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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劉芝妏    


  不得不承認,經她這麼一搬動,本就寬敞的客廳更具有一份家的舒適感了。

  那年,他先飛到紐約,托只慢半個月便得去哈佛報到的妹妹幫他鎖好大門,如今證明,少根筋的妹妹再次有負所托了。

  他在紐約的事業越做越大,他也越來越忙,去年甚至開始涉足廣告媒體的市場;終年無休的打拼了近十年,年初,他在參加副手的婚禮後,突然倦勤了。

  做牛做馬,還不是跟所有的人一樣一天只有二十四個小時!

  婉拒了關切過度的家人所提的各項建議,他自紐約返台,回到空置許久的舊屋獨居,吃吃家鄉菜、探探老同學,回來沒幾天,一堆騷擾就尾隨而至。

  「看來,我注定沒清閒了。」他自嘲著,步上樓梯時、目光又莫名的掃視屋景。

  不錯,雖然仍是眼熟的那些老傢俱,但重新移弄、再加上一些擺飾,那份家的感覺更濃了。

  難怪那天他飛回台灣,遠遠地望著家門,就已經感受到不同了。

  原以為這屋子空了幾年,就算沒有鬼屋相,也大概快塌了一半;結果不然,整體的居家環境依舊極悍,主體也還不錯,起碼三五年之內絕不會垮下來。

  當時沒想太多,如今,恍然大悟!

  還以為除了建材外,也因為自家的風水好,「駐顏有術」,空它幾年也完整如新,原來,是有人先一步的整頓過了。

  「哼哼,白忙一場,她也真倒霉。」伸伸懶腰,他朝浴室邊走邊寬衣解帶。

  沖澡,去去穢氣!從淋浴間跨出,他連條浴巾都沒圍,光溜溜的在臥房走動,讓濕透的身體自然干,然後走進衣帽間,一愣。

  「Shit!」他低嘴。

  忘了她的衣服還在這裡!

  剛回來時,看見幾件女裝掛在衣櫥,還以為是妹妹前幾年回國時留下的,也就不以為意的略過它們的存在,現在,總算知道它們的主子是誰了。

  腦子裡的第一個念頭是將它們全都搜出來丟掉,可是……拉起那件白襯衫的袖子,他聳了聳肩。

  「算了。」他說服自己視而不見。

  瞧這些衣服的材質都不是頂好的地攤貨,就讓它擺著吧,改天,她總會回來取走它們的。

  況且,他還有活兒要幹呢;那個倒霉蛋沒做完的整理工作,他得接手呀!

  oo

  當天晚上,萬念俱灰的姜文瑩真想一頭撞死。

  好不容易做完筆錄,她肚子餓扁了,寫到手酸的警察老伯伯大大的鬆了口氣,順便問她是不是確定要告?

  啊?是不是?警察老伯伯在開她玩笑吧?

  「告。」她圓睜的眼睛迸出火花。「當然都要告呀。」

  「都要?」善心大發的警察老伯伯搖搖頭。「不是我沒你冷水,你好像只能告一個人噢。」

  「只能告一個?」

  「當然,業主你不能告。」

  姜文瑩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圓,憤慨波波地自眸光中流洩。「哪有這種事,你們收案子是論件計酬的呀?」她不滿了。「業績滿了就不收案子了?」

  沒好氣的嗤笑數聲,見年輕小姐像是想掀桌子,警察老伯伯捺著性子告訴她,「又不是剛剛那位先生算計你,你要告什麼?」

  「嗯……」坦白說,她也還在想。

  「而且真要追究,人家也是受害者呢。」

  「受害?」她大呼不滿。「他受誰的害?」。

  「你那只黃牛。」

  「我的?」

  「你不是要找那只黃牛輸贏?」見她又打算跳腳,他忙不迭的補充說明。「事情發生時,雷先生家裡沒人在台灣,這就代表有人間空門,而且,你還曾經不請自入,進去人家家裡參觀過了,記得嗎?」

  她為之語塞。媽呀,她被逼到牆角了。

  「考慮好了沒?你還要不要『都告』?」警察老伯伯公事公辦的口氣不帶惡意的流洩出淡淡的椰偷。

  「我放過這姓雷的傢伙了,你高興了吧?」她低歎埋怨。「可是,我要那只殺千刀的黃牛將我的血汗錢全都吐回來。」

  房子沒了,錢,當然得討回來!

  意料之中的答案沒讓見多識廣的警察老伯伯太訝異,只是,他語帶同情的進一步探問:「你有沒有什麼證據?」

  「證據?」

  「是呀,這種案子總得有憑有據才能玩下去呀。」看她愣了愣,他更同情了。

  年輕人呀,就是這樣,做事都太衝動了些,看這情形,她八成得將這尾鱉給硬吞下肚子裡去。

  姜文瑩看得懂警察老伯伯的謹慎與歎息,所以,他一放她走,她立刻衝到那家事務所去找人。

  oo

  帶著剛好接到消息趕來的王雲薇,姜文瑩匆匆趕至事務所,結果人去樓空了!

  「這……」

  杵在她身邊,王雲薇也無言以對,擔心的斜睨著神情晦暗的小瑩,久久,輕吁了聲,「你別太難過了啦。」

  姜文瑩不語。

  「小瑩?」

  「我不是難過。」

  「真的?

  「我是難過死了!」她的語氣有些哽咽。

  白癡才會以為還找得到人,那只黃牛鐵定一捲到她的錢就蹺頭了;這會兒,說不定已經用她的血汗錢在天堂吃香喝辣了。

  她是個白癡,大白癡!

  「小瑩,你別這樣啦。」王雲薇歎息。

  「我知道,我知道。」可憐兮兮的垂下肩膀,她雙眸含淚。「風吹雞蛋殼,財去人安樂。」

  「狗屈不通,以後不准你再跟李明霞四處遊蕩,她也真是的,這麼重大的事情都沒替你把好關,標準的損友一個!」順口逮到一個替死鬼來罵幾句。

  枉費她們都有張水噹噹的漂亮臉蛋,明眸皓齒,一副聰明相,結果人家幾句話就將她們騙得團團轉了。

  「不怪她,是我自己沒腦筋,活該被人騙!」

  「你呀,是單純過度,以為全天下的人都是好人。她呀,腦細胞全都被肚子裡的孩子吸光了。」啐了幾句,她大歎。「不管了啦,又累又酸肚子又餓,我撐不住了。」

  「你走吧。」

  「我是要走了,可是,你跟我一塊兒走。」揉揉酸到極點的腳跟,王雲薇不顧她的反對,拖著她就近走進一家小咖啡廳。

  「雲薇,我沒錢喝咖啡了。」感謝那頭惡牛!

  王雲薇眼白一翻。「我請你,不准說不。」她在沙發椅上舒服的伸伸懶腰。「順便吃晚餐,因為一接到你的電話就慌了,趕著來接你,我不得不忍痛犧牲了那頓聚餐。」

  「好浪費。」

  「所以,我們別再虐待可憐的胃了,想吃什麼就叫吧,今天我的錢包無限量供應鈔票!」

  慍惱的瞪著窗外的夜空,姜文瑩沒法子爽快的占好友的便宜。

  「面子不能填飽肚子,你別再想了。」王雲薇想想,這似乎有點強人所難。「等吃飽飯,隨便你怎麼想都可以,OK?」「唉。」

  「你別再歎了,會影響我的食慾。「好!」她屈服在飢渴難當的生理需求上,因為,她也餓斃了;而且她說到做到,沒再歎氣,但是也沒心情講話,點好餐,她只手托頰,了無生趣的瞪著窗外的行人匆匆。

  端著水杯,王雲薇盯著好友瞧。

  小瑩的個性衝動且活力充沛,在一干女性朋友中,她清妍涓秀的臉龐總讓她聯想到精靈;那種跳上跳下、很會闖禍卻又很逗人開心的頑皮精靈。

  如今,她心中的小精靈萬念俱灰的沉浸在傷心裡。

  王雲薇沒打擾她,任她兀自沉澱與理清胸口紊亂的情緒;這時候,旁人說再多都是多餘的。

  餐來了,她們沉默的用完餐,各自捧了杯熱飲,暖暖週遭的氣氛與心情。

  飲料涼了,王雲薇清清喉嚨,「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姜文瑩聳聳肩。

  「要不要跟姜伯伯說?」

  「不要!」她想也不想的回答。

  這次,她有跟爸爸調了些頭寸……這也是讓她的心情無法迅速平衡過來的主要原因。

  是她白癡到將所有的錢都丟到一個盒子裡,結果,連一毛都不剩;爸爸疼她,不至於開口責備她,但是,需要他開口嗎?她已經夠良心難安了!

  見她的神情再度陰沉難展,王雲薇低歎。「這幾天,你先暫時住在我那兒好了。」

  「你家孝華呢?」

  「管他;你當我是那種重色輕友的騷娘兒呀?」王雲薇猶豫了幾秒。「叫他睡沙發好了。」

  「你家的沙發是兩人座的。」

  「夠裝他的屁股就行了。」說實話,姜文瑩不反對這項安排,尤其在有利於她時,她更是舉雙手贊成。

  當天晚上,姜文瑩躺在王雲薇客廳的沙發椅上。

  她是客,不能反客為主,孝華是很大方,但她總不能真的打蛇隨棍上吧!

  雲薇他們睡了,但她翻來覆去,睡不著。

  幾十萬哪!她的心真的很疼,眼眶滾淚,尤其想到爸爸那張盡顯風霜的老臉,她怎睡得著呢?

  氣呼呼的坐起身,捶著腿下的沙發墊,再悶悶的躺回去。

  一個鐘頭後,全世界的羊都擠在她的腦袋裡,咩咩咩咩,吵得她心煩氣躁,她唬地坐起身。

  媽啦,她一開始該想的是牛,而不是羊;想那一隻又一隻的黃牛跳過欄杆,哞哞哞哞,然後跳進磨刀霍霍的屠宰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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