上他的勇氣。

  「找我找這麼緊,上回的教訓你沒受夠?」可能是他上回心太軟,沒對觀探下個馬上就要命的劇毒,今天再來找他,他是否得再奉送個小玩意給觀探?

  「哪有消息我就往哪走,不盲點風險如何做生意?」從上回中了蘭析的毒後,他就一直緊緊追著蘭析的腳步。可是蘭析的行蹤並不容易掌控,唯有在八月中秋過後,蘭析才在這一帶落了腳,一連住了三天,都沒再換過地方。

  「省點找我的功夫,多留點時間去料理身後事。」蘭析淡淡地冷嘲,將一杯香馥的濃茶遞至斂影的手心。

  「我還有時間要你的解藥。」觀探有把握地笑著,他還要一陣子才會毒發,在毒發之前只要能從蘭析的身上要來解藥,他就可以打破無常君不救人的招牌。

  「不給。」蘭析冷冷地打了回票。自己下的毒還給解藥?他沒製毒再來解毒的好心。

  「聽說六扇門在查辦護國法師的血案,至今還不知真兇是誰。」觀探有意地提醒,他比專業的六扇門還清楚是誰殺了護國法師。

  「想把消息賣給六扇門就去,」蘭析不以為意,反正他跟六扇門結的梁子多得早就可以蓋一棟房子了,再多這一根也沒差。

  「巫懷賦一死,天狩閣裡就沒了護國法師,不知道傳聞中護國法師的替身在哪喔?」觀探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斂影身上打轉,笑得更是不懷好意。

  觀探的話得了蘭析的注意力,而身邊的斂影更是明顯地抖著手裡的杯子,溢出些許茶水。他大掌包覆住斂影的小手,穩下她的顫抖後再抬起頭來。

  「你這回又是受聘於誰打聽那個替身?」會與他談到替身這事,這可不是什麼敘舊。

  「皇族。」觀探沒半點隱藏,甚至還將主使者抬出來想嚇他。

  蘭析的雙眼瞇了瞇。」你不是說除了巫懷賦外,沒人知道替身是誰?」

  「那日我對你說的話有所保留。實際上,服侍巫懷賦的下人見過她幾回,還說那個替身是個標緻的瞎眼姑娘。」

  做過賠本生意後,他就一直捉著蘭析那日所說過的話去找線索,說不定他能從蘭析的身上再做一樁生意彌補損失。

  「生意做得很精嘛。」把這事瞞著他?一個消息做多人生意,現在的包打聽好像愈來愈懂得做生意了。

  「也許別人會比你對這消息更有興趣,出手也更大方。」皇族的人可不像蘭祈不付酬勞還下毒,這種生意當然要做。

  蘭析的眼陣驀地陰沉,」皇族的人想把巫懷賦的替身扶為正位?」失了一個巫杯賦,所以皇族把算盤打到斂彤的身上?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榮任護國法師一職。」觀探見已收到威脅的成效,再接再厲地恐嚇。

  「多謝你的消息。我該怎麼付你謝酬?照上回?」蘭析臉上漾滿了無害的笑容,倒了杯茶水推至他的面前。

  「不……不收費。」觀探冷汗直流地盯著那杯茶水,生怕裡頭又摻了毒,連忙將杯子推還給蘭析。

  「你太客氣了。」蘭析盯著觀探碰觸過的杯緣,笑容顯得更是開心和陰險。

  「你身邊這位姑娘一直不睜開眼,該不會是瞎了吧?」不知道蘭析為何笑意燦然的觀探不正經地看了斂影一會兒,試探地對斂影伸出手。

  「別碰她!」他迅速扯開觀采的手,臉上的笑容斂去,換上了冷冷的殺意。

  「假如你交出我的解藥,我的嘴自會閉上。」他會寶貝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對他很重要羅?

  「封嘴的辦法我多得是。」蘭析接著指間的關節,緩緩地將身子傾向他。

  「在女人面前殺人?這可不像你的作風。」觀探指著面色如雪的斂影,對他的警告有恃無恐。

  斂影在他們的談話間聽出了濃濃的肅殺氣息,不安地打著冷顫。她不想聽,也不願見蘭析再度殺人;她知道蘭析是刺客,殺人對他來說該是家常便飯了,而殺戮和血腥經歷多了,是不是也會變成無動於衷?

  斂影懷裡的大白兔突然躍上桌面,觀探莫名其妙地看著跳至他面前的大白兔,尚在納悶時,大白兔迅雷不及掩耳地往他的手臂上一咬,以門牙咬出兩道又深又長的傷口,再神氣地甩著長耳,一蹦一跳地跳回斂影面前。

  「找死……」觀探氣急敗壞地拎住大白兔的長耳,重重的一掌就要拍下。

  蘭析快捷地扣住觀探的手腕,點住他的麻穴時順手將大白兔拎回斂影的懷裡。

  「觀采,我記得幾天前你的手受了刀傷,傷口好了沒?我幫你瞧瞧,」他嘴上好意說著,卻動手拿出一雙筷子,一左一右地插進觀探的手臂裡挑斷他的筋脈。

  「你……」觀探幾乎忍不住痛,哀哀地悶哼。

  「這雙手治得太晚了,得廢了真是可惜。」蘭析惋惜這搖首,再用內力將他兩臂的手骨全數震斷。

  觀撓咬牙低吼,「皇族的人會很有興趣知道她在這!」

  蘭析替兩手俱傷的觀探抽出手臂裡的筷子,傾身將手伸至他的頸後一會兒,而後徐徐地坐回椅裡涼笑。

  「我還會向左斷煩那五十萬兩!」觀探感覺頸後有一陣蚊咬般的刺痛一閃而過,不曉得蘭析對他做了什麼,還在變本加厲地向蘭析威脅。

  「你要做棺材本請便。」蘭析懶懶地說著,一手攬著斂影的腰一手扶著她起身,不想再讓她聽下去。

  「別以為我真不敢!」他猶威嚇地大叫。

  「我怕你不肯去找左斷。」蘭析擲回一句語焉不詳的話,心情挺好地帶斂影上樓。

  蘭析的心情好,斂影的心情則很差。

  大白兔在她的床上蹦蹦跳跳,她的心情卻一刻比一刻沉。她不只是巫懷賦的占卜工具而已嗎?皇族的人怎麼會把她當成下一任的國師?她要回去那個冷冷的天狩閣裡了?當上國師後,她又要為各方為求解惑的人占卜多少年?

  「我會被帶回天狩閣。」假若那個叫觀探的人去向皇族告知她的行蹤,不出多久,皇族的人就會來尋她。

  「你不會回天狩閣。」蘭析揮趕開護主的大白兔,坐在她身畔將她絞扭的手指分開。

  「你沒聽到嗎?皇族的人在找我了。」他還不懂嗎?皇家下來的命令是不會更改的,他們要找她,就一定會找到她。

  「你在我身邊。」他拂開她一絡垂落的髮絲,淡然的語氣鏗鏘有力,像是不容更改的諾言。

  「你走!趁六扇門還不知道是你殺了巫懷賦之前,你快離開。」斂影握住他的手,輕推著他。

  「我一個人走?」他不動,反而挑高了眉。

  兩人間的空氣迅速變得沉靜,靜到極點,轉化為一種窒人的鼓噪。

  斂影的心頭因他悚然一驚,或許是過慣了有人照料的日子,她從不需為自己的眼盲而困擾,也不認為一個人會有何不便,而方纔在樓下用膳時她才知道,她是無助無依的。她根本不能沒人照料,孤單一個人該怎麼過日子?這件一直存在而不能改變的事實,此刻面對時,沉重得超出她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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