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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劉芝妏    


  石黑疆介善待屬下,也獲得屬下的忠心,所以,相處近十年之久,他雖不敢自稱老闆肚裡的蛔蟲,但好歹也將每個月撥高額薪資到他帳戶的頭頭的心思摸清了七八分,這回,做事沉穩踏實且思緒稠密的老闆,竟會因為一件不足掛齒的投資瑣事而偶爾閃神,甚至在他們進行了幾個月的併購案已接近簽約的最重要時刻,調他出來辦這種小事,可見老闆相當重視這件事。

  不知道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姐跟老闆是什麼關係?他好奇,幾個知曉內情的同事也很好奇,因為擺明了,蔡家的獨生女才是老闆的目標,投資、資助蔡家果園只是個幌子。

  「那這兩天,你要住哪兒?」蔡母向來愛散播同胞愛。

  林家展沒有回答,他還在發著愣。

  「請問?」

  等了幾秒,仍引不起來者的注意,三雙神似的眉頭不約而同地全擰了起來。

  「咳……咳咳……」瞪著他,蔡含文用力地咳了幾聲。

  拜託一點好不好?眼下他們聚精會神談的事情是有關他一家三口生死存亡的大事,這男的發什麼呆?蔡含文暗忖。

  「呃,對不起,剛剛想到了一些公事。」第一次,他竟然在工作之際分心。嘖,一定是被影響力無遠弗屆的老闆連累的,「還有什麼疑問?」

  「你住哪裡?」

  「啥?」微怔數秒,林家展又咧開嘴笑了,「我家在台北。」

  「呀,你是台灣人啊!」蔡母恍然大悟,難怪這少年家國語那麼標準,「我還說怎麼國語說得這麼好哩。可是,我不是問你這個啦,我是問,你要給我們兩天時間考慮,那這兩天,你要住哪裡?」

  「還沒決定。」他向來不為這種瑣事傷腦筋。

  「乾脆住這裡好了。」

  「什麼?!」

  「反正,你再兩天也要等我們的答案,幹麼跑來跑去那麼麻煩。」

  林家展睜大眼,「呃,這……方便嗎?」他不是客套,是真的怕打擾人家。

  「有什麼不方便,我們有的是空房間。」客人還在猶豫,蔡母就已經轉向女兒,「阿文,待會兒將後面那個房間清一清,知道嗎?」

  「唉!」垮著臉,蔡含文點點頭,她沒有舉雙手雙腳投反對票,因為,那只是浪費時間、體力跟精神罷了。

  沒辦法,媽媽天性好客,可偏住在梨山山上這處荒郊野嶺,除了幾十年的老鄰居外,實在是沒什麼機會讓她廣結善緣。況且,做娘的都開口邀人住下了,做女兒的當然也不便當壞人。

  可是……忍不住的,她又歎了聲,基本上,媽媽是個風評一級棒的好女人、好鄰居,惟獨骨子裡就是嚴重缺乏母愛。

  去年,她的腳骨都碎得差點得當一輩子的獨「腳」獸,媽媽都能狠下心,逕自去忙果園、忙敦親睦鄰的雜事,任她自生自滅的窩在家裡養傷了,更遑論如今已經又能活蹦亂跳的她。

  嘖,若不是果園的經濟情況一天壞過一天,教人實在是狠不下心離開家裡,更不忍接過爸爸遞給她的那筆辛苦掙來的血汗錢,早八百年前,她就已經包袱款好,回學校復學了。

  看得出來蔡小姐應聲應得很勉強、很無奈、很令人發噱的冒出了一臉的哀怨,林家展很想笑,但他沒笨到明目張膽地笑出來,怕這一笑,現成的落腳處就沒了。

  他很有意願在這裡住個一、兩天,不是為了省那筆住宿費,是為了能多瞭解這個讓老闆費心思的女人。

  據他所知,能讓老闆親自欽點的女性同胞沒幾個,更正確的說,是不曾聽聞過半個,所以,蔡家小姐的存在性更是彌足珍貴了。

  「我能不能請你說清楚一點,你們老闆希望我到日本做什麼?」不自覺的,蔡含文的眉拳又攏了個川字。

  有機會的話,得跟這男人的老闆打打小報告,嘖,他這個員工不太盡責哦,在談事情時老會分神。

  「喔。」推了推鼻梢的眼鏡,他目光坦然地迎向她的逼視,「是當我們老闆他弟弟的老師。」呵呵,蔡小姐似乎對他頗為不滿,但,他不怪她,誰教她眼尖的又捉到化在剎那間的閃神。

  「我沒聽錯吧?」蔡含文不可思議地問,她?當人家的老師?嗤,真是天大的笑話!「他要我去教他弟弟什麼?」

  「中文。」

  「什麼?!」就算人家要她去把風、搶銀行,也絕不會比這個更教她吃驚,「請再說一次?」這種事,他們該去我個中文系的人才對吧!

  「我們老闆希望蔡小姐能去日本住一段時間,教他弟弟中文。」

  「教中文?」

  「怪了,難道你們不會擔心我根本就聽不懂日本話?」雖然,她的確是日文說寫流利。因為對日文挺有興趣,除了學校選修,她自己也買了不少的書跟錄音帶,有空時就猛K,但,他們怎麼知道呀?

  「這點資料不難查。」

  「呃……」的確,只要有心,他們恐怕都可以查盡蔡家的祖宗十八代,可是萍水相逢,這未免太大費周章了吧!「請問,你們老闆認識我嗎?」潛伏在蔡含文體內的猜忌因子更活躍了。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誰知道對方骨子裡在打什麼算盤?更何況,什麼時候小氣成性的日本人會當起散財童子來著?

  極其惋惜的,林家展輕搖著頭,晃出淺淺的歉意,「這我就不太清楚了。」真的,這回,老闆連他都存心隱瞞。

  除了一定得將她帶回日本的確實指令,他根本無法由老闆緊密的口風中探出一點內情。

  她不信,一雙半瞇的眼逼視他吐實。

  他無奈,一雙無辜的眼哀求她饒過他。

  兩方視線奮勇交戰,半晌,在蔡母大聲喚著女兒到後院捉隻土雞宴請來客的命令聲中,他們才鳴金收兵。

  ☆  ☆

  屋外,暗暗的夜覆著萬物;屋內,明亮的燈火輝煌;三個人,黯沉不展的陰鬱著心情。

  薑還是老的辣,雖然好客,但蔡母安排給客人住的房間在最後面,而他們一家三口正擠在主臥房裡嘰嘰喳喳。

  「他們不會是有什麼不軌的意圖吧?」

  「爸,你未免想得太不切實際了吧!」如果不是心事重重,蔡含文一定會狠狠的大笑三聲。

  目的,當然是一定有的,她很確定這一點。本來嘛,平白無故又非親非故,他們蔡家何德何能哪,竟會有救星自日本劃過天際,墜落在家門口?她才不相信天降奇跡這檔子事,畢竟這麼多年,爸媽的辛勤工作與努力是有目共睹的,但記憶中,老天爺他從不曾眷顧到他們。

  可是不軌的意圖?哈哈,爸爸不是在說笑話吧!憑她的姿色,人家會眼巴巴的自日本趕到台灣動起她的腦子?

  望著爸爸,她抑不住的勾起唇角,綻放著微微的笑容。呵,不軌?還真是太抬舉她了。可是,第一次知道在爸爸的眼中,自己竟然這麼有價值,哇塞,這感情真不是普通得好。

  不過說實在的,他們若真想動她歪腦筋,還不如將主意打在王依庭身上划得來,畢竟人家的身材惹火得會教人噴鼻血,而她呢,只會讓人流眼淚。

  同情哪!

  「但是,他們的要求很奇怪。」

  「我知道呀。」蔡含文嚷道,豈只是奇怪,簡直是怪透了。

  別說是中文,依對方亮出來的優渥條件,要找個中日文說寫流利的駐家老師,何必遠赴重洋找到梨山來,只要在門口隨便吆喝個兩句,恐怕連大門都會被擁上來的求職人員給擠破。

  「你們不覺得這事處處透著蹊蹺嗎?」

  「媽,你不會是現在才這麼覺得吧?」蔡含文翻了翻白眼。

  「你以為你媽沒腦筋想呀。」蔡母不滿地瞪了她一眼,「我的意思是,他們似乎是針對你來的。」

  老婆想到的,他早就注意到了,「阿文,你真的不認識這個叫石黑疆介的日本男人?」

  「哦,天地良心,拜託你們相信我行嗎?我都已經快說爛了舌頭,還懷疑?誰認得這個叫什麼黑不黑的日本男人。」瞥見兩雙不減疑慮的眼,她又垮下臉,「我發誓好不好?」

  「我們又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會不會是突然忘記……」

  「拜託,不認識就不認識,還有什麼突然忘記!」蔡含文大歎三聲無奈,白眼翻得都快得有光眼了。

  「那,阿文,你要去嗎?」雖然老被女兒挖苦缺乏母愛,但一想到寶貝女兒為了挽救這個家,可能得單身赴險,蔡母飛快地瞥了結離近三十年的丈夫一眼,「若真沒有辦法了,我們……還是可以放棄這個果園的。」

  「絕對不行。」斬釘截鐵,蔡含文揚著聲音,「這是爺爺留下來的,你跟爸辛苦了這麼多年,怎麼可以在眼看著有轉機的時候說這種話呢?」

  「萬一……」蔡母的眼都紅了。

  「哎呀!不要一直在想那些什麼萬一不萬一的,你們別擔這種心啦,我又不是世界首富某某某的老婆、女兒或是情人什麼的,怕他!況且,說實在的,如果真被騙去和番,那也沒什麼不好呀,人家日本現在可是經濟強國耶,說不定,那男人有錢得會嚇破我們的眼珠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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