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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劉芝妏    


  「說得也是。」遲平涼點頭附和,「橫豎我會待個一、兩天。」

  「不能再多留幾天?」

  「看看年底有沒有空,如果不是你這陣子在電話中提起小客人的次數大頻繁了,這個時候,我哪抽得出空來呀。」

  「我哥很常提到她?」石黑公敬好奇地問。

  「是太常了些。」遲平涼點點頭,對行事向來穩紮穩打的石黑疆介來說,會了直在該話中重複某個女人的名字實屬不易,這應該代表石黑疆介遇上了在他生命中掀起春風狂舞的心上人了。

  「真這麼明顯?」

  「你不已經是天天都倦鳥歸巢嗎?」

  「哪有。」稍有嫌棄地瞥了眼氣定神閒地端起杯子啜飲的哥哥,石黑公敬有些不滿,「別說小文了,這幾天,我都快以為我哥又成了隱形人。」

  「是你嫌還是她嫌?」

  「喝,遲大哥,你的感覺依然這麼敏銳呀,一針見血。」

  「小文有說過些什麼?」石黑疆介心一動。

  「她那麼仗義直言呀?」

  「她還敢嫌?來到這裡吃喝玩樂全都我們包了,甚至還任她予取予求哩,像上次,只不過是被我踢了一腳……呃……」話說得太快了,見遲平涼朝他挑了挑眉眼,幹幹一笑,石黑公敬摸著自己的腦袋。

  上次還不滿小文三不五時地揪出這麼丟臉的事來講,怎知道自己竟會白癡到找糗出。

  「小弟,你對女人出手?」遲平涼沒那麼好心放過他。

  「呃……實在是……嘖……那是因為……」支支吾吾,石黑公敬死都不肯爽快招出。

  石黑疆介嘴角一勾,大大方方地替石黑公敬揭露事實,「是呀,你沒看到公敬一腳踹出那副氣勢磅礡的英雄豪傑模樣,嘖嘖嘖,多勇猛呀!」他的口氣極盡嘲諷與揶揄。

  「我哪有。」急呼呼的,石黑公敬喳呼著為自己丟臉的行徑辯護,「那是因為她先出口挑釁,我只不過是小力地朝她小腿肚踢了一下,誰知道她就一副要跟我拼到死的倔模樣……」

  「你踢她小腿肚?」倏地打斷他的話,石黑疆介的臉色微沉,「什麼時候?」他趕到時,只看到踢向她肚子的那一腳。

  「不好意思哦,在你們還沒來之前,我們已經過招好一會兒了,幹麼,眼睛瞪那麼大,你要為她找我拚命哪?」石黑公敬斜睨哥哥,就知道哥哥沒情沒義,這下子,有了心上人鐵定將兄弟情給拋得一乾二淨。

  「公敬,你……唉,你怎麼下得了手呀?」石黑疆介無奈地歎了聲,難怪那時小精靈一提到他,就沒好口氣。

  「她那脾氣,又辣又凶,幾句話就能挑起戰火,任誰都想扁她一頓。」俊臉微垮,石黑公敬捏了捏鼻頭,「嗟,我也不知道那時怎麼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因為,她在無意中刺到了他的痛處,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失控原因,但他始終沒跟第二個人坦白過。

  「這麼說,一共是兩腳嘍?」閒閒散散,遲平涼插進兩句風涼話。

  「別提了,不管幾腳,這件事足夠我後悔一輩子了。」

  「小弟,你還是老樣子,一點憐香惜玉的心都沒有。」

  「喝,憐香惜玉?遲大哥,你沒見過小文,不知道她的厲害哩,她強悍的,嘖嘖,你沒看到她平時對我擺出的那副刁蠻嘴臉,死要錢,偏又精靈得很,那兩腳,你知道我們花了多少錢才擺平哪?」幸好是老哥出的錢,嘿嘿!

  「真有那麼蠻橫的女人?」遲平涼聽出興致來了。

  「對呀、對呀,你絕對沒見過這麼囂張的女人,又霸道得很,偏那個腦袋機靈過人,唇槍舌劍絕不輸人,拚死都要佔到贏家的位置。」

  「強介,你也認同小弟的話?」

  「這的確是她的個性。」點著頭,石黑疆介露出淺淺的愉悅。

  其實,小文也有她溫柔感性的一面,公敬沒發牢騷,他並不自覺,但當公敬劈哩啪啦的扯上這麼一大堆,他才赫然頓悟,原來,她的溫柔只為他。

  她的溫柔,細細品味,更揪人心肺、悸人心神。

  「這些,不也是她吸引你的地方?」

  石黑疆介瞪著遲平涼。

  「怎麼,我說錯了?」

  唉!「你沒說錯。」黑眸裡注入了暖暖的柔情,面對多年的好友,石黑疆介承認了自己的感情歸屬。

  一開始,千方百計將她移根到日本的計策的確就是別有用心,差別在於,他是無心之矢,怎知冥冥中,心境跟著緣分起了變化,原本事件的男主角該是弟弟才是,料不到竟在不知不覺中兄弟倆易了位。

  就算沒有小遲的挑明指出,他也早隱約悟到了一件事,對她,他算是無條件舉白旗投降了。

  ☆  ☆

  自院子繞過東翼後側的廂房,純粹是為了不想讓屋子裡的那些人逮到,令兒個,蔡含文總想自己一個人靜靜地,什麼都不想,也什麼都不去理會,所以她特意多走了些路回房,不想經過大廳去撞見那一群人。

  誰知道,他們卻聚在那個權充起居室的廂房裡聊著,語氣清清閒閒。不是存心,但開敞的房門很輕易地就將他們的對話傳了出來。她的腳步輕,沒引出什麼聲響,所以,他們談話的內容也更聽得分明。

  不想去聽人家窮扯八卦,撇了撇嘴,蔡含文正待悄然無息的撤退,卻在這個時候聽到自己的名字,原來方才閒話了一大堆,主角正是她。

  沒來得及聽到起頭,卻難過的捺不住性子等他們發表結論,揣著惶惶然的怔仲,蔡含文家遊魂似的退場。以為在傷心茫然中,自己已然走了好遠的一段路,誰知道待茫然的腦筋稍見清澄,不知何時,她人竟又回到了先前杵坐了大半天的桃花樹下。

  一雙腳微顫,酸痛發漲,像不是自己的,卻絲毫不減地讓她清楚的感受到累疲了的腳跟與僵硬的小腿肚。好想立即尋個石塊坐下,順便撫著疼痛的腳,可是這些雜碎瑣事竟全都比不上殘留在耳膜轟隆作響的幽然回聲。

  方纔,她聽到了什麼?石黑兄弟跟一個陌生男人抱怨著她在個性上的缺憾!

  嗤,是沒想到那兩兄弟竟也會有碎嘴的好興致,在她背後說她的五四三聊得那麼起勁。反正人的一張嘴,除了吃、就是說,她不該那麼在意的,可是,偏她該死的在意,她不但在意,而且很在意。

  那些話冷不防地教她聽進了耳朵、嵌進了心裡,教她分外傷心難過,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似的。彷彿胸口的部位絞著難言亦難抑的痛楚,冷咻咻地寒意襲上她全身,又酸又痛的蔓延到四肢百骸。還以為自己多有人緣哩,誰知道,原來都只是個屁。

  向來,雖不敢自認是個人見人愛的好女孩,但總認為多少尚屬善良人種之一,誰知道在他們口中,她卻像是個驕縱、霸氣、蜜不講理又貪婪的女人,原來、原來她竟是如此的惹人嫌而不自覺,呵,她真是教自信給蒙蔽了心眼。

  傷感的兩行清淚俏俏滑下頰,愣割眼,她盯著頭頂的桃花枝幹,腦子一片麻意。日本果真是個不適合她生存的國家,來到這裡不過區區數個月,她已身心俱傷,而且傷得夠重、夠深、夠徹底。

  隱約中,似乎聽到大宅的方向傳來石黑疆介喚她名字的聲音,不假思索,她迅速的退開,閃著身子衝向後門,喘著氣,不敢往後瞧,直到跨出後門,輕輕帶上門,這才將虛軟無力的身子倚著門。

  她沒辦法面對他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衝擊給襲潰了全身緊余的精力,一時之間,蔡含文無法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的出現在他們面前,用一副坦蕩蕩的神情面對他們,她辦不到!

  沿著巷道走著,走了十來分鐘,尋到一處電話筒,她撥了石黑家的電話號碼,繃著情緒,盡量用最平和自然的聲調告訴涼子她不回家吃晚飯了。

  或許,涼子感覺到些什麼,但她沒多問,只是關心的囑咐她要早些回家。而「早些回家」這四個字又害蔡含文酸了心、紅了眼眶,走在街道上淚水不斷,拭了又拭,偏怎麼也止不住它們的流竄。

  涼子說得沒錯,她真的是該早些回家了,回台灣的家,那個有爸爸、有媽媽、有親情,沒有傷心的家。

  蔡含文一個人遊蕩在鎮上的每個角落,走累了,就縮在公園的溜滑梯下發怔,任由涼意一波一波的湧上全身,直到夜深了、行人漸消、車聲漸歇,她蒼白的臉孔木然著,慢慢地往回走。

  家,暫時歸不得,而她只能回到這個有著他與傷心的地方。

  在東翼廊下,她遇到涼子,「我回來了。」她輕輕啞啞,像幽魂似的嗓音透著蒼涼。

  「累了?」仍是什麼也沒問,舉起枯乾的手輕滑過她的頰,涼子發出一聲輕喟,「去睡個覺,有什麼事等明天再說。」

  黯然地點點頭,她靜靜地進了房間,靜靜地拉攏房門,靜靜地將身子軟軟地縮向房間的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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