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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劉芝妏    


  縣太爺這回倒也不囉嗦,感念她是一片善意欲幫人,甚至誤打誤撞的讓他們捉到了陳肇乾一票盜賊,就隨隨便便賞了她十個大板、押進大牢關上個三五天,結案了事。

  這下子,仲兒應該不會怪他了吧!

  審完案子退堂時,又歎又無奈的縣太爺心裡琢磨著,走至府衙後院,吃了個冷,不假思索的拉緊身上的皮毛厚袍,仰望著陰沉沉的灰暗天空,長吁出一口氣。

  真是凍呀!

  ☆☆☆

  蜷縮著身子,塗意舒貼靠在髒兮兮的土牆邊,神魂幽幽的陷入半夢半醒的虛無。

  天寒地凍,衣服穿得也不夠多,時間慢吞吞的龜步前行,她隱約感到自體內湧出的寒氣迫人得緊,心臟縮得難受死了。

  八成,著了涼了……

  但,她不怨天尤人。因為怨得了嗎?咎由自取,她闖了禍,如今只得乖乖受罰呀。呼呼,真的好冷好冷,弓著身子,她縮得更緊了。

  牢房怎會這麼冷呀?

  同一個時間,接獲消息趕來的王春仲杵在外頭,想探監,卻不得其門而入,他火大得很。

  「為什麼我不能進去?」

  「王公子,您別為難我呀。」

  「我、要、進、去!」

  「這不行呀,王公子。」

  「我只是想進去瞧瞧她,就這樣。」難得一次,驕縱的王春仲軟言哄著看門的衙役。「只要看一眼。」

  「還是不行。」

  聞言,王春仲又是氣得跳腳。

  「為何不行?」

  「縣太爺吩咐過,任何人都不准放行。」睨了他一眼。「要不,王公子回去與縣太爺商量商量?」

  商量個屁呀!

  總而言之,這壞傢伙就是不肯讓他進去跟阿舒聊個幾句啦。

  王春仲氣結於心,卻拿他沒轍;這人是衙門裡公認的關二哥,平時熱情大方,可是,對於工作絕對一本正經,這會兒是他看守,那他就別想撈到什麼好處了啦。

  左思右想……

  「企……」

  什麼呀?

  輕咳了幾聲,那關二哥將眼神往旁邊一瞥,「王公子,別再為難我們嘍。」

  頓時會意的王春仲忙不迭的點頭如搗蒜,不待他再補話,衝出牢房大門,沿著土牆快步奔走,然後,停在一扇窗外。

  踮著腳尖,他勉強瞧見黑漆漆的牢房,卻瞧不出個所以然,四下張望,他撿了幾塊大石頭墊腳,這次看進去裡頭,黑不溜丟的暗室裡,有個小小的身影縮在陰暗的牆角。

  當下,他的眼眶一陣潮熱,眼淚開始打轉。

  「阿舒?」他喊得很心酸。

  阿舒好可憐喔,天氣這麼冷,她好像連件薄的袍子都沒有……

  「阿舒?」

  等了一會兒,裡頭靜悄悄的,他心一急,撿了顆小石頭就往裡頭扔去。

  「阿舒,你到底有沒有聽到啦?」也不怕招來抗議,他拉起破鑼嗓子大喊。「阿舒呀……」

  「唉……」她低歎出聲。「是舒姐姐啦……要我……提醒你幾!唉,幾百次……跟你說別喊……唉……」

  豎起耳朵聽她念,王春仲白眼一翻,略過不反駁。

  阿舒的語調有氣無力,太有氣無力了,好像……病人膏盲或是快壽終正寢的垂暮老人,當場又將憂心忡忡的王春仲給嚇了一跳。

  「阿舒、阿舒?」哇咧,怎麼不應他的話了?「你該不會是睡死了吧?」

  沒人應他。

  牢房中冷颼颼的空氣,再加上寂靜無聲的氣氛,在在都將王春仲的神經揪得更緊。

  「喂,阿舒呀,你倒是開口喊個一聲呀。」等了等,還是沒聽到有人喘息,他慌了。「就算是汪汪汪的吠個幾聲也好……」

  「吵死人。」

  呼,總算有反應了,他心一鬆,嗓門也不自覺的大了起來。「哼,來看你還嫌我?」

  「嫌……」

  一個字飄來牢房內又陷於無聲,王春仲等了一會兒才再問。

  「嫌我什麼呀?你倒是說出個所以然來呀。」

  「你好吵!你走開啦,讓我好好睡一覺。」氣息幽然,輕咳了幾聲,她不再開口。

  「阿舒,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又一陣寒意襲來,塗意舒弓起雙腿,將臉側放在膝蓋上,懶得再多說,靜靜的閉上眼,讓身心飄進一片茫然中。

  真的著了涼嘍,她很確定!

  ☆☆☆

  「少爺,袖口沒拉好。」

  「我知道啦。」沒好氣的應著,齊漠隨意扯了扯袖口跟衣衫,目光不由得移向窗外。

  窗外景致依舊是一片的白,連樹梢都被雪壓得低垂而下……沒有人影晃動。

  「少爺,今兒要上哪?到揚飛胡同那附近好嗎?」

  「隨便。」

  哇,少爺竟說出隨便兩個字?

  拿眼打量著目光直直瞧向窗外,卻毫無焦距的齊漠,林育轉歎笑在心。

  少爺還想嘴硬呀?擺明了一副魂不守舍嘛!

  齊漠也知道他在偷笑,因為他一笑就會站不定,可是,他此刻沒精神跟他鬥嘴。

  她人呢?有一兩天沒見著她的人了。

  遊魂似的走出別館,兩人沿著大街朝揚飛胡同走去,想到她的家正巧就在那胡同裡……

  「去瞧瞧她在不在。」他隨口說出。

  「好!」林育轉沒有太大的意外。

  就在街口,意外跟死對頭撞個正著。

  「姓齊的!」

  去,又喊他姓齊的了,這小鬼頭還真不是普通的彆扭,不但脾氣火爆,連架也打得超爛,對上他,他真覺得顏面無光,丟臉死了。

  磨磨牙,齊漠理都不想理他。

  「小鬼頭,一旁玩沙去,少惹我。」

  「惹你?我就是要惹你,姓齊的,我跟你拼了!」

  縱使心情悶悶的,也沒啥興致隨著他的撩撥起舞,但,貿貿然的聽見小鬼頭的挑釁,齊漠忍不住朗笑出聲。

  要跟他拼了?

  「哈哈,想跟我拼?你有這本事再說……啊……哎唷!」捂著臉頰,他一臉的難以置信。「你他奶奶的玩偷襲?」眼角瞥見滾落在地的武器,當下,他被激得怒火沸騰。

  好樣的,這小鬼頭竟然拿泥塊丟他,而且,還是堅硬到落地也不見分家的粗泥塊!

  「給我過來!」齊漠火大了。

  「你活該!」王春仲的口氣也不小。

  又是他活該?

  「你是個該受嚴懲的小王八蛋,回去好好洗你那張臭嘴,我活不活該還輪不到你這小鬼頭來喳呼。」

  「誰說的?」

  「我欺過你嗎?」

  「呃……」

  「沒有的話,你就給我閉嘴。」再摸了摸仍隱隱作痛的臉頰……罷了,不與小鬼頭一般見識。「滾到一旁去。」

  齊漠的駁斥很一針見血,堵得王春仲為之語塞,但一想到稍早被抬回家、氣息奄奄的塗意舒,不禁又是火冒三丈。

  「姓齊的,我跟你拼了!」

  「啊,你還玩不膩?」齊漠幾乎想寫個服字給他了。

  連那個掃把星算在內,他來到這個省城,遇到兩個不知何謂挫敗的特異人士!

  「我這是替阿舒喊的,替她報仇,這總可以吧?」

  阿舒?

  一聽到塗意舒的名,齊漠的怒氣與不耐霎時全消,擰眉瞪著小鬼頭,略帶迫切的開口探聽。

  「瞧你這麼氣憤填膺,該不會是她死了吧?」他以玩笑話問。

  「對,她死了。」想也不想,王春仲直接氣話嗆回去。

  這聽得齊漠恍若遭到電擊。

  死……那掃把星……死了?

  「小鬼頭,你給我說清楚一點,她是怎麼了?」渾然不覺自己的嗓音變得沙啞且帶著顫抖,齊漠上前幾步,冷不防地揪起他的衣襟,將他持在半空中,猛搖猛晃。「給我說呀。」

  「喂……唉……姓齊……」懸在半空中,脖子又被勒得緊緊的,王春仲幾乎要窒息了。

  還說話呢?他連最後一口氣都快沒了。

  「你說是不說?」

  「呃……咳咳……」臉色慢慢的漲紅起來,王春仲幾乎可以感覺自己眼珠子快凸了出來。

  一旁沉默不語的林育轉終於開口相助了。

  「先放手吧,少爺。」

  「你別管!」

  「少爺,先去塗姑娘家瞧瞧才是吧?」他小聲的提醒氣得失了理智的齊漠。「殺了他,也無法知道塗姑娘究竟是怎麼了呀。」

  林育轉的話提醒了齊漠,他恨恨的將王春仲丟在地上,率先帶頭快走。

  他一定要親眼看看,那只掃把星是否真能無恙!

  ☆☆☆

  為了一命,齊漠將塗意舒接回別館照顧,叮囑下人好好的替她調養。

  當她被送回家時,只差那麼一點點,就芳魂逝然了。

  只是,別館裡自她住進來的那天起,就沒過過一天的安寧日子,不是美人難伺候,而是小鬼難纏。

  王春仲天天打著探病的名義上門,煩得齊漠一古腦的將怒氣全都發到塗意舒身上。

  從頭到腳,他都對她有得嫌,甚至連她打個噴嚏,他都嘲諷她壞事做多,遭人背後咒罵。

  而今天最後的爭執起因,是因為他囑人撤下已冷的飯食,而她看不過去,想打包回家。

  就算不是給人吃,蘇老爹家的來福也向來不挑嘴呀,能吃的東西就別浪費,會被雷公劈的。

  「放心啦,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他又在開始酸言酸語的犯嘀咕。

  昨天他瞧見小鬼頭拎了一袋零食過來探視她,還十分周到的替她端藥碗,哄她喝藥,兩人交頭接耳的聊得起勁,完全無視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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