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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劉芝妏    


  一個神色委屈、一個神色厭煩,他們幹麼這樣瞧人哪?當下,陸小戎就決定不喜歡他們了。受慣了寵愛注目的她,幾乎不曾被人用這種眼光瞧過,她很不是滋味!

  「小封,瞧瞧,她就是今天的小花僮,可不可愛?」

  有道不識相的聲音打破了三個小鬼靈精眼底的逕自較勁,而且更過分的一手拉起了陸小戎催她上前,一手稍稍扯了扯已經停了下來,一副死都不肯再靠近一些的錢立封,硬就是將兩個幾乎快僵化的小身子給貼在一起。

  明明白白的將那雙圓睜的大眼睛中的厭惡、嫌惡、驚駭看在眼底,錢立封擰起了眉、憋起了氣,一直捧在手裡的小蒼蘭被他那雙手捏得都快濃縮成形狀可憐又恐怖的小花團。

  他都已經上小學一年級,基本上,不應該被歸類為小男孩那一國了,早幾年前他就已經這麼認為了。可是今天,他卻還是硬生生的被大人強迫穿上拘拘謹謹的衣服,推到這一大堆大人面前招搖。

  更讓他不情不願的是,他不但得被迫讓一大堆人審視、調笑不說,還讓他清清楚楚的瞧進了眼前那雙慧黠的渾圓大眼中坦坦白白不遮不掩的嫌棄。

  一張乾淨白皙的俊秀小臉龐繃成一張白紙,錢立封略微紅潤的小嘴也因用力過緊而透出了白彩。

  出疹子又不是他願意的,尤其是早不長、晚不長,偏在這該死的時候,可那雙眼眸有必要將鄙棄神色展露得那麼明顯嗎?

  渾身的不自在加上不舒服,再加上那雙晶靈眸中的嫌棄,哼,他也想找個人來嫌棄、來鄙視,或是將這一團糟套到對方身上以撇清關係呀。可是,連他自己都很唾棄自己現在這副白癡樣了,性子一向就比他彆扭的同胞哥哥更不可能伸援手了。

  而今天的新郎高叔叔早八百年前就已經跟他父母親指定,當他結婚時定要他們其中一個,最好是兩個同時當小花僮。

  衝著新郎是多年的好友,而且家裡的兩個寶貝兒子又不是見不得人,所以錢家夫婦早就爽爽快快的允了人家,還信誓旦旦的打了個鐵錚錚的包票,婚禮時最起碼會貢上一個,甚至於兩個小小年紀,卻長相特優的小王子出來添場面。

  可誰料得到事到臨頭卻出了差錯,雙胞胎裡頭,一個出了疹子,一個卻打死都不肯上場拋頭露面!又哀又哄又求又勸的擺了一整個晚上的底下姿態,拗了幾個小時才後知後覺的悟到,決心忤逆的兒子根本就不鳥兩位急切攻心的父母,錢家夫婦差點沒一大早就演出家庭暴力劇來。

  可是氣惱歸氣惱,租來的小禮服不穿上一回委實是挺可惜的,最後決定板著老臉皮強迫兼威脅個性較為順從的弟弟帶「痘」上場。誰知道才出場,陸小戎這個小小黃毛丫頭的一個眼神就將痘臉小王子滿身的不自在推到了最高點。

  定定的望著眼前這個身高矮自己一大截,可眼神卻出奇凌厲的小丫頭,錢立封不知不覺的更是將臉板得嚴肅得駭人起來了。

  她最好收收眼中的鄙視神釆,否則……

  這個否則的定論還在錢立封腦子裡游移,陸小戎已經先他一步有了定案。再度仔仔細細的將眼前這個小鬼頭瞧了一遍後,快樂再度離她遠揚。

  花貓般的麻子臉加上那凶兇惡惡的警告眼神,最恐怖的是,他叫作小瘋……眼睛一瞇,小菱嘴一扁,陸小戎絲毫不給面子的放聲哭了起來。

  而且嗓門一開,那聲勢響徹雲霄的直貫上禮堂的屋頂,肺活量充沛的音量直敲進玉皇大帝的南天門去了。

  「怎麼啦?」

  「出了什麼……小戎,怎麼啦?」

  「小戎,哭什麼?」王瓊英朝她飛奔而來,緊張的檢視著她的手腳。「哪邊跌傷了?」

  原本站得鬆散聊著天,順便四下散播些八卦消息的阿姨、嬸嬸們全都湊了近些,連那些漲紅著臉在爭執國家大事的叔叔、伯伯們也都移了過來瞧個究竟。

  可大伙瞧了半晌,就是瞧不出個所以然來。有的也只是見到兩個小人兒面對面站得像兩根木柱子,臉色都是令人發噱的難看到極點。

  較高的錢立封臉色幾近鐵青的緊咬住唇,緊握成拳的雙手關節透著薄薄的皮膚凸得頗為怪異,較矮的陸小戎則是拚命的散揚著全身的水液,哭得驚天動地。

  站得略近的人都可以從她扯開的嘴巴看到裡頭顫動的粉紅喉頭。

  研究了幾秒,王瓊英心裡可有些惱火了。「好端端的,哭個什麼勁兒?」女兒身上沒有新傷呀?她又在玩什麼飛機呀?

  「我……不要……啦。」嗚嗚咽嚥了好幾秒,陸小戎總算是甘願吐出幾個字來了。

  「你不要什麼?」老天,別又出了什麼麻煩事。

  小手一比,指頭的方向準準確確的將只盼老天爺突然發出一聲匡郎巨響,好敲出個大洞讓他藏匿的錢立封的存在拱了出來。覷了他的大花臉一眼,還來不及再多添上解釋,陸小戎重新陷入哀號中,而且愈哭愈囂張。

  「女兒呀,我的小祖宗,算是你可憐的老媽求求你,你倒是說個清楚,你不要什麼?」誰來救救她呀?她怎麼會生出這麼一個讓人頭痛的刁鑽女兒呢?

  扁著小嘴,陸小戎肌膚細緻的白嫩小臉蛋淌著淚,模樣煞是惹人愛憐得緊。

  「人家小錢哥哥是當小花僮的,跟你一樣呀。」挑什麼挑,人家錢家的雙胞胎可是大大有名的品學兼優的模範生耶。自己家丫頭怎麼這麼不識相?一點面子也不給!

  「我不要、我不要啦,我不要他啦,我不要跟他一起當小花僮啦……嗚……」說著,又開始慘嚎起來了。

  「為什麼不要?」王瓊英又開始抓狂了。

  「他那張大花臉好醜哦,我不要啦。」絲毫沒有悟到老媽就要發飆了,陸小戎像是存心嚷得全世界的人都聽到似的,稚稚嫩嫩的尖銳嗓音,直刺進眾人的耳朵裡。

  就這樣,原本低調處理即可的小事件,就在陸小戎嫌棄錢立封那張花貓臉的哭鬧中擴大,且漾出了層層的笑意。

  不到一分鐘,全禮堂的人都嘴角含笑的湊了過來。聽到消息的一夥人紛紛移位,輪流探進身來瞧瞧哭得氣勢磅礡的小女主角,還有,早已成了塊枯木的小男主角。

  小丫頭的情緒向來就是易放易收、更易收買。幾尊芭比娃娃跟一個大大的KITTY貓的即期支票輕而易舉的就將她滿腔的淚水給止住了。雖然還是有些不情不願,但好歹也讓她斂去了些許的嫌棄,珍珠淚滴在眨眼之際緩緩淌個通盡。只是一張小嘴仍是勾得翹翹的,還不時的瞪著那個無辜的小鬼頭瞧。

  可對向來就慣受吹捧的小男生來說,這簡直是這輩子所受的奇恥大辱。雖說是年紀輕輕的尚不甚理解世事多舛,但向來少年老成的聰慧腦子也知道自己方才被個小丫頭給徹徹底底的鄙夷羞辱了。

  又惱又羞又憤慨的錢立封差點沒當場找面牆壁撞了了事。

  陸小戎,他在心裡烙下她了。

  原本這段無意中交錯的小事故應該在曲終人散後,悄悄的落了幕,散去了一切的恩恩怨怨。從此後,真個兒是船過水無痕的不再有半絲的漣漪。

  始料未及到的事卻發生在六年後。

  家裡什麼都沒有,唯錢最多的錢家在老太爺不知哪根筋接連錯線的情形下,這一年,他們捨棄了位於民生社區豪華舒適的大宅院不住,舉家遷至改建後的曙光眷村。

  聽說是老太爺熬不過心頭那份想隨時隨地都能跟老戰友喝酒、下棋、聊聊天的渴望,再加上反正老婆也是三不五時的就往眷村裡窩著談女人經,或是三天兩頭的三缺一,所以乾脆尋了個還算過得去的房子,搬回眷村來了。

  而且無巧不巧的是,他們的新鄰居恰巧就姓陸,也恰巧有個寶貝女兒,更恰巧的是,陸家小姐芳名為小戎!

  萬幸,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戲碼沒有發生在他們的身上。

  陸家向來刁鑽的小姑娘早就將當年自己轟轟動動的去嫌棄人家的事件給丟得一乾二淨了。

  反正是新鄰居嘛,沒事做的時候就跳到隔壁去溜一溜、轉一轉什麼的消磨時間,對向來就喜歡四下流竄的陸小戎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而大概是因為錢家只有兩個不知道貼心為啥物的駑鈍兒子,嚴重缺乏貼心的甜嘴女兒,偏陸小戎什麼都不行,就那張小嘴皮子最會哄出長輩們心底的憐愛了。才跑個幾趟,錢家夫婦簡直就是拿她當親生女兒般疼。自知道自己受「重視」的程度後,陸小戎更是往錢家竄得勤快。

  其實說得好聽一點,是敦親睦鄰,說難聽一點,是尋他們兄弟的穢氣去了。

  陸小戎是吊車尾生的老么,上頭的兩個哥哥是最標準的眷村男生,而且在年紀上又跟她差了一大段的距離,打小起,就是凡事男生國的哥兒們親,女生國的小妹妹一邊涼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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