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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凌玉 「但是她一直沒有清醒。」柯焰坐到床畔,用手指探索著她平穩的呼吸,心中被擔心折磨著。 「請別擔心,那或許是某些心理因素使然,絕對不是那些傷造成她的昏迷。她的傷口被處理得很好,其實根本不需要我前來的。」柏特看著窗外陰暗的天色。他從不曾在這麼糟的天候下出診,但是提出要求的人,有著特殊的身份,他無法拒絕。 楚依人站在門口,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很抱歉還讓你跑這一趟,實在是這位先生無法信任我的能力,堅持再找一個真正的醫生來進行治療。」她將一盅熏衣草精油放進柯焰手裡。「這些是治療傷口用的,可以為她止去疼痛,你若是擔心她,就幫她抹上。」 她領著柏特離開,悄然關上臥室的門。 窗外風雨逐漸增強,寒風呼嘯而過,讓窗欞顫抖了。滔天的海浪在懸崖下洶湧著,形成驚人的景觀,在壯觀之外還有著某種駭然。 柏特隨著楚依人來到起居室,花白的頭髮在燈光下閃動著,滿是皺紋的臉上有著慈祥的笑。「有楚小姐在這裡,還輪得到我做什麼事情?柯先生對楚小姐太沒信心了,完全忘了你還救過他一條命。」 他曾經在六年前,親眼見識過楚依人的驚人能力。那時李韜步從台灣帶著傷勢嚴重的柯焰來到島上,任何醫生看過柯焰的傷後,都只能搖頭歎息。正巧楚依人到此處購買迷迭香,接下了治療的工作。在眾多名醫的驚歎中,她在短期內救回柯焰,之後就突然失蹤,只留下眾人的詫異。 是在許久之後,他才知道楚依人的身份極為特殊,她的能力不是一般醫者能夠衡量的。 「大概是因為當時我只是救活他,卻沒有治癒他,他自然對我的能力有所懷疑。」 楚依人坐在椅上,雙眼裡有著審視的光彩,柔和的燈光映照著她美麗的五官,讓人移不開視線。「我將治療方法教給那位一同從台灣來的女秘書,但是那位女秘書似乎沒有照我的吩咐去做,而且她在第二年就遭到毒手了。」整件事情裡有太多巧合,讓她不得不懷疑,這些前因後果裡其實有著人為的因素。 是誰會那麼殘忍,冷酷的擺弄這一對戀人,硬生生的將他們拆散,讓兩人各自痛苦著?楚依人的心裡浮現一個名字,她蹙起彎彎的眉,只是懷疑著,暫時沒有妄下斷論。 「是的,從柯焰來到這裡後,謀殺案不斷發生,居民們總是抗拒外來者的,而他的脾氣又古怪,大家總覺得他有問題。表面上是盲人,但是行為舉止偏又不像是個失明的人。」柏特歎了一口氣。這些年要不是有他作證,證明柯焰真的是盲人,居民們將會更懷疑柯焰。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關於兇手是東方男人的傳言,在小鎮上不經而走,弄得鎮上人心惶惶,但是卻又沒有人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柯焰就是兇手。 楚依人靜靜的思索著,片刻後她抬起頭來,直視著柏特,知道這位年老的醫生不會欺騙她。「我想請問,這些年來李韜步會定期來安德羅斯嗎?」 「是的,每年會來兩次,都會到我那裡關心柯焰的進展。他要我別告訴柯焰,關於他病情的一切,說柯焰的情緒不穩定,聽不下那些。」柏特詳細回答著。 「那麼,你能告訴我,關於柯焰的雙眼,治癒的可能性有多高嗎?我從喜娜,以及柯焰那裡得到的消息,跟我的觀察不符。」楚依人若有所思的說道,雙手交握著,水蔥兒般的十指纖細美麗,而掌心上卻有著些許硬繭,是她長期整理花草留下的痕跡。 「柯焰的雙眼並非無法治癒,他的身體強健,這些年來浸泡著冷泉,也受到良好的照顧,如果他願意接受手術的話,治癒的可能性很高。我幾吹向李先生提起,他卻說柯焰堅持不肯動手術。病人若是堅持,身為醫生的我也不好多說。」柏特瞇起雙眼,看著一臉沉思的楚依人。「楚小姐,有什麼不對嗎?」見多識廣的老人警覺的問。 風勢陡然間增強了,柏特只來得及看見楚依人的雙眼,在燈光下閃爍著若有所思的光芒,之後四周突然變得一片黑暗。強烈的暴風雨破壞了島上的供電系統,讓島嶼陷入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楚依人淡淡一笑,熟練的走到櫥櫃旁,拿出有著香氣的蠟燭點上。「沒有什麼事,我只是隨口問問。謝謝你幫我解答一些疑惑,也謝謝你肯在風雨裡特地走這一趟。天色晚了,風雨愈來愈大,今晚就請住下,等風雨過去了,再回鎮上。」 「謝謝你的好意,我的家人還在等著我,風雨再大我也必須回去,免得那些孫兒擔心。往後要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請楚小姐吩咐就是,只要是你的請求,就算我已經跨進棺材裡了,都會拚著命前來的。」柏特恭敬的說。身為名醫,他甚少對任何人臣服,但是眼前年輕的東方女子,有著太過驚人的能力,讓他不得不服。 「那我請喜娜提燈送你回去,若是風雨太大,請你收留她一晚,別讓她冒著風雨回來了。」楚依人禮貌的微笑,送老人與喜娜出門。 在陰暗的天色裡,樹林裡幽暗得嚇人,狂風搖晃著樹的枝桿,像是躲藏了許多不知名的鬼魅,大量的風雨席捲四周,強烈巨大的聲響宛如鬼哭神號,讓人心裡徒然升起驚慌的情緒。 楚依人目送著兩人的身影,同時也敏感的知覺到樹林的深處,有一雙黑眸熱烈的望著她,那雙眼睛裡,有著深深的渴望以及情感。她的身軀因為感受到他的視線而顫抖著,她凝望著某一處,而後迅速將木門掩上。 她知道他在那兒,站在激烈的暴風雨中,任憑風吹雨打也不肯離去,堅定的望著她,而她卻無法出去見他,知道如此的行動會給他帶來可怕的危機。她聽見了他的呼喚,卻必須克制著不給予任何響應。 她的身子緊貼著門,在微弱的燭光中緩慢而軟弱的滑落地面,將冰冷的臉龐埋進雙手中。她痛苦的懷疑,這樣的折磨是否會持續一生一世。 ※ ※ ※ 徹底的黑暗包圍了浣紗,讓她驚慌而難以呼吸。她試著張開嘴求救,但是略略一動身子,就感到疼痛。不論生理或是心理,都是疼痛的。 就像是有著無數根細小的針,毫不留情的紮在她的肌膚上,也扎進了她的心,造成某種恆久而難以拔除的疼痛。她在昏迷間輾轉著,發出低低的呻吟,雙手緊握成拳,卻因為掌心的傷口而痛徹心肺。 為什麼會疼?她困惑著,在黑暗中彷彿看見一盆火。一盆在六年前燃燒於鳳家書房內的人。 是了,是火灼傷了她的手。她憤怒著他的離開與欺騙,將屬於他的一切全都付之一炬。但是在冷靜的表面下,她的心又太過軟弱,無法堅決的將他摒除在心房之外,在將煙盒丟入火中後,竟又衝動不捨的上前搶救。 火燒疼了她的手,而她則護著那個煙盒,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她只是不願意父親的遺物遭到火焚。火焰燃燒著煙草,她在熟悉的氣息中迷惘,在他離去後,眷戀著曾經在他身上聞嗅到的氣味。 這六年來,她時常流連於書房中,沉靜不語的獨自坐在皮椅上,點燃了煙,看著煙霧在房中繚繞,包裹著她的身軀,宛如一個空虛的擁抱。她染上煙癮,似乎只有在點燃煙時,才能驅趕四周的孤單,她用這種方法紆解不願承認的思念。 在內心深處,其實有著太多關於他的記憶,如同揮之不去的煙味,縈繞在心頭。 記憶中那盆火徒然熄滅,連夢境都變為黑暗時,浣紗驚慌的睜開眼睛,卻看不見任何的光線。她壓抑著恐懼的情緒,強迫自己不能因為慌亂而尖叫,她緊咬著唇,猜想大概是停電了,獨自在黑暗裡承受著巨大的恐懼。 她的雙手緊握著身上的羊毛毯,克制著驚慌的情緒。她還是怕黑,但是六年來已經學會壓抑恐懼,不在黑暗裡驚慌失措,因為知道再也沒有人會前來幫助她,她別無選擇的只能堅強。 當窗外的風雨增強時,她的心激烈跳動著,童年時的陰影又籠罩了她,她幾乎無法呼吸。 細微的聲響由遠而近,腳步聲沉穩堅定,然後木門緩慢的被推開,一盞溫和的燭火,照亮了房間,趕走一室的黑暗。浣紗在光線裡徒然鬆懈身子,感激的轉過頭去,卻看見捧著燭火的柯焰。 他看不見燈火,卻謹慎的護住手中搖曳的小小燭火,將蠟燭放置在床畔的木桌上,那專注的模樣,彷彿在做著今生最重要的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