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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凌玉 離岸在即,囚犯們大都在人群中尋找自己的親人,每一雙眼睛都帶著痛苦與絕望。 因為經過長時期的嚴刑審問,囚犯們都顯得相當狼狽。殘破的衣衫、骯髒的外表如出一轍,連他們自己都認不出水中那可怕的倒影究竟是誰。 霽雲在囚犯群中靜靜的走著,沒有回頭望向岸上的人群。 她……會來嗎?這個希望是他這幾個月來深埋在心中的,所有嚴苛的刑囚他都咬牙忍下,只要能再見她一面,他寧可捨去自己的靈魂。 然而在臨別的這一刻,霽雲竟有點畏縮。極欲看到水月的思念和自慚形穢的心態衝突著。能讓她看見如此狼狽的自己嗎?霽雲反反覆覆的思索著,臉上仍然是毫無表情。 囚犯是不能有感情的,只要稍稍顯露出情感,就會淪為獄卒對付的工具。 「霽雲!」一聲嬌呼從岸上傳來。 他全身一震。水月還是來了,他固執而美麗的未婚妻。 纖細的身影掙扎的穿越人群,白皙的手腕揮動著,紅玉鐲子映著陽光閃耀。「霽雲!」她衝入行進間的囚犯群,牢牢的捉住他的衣角。 兩個人用目光飢渴的吞噬彼此,這些日夜,就靠著對方的影像存活,這種折磨人的思念已經痛苦到不能再承受。 「讓我陪你去。」她緊緊的抱住他,淚流滿面的低語。「我要陪你去南洋,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霽雲緊咬牙關,險些克制不住那陣深切的憐愛。她真的如此愛他,願意舍下榮華富貴,隨他到南洋受苦? 「水月,」他深吸一口氣。「回去。」他不能如此自私,要她去過囚犯的生活。 「不!」水月猛然抬頭,清明的眸子中滿是淚水。「我不回去,你不能留下我一個人。你答應過的,生生世世,不分不散。」 他捧起水月的臉,深切的悲哀已經打倒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助。「聽我說,你這麼嬌弱,在南洋根本無法生存。」 「我可以為你變堅強啊!」水月回答得極快,依然捉住他的衣角,深怕一鬆手就永遠沒有再相見的機會。不能放,不敢放,不忍放。 「我在南洋只是個罪犯,根本無法保護你。」霽雲低聲說道,語調中盛滿痛苦。「水月,看到你受苦,將比刑囚更令我難受,你懂嗎?」他困難的搖搖頭。「回去,水月,回楚家大宅,我求你。」 她滿臉淚水的被霽雲推開,縱然百般不願,卻不忍再拂逆他的話。她太瞭解霽雲有多驕傲了,說出「我求你」三個字對他有多困難。 「我等你。」水月喃喃的說道,視線已被淚水模糊。「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我一定等你。」 霽雲咬著牙,不敢再回頭。 下雨了,他不敢去分辨臉上漫流的究竟是淚還是雨。 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他記住了水月的承諾,深深放在心中。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他都會依附她的承諾存活。即將發生的腥風血雨將侵蝕他的靈魂,只剩下水月的身影,潛藏在霽雲心靈的最深處。因為她的承諾,始終保留了最溫柔的情感。 他不能死,要活著回南京接水月。這是霽雲咬牙撐過一切的理由。 第七章 睜開眼睛,嬋娟只看見木床上方雕工精細的橫樑,幽雅的白色絲幔飄落在床畔。 又是那些夢境。好像只要和浩雷相處久一些,她就會想起一些久遠的事。嬋娟翻身坐起,伸手抹乾臉上的淚痕。 楚霽雲被流放到南洋。之後呢?愛得那麼深的一對戀人被硬生生的拆開,彼此都許下生生世世不變的諾言。是什麼原因讓楚霽雲捨棄了水月,成為明朝的駙馬?嬋娟思索著,一面整理好隨身攜帶的東西,慢慢的往外走去。 經理老早把車子準備好了,浩雷也靠在一旁的柳樹上沉思,一切準備妥當,就等她大小姐一聲令下,隨時出發。 嬋娟把文物博物館的地址告訴經理,和浩雷一起鑽進後座。 「昨晚睡得好嗎?」浩雷問道,眼睛裡充滿血絲,聲音也顯得低沉沙啞。 她點點頭,攏攏長髮。 「那你可比我幸運。我大半夜無法入眠,只能在床上拚命想你。一睡著,那些夢境又來報到。」他盯著她,眼神狂烈。 嬋娟整理頭髮的手停了一下。「河堤口?」或許浩雷又作了和她一樣的夢也說不定。 浩雷點頭。「看來很公平,那些夢境也找上你了。」他停了停。「我們前世真的愛得那麼深切嗎?」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戀,在今生的他眼中看來是如此的不可思議。曾經有一度他懷疑自己根本是情感上的殘廢,沒有靈魂去愛別人。因此很難相信,在前世他竟能愛得這麼深。 「我不知道。」她幽幽的說。「別再猜測了,只要盡力去解開一切謎團就行了。蘇戀荷說過,只要我們尋找出八百年前的秘密,一切自然會水落石出。」嬋娟轉移話題,不敢和他討論感情的事。「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如何從文物博物館中把八卦檀香黑木盒拿出來。」 「難。」楚浩雷簡單的下結論。 「先別氣餒嘛!說不定我們運氣很好,文物博物館裡的人肯把盒子借給我們一陣子喔!」嬋娟樂觀的說道。 浩雷以冷笑做為回答。 空蕩蕩的文物博物館只有一個老人在看顧,嬋娟沒有話時間去看那些文物,單刀直入的把目的告訴給老人。 老人懶洋洋把八卦檀香黑木盒從倉庫中取出來,漫不經心的看了兩人一眼。 嬋娟手腕上的鐲子變得極燙手,直覺的,她知道這就是他們要找的東西。 「二十塊錢。」她簡單的說,沒有錯過老人眼中一閃而過的貪婪。 老人清了清喉嚨。「這可是國家文物,怎麼能夠買賣呢?」 浩雷急忙拉住嬋娟的手。「你在做什麼!這盒子可是古文物啊!你真的把這裡當成台北的地攤?我們要拿盒子就必須按照程序來。你在這裡等著,我去見這單位的負責人。」 「那太慢了。」嬋娟不耐煩的說道,繼續和老人講價錢。「三十塊錢。」 老人慢條斯理的擦著黑木盒上的灰塵,仍舊是不吭聲。 嬋娟看透了老人貪得無厭的心態,伸手拎起盒子。 「這盒子年代久遠了,貴館保存得又不好,上面許多雕紋都損壞了,我相信在黑市也賣不到好價錢吧!」她有些威脅的說道。 老人半信半疑的看著她,許久之後才下定決心。「一百塊錢,付外匯券。」說完又急急補上一句:「不二價啊!沒得商量的。」 「行!」嬋娟爽快的說,從皮包裡拿出外匯券如數付給老人。然後調皮的睨著呆立在一旁的浩雷,「換算成台幣剛好是五百元,就是你昨天說的價格喔!還真巧啊!」 捧起盒子,她喜孜孜的坐上在文物博物館門口前久候的車子。 浩雷還是一臉深受打擊的瞪著她,眼神呆滯的望著她手上的黑木盒子,彷彿還不敢相信事情的演變。 「怎麼可能?」他過了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這是古文物啊!而你當真用討價還價的方式買到手?」 「古物只在重視歷史的人眼中才有價值,在普通人面前,這個盒子只是塊年代久遠的破木頭。」嬋娟笑著,「當我看見他完全不把文物保存當一回事時,就知道這樁交易一定會成功。我肯用外匯券買下他們視為無用之物的爛盒子,你想,他會不答應嗎?」 浩雷輕輕鼓掌。「不簡單,這下子我是心服口服了。」 「沒什麼,我在大學裡修的心理學總算也派上用場啦!」嬋娟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接下來該是去找那位蘇戀荷所說的神秘高人羅?」浩雷問。 她點點頭。「嗯!我已經把地址給了經理。」她往窗外看了看。「我們現在就在前往命相館的路上了。」 浩雷看著她,靜靜的不發一言。到了南京後,兩人似乎都有了些許的改變,久遠的記憶影響了彼此內心的熱情,他常在現實與夢中比較水月與嬋娟。同樣的美貌、同樣的固執,兩者擁有相同的靈魂,卻因時代不同而有迥異的性格。雖然兩人都同樣的癡心癡情,但是水月的嬌弱卻不同於嬋娟的獨立,當浩雷還在為那些夢境所苦時,嬋娟已經主動的想去尋訪事實。更明顯的,到了南京之後,兩人所有的行程都由她主導。嬋娟或許和水月一樣多情溫柔,卻絕對不是個弱女子。 她打開八卦檀香黑木盒,忽然覺得背脊上一陣寒意。慌忙之下,她把盒子往浩雷身上一拋。 「怎麼了?」 「不知道,只覺得這盒子讓我怪不舒服的。」 浩雷詳細檢查了盒子內部的藏青色綢布。「沒什麼不對勁啊!」他疑惑的說,發現嬋娟已躲到車子的角落去了,遠遠的避開他手上的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