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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李璇 這世上誰都怕死,卻沒有一個人能不死。然而,越是位高權重者,越無法面對死亡所帶來的陰影和恐懼。 大唐帝王正是如此。 「父王!大唐乃文明禮儀之邦,威名遠播、青史留名,如今父王卻要大興靈塔,以活人殉葬,這豈不是視人命如草芥、讓後世子孫蒙羞的不智之舉!」太子李焰在殿前幾近咆哮,一雙因不悅而揚起的濃眉下,精光內斂的黑眸裡寫滿了不羈。 太子的一番話,讓大殿上所有的人都不禁倒抽了口氣。 大唐皇帝的龍顏誰敢輕犯。 尤其老皇帝年歲漸增後,在大殿上下令賜死的次數是與日俱增。大家心裡都明白老皇帝的焦慮和恐慌從何而來。但除此之外,大唐皇帝仍不失為是個英明的帝王,所以在景仰與皇威之下,縱然不贊同,卻也沒有人敢忤逆皇上的旨意——除了向來就無畏無懼的太子。 群臣惶恐,眼底傳遞著不安,心裡想的,是眼前就怕要演出一樁廢宮的慘事了! 果不期然,老皇帝拍案而起。 「大膽李焰!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別忘了你的東宮太子之位還是朕賜給你的,聯今天能教你成為太子,就能讓你什麼也不是!」 反了!他的兒子,竟膽敢以這樣的態度對他說話!真是反了!他甚至都還沒死呢!難道,真只是因為他老了、不中用了? 沒有人知道,當一個什麼都不怕的年輕英雄,轉眼間變成了個老人時,卻是比什麼人都怕死。 曾經,他以為自己可以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但隨著年歲日增,死亡的恐懼竟緊緊地攫住他。每當想到自己有一天將被深埋土裡,與草木同朽,一種莫名的恐懼令他不寒而慄。 這樣的害怕,怎容得一個眾人仰望的大唐帝王宣諸於口。是以,他必須以行動證明他無需恐懼。如果他真無法逃過一死、如果人死後有靈,那麼,他要他的魂魄,仍然可以在陰域享受一個帝王應有的尊榮! 「極顯然的,兒臣的太子之位與父王的清譽相比,無足輕重。」李焰堅定而低沉的嗓音在大殿之上迴響,「如果能以一個太子之位換回皇上明智的決定,『東宮太子』四字,也算有它的價值。」 一句話,說明了他對權位的無恃與無懼。 今晨,大唐皇帝下詔,凡十三至二十五歲的女子,將悉數徵選入宮侍君。以一個年過七旬的帝王來說,已屬太過,但國人不知道的是,這些被選入宮的秀女,即將成為大唐帝王的陪葬。 這樣的詔令令他震驚。 他不是不明白父王對年邁的恐懼。但他卻沒想到,對死亡的恐懼,竟足以令人做出如此不智之舉。若要以無數女子時性命為帝王陪葬,無論如何,他無法坐視。 「住口!你……」老皇帝因氣憤而顫抖。「你以為……朕平日對你多所放任,你就可以如此放肆?今天你們全都給朕聽清楚了,朕令已下,斷無收回之理,從現在起,誰再膽敢上表抗旨,無論是誰,一律格殺勿論!」 旁人不明白他的心思也就算了,而他最鍾愛的長子竟在大殿之上如此反對他、甚至教他難堪?! 他是一個帝王!一個至高無上的帝王!就連皇天諸神都要來守護,誰敢違抗他,他就可以要誰的命!如果他可以掌控所有人的生死,沒有理由,他無法掌控自己的生命! 他不信,向來英明的父親,竟會作出如此昏庸的決定:「父王,一人之死,不過是眨眼間事,如果要讓眾人陪葬,父王……母后地下有知,當作何感想,而父王您……死能瞑目嗎?」他直視父親的目光,眼底有著深沉的痛。 大殿之上,靜得連一根針尖落下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年輕啊!老皇帝看著兒子炯炯的雙目。如果他也是這樣年輕,或許,站在他眼前的會是他。年輕人,永遠只會明白一個即將老死的人對死亡的恐懼。就算是提起他摯愛的亡後,亦無法改變他的決定。 「殿前侍衛。」老皇帝緩緩站起,聲如洪鐘。 「是!」 「把太子給我逐出大殿,在朕歸天之前,永不准覲見!」縱然年邁,但老皇帝的命令,仍一字一句,清楚地傳入眾臣耳中。 李焰一雙眼,精光四射:「父王!」 「焰兒,如果你的母后還在,她會自請殉葬,伴朕長眠。」老皇帝的眼定定地望進兒子充滿悲憤的眼中,轉身離去。 「退朝!」洪鐘般的嗓音,在大唐金鑾殿上,久久末散—— 雲南偏僻的小鎮裡,本來,除了山與水,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偏偏,一處叫清泉鎮的地方,卻出了水靈毓秀、國色天香的姑娘。 而且——不只一位。 「舞秋!天色要晚了,你再不起來,等會兒回到家,爹又要罵人了。」滇水旁,站著一位窈窕的女子。光是聽那聲音,如清泉、如徐風,熨得人心上無一不妥貼,更讓人忍不住要想,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才配得起這般美妙的聲音。 「好嘛,讓我再玩一會兒嘛,姐姐,你都不下來,這水涼得透心,舒服得很呢!」被喚作舞秋的姑娘仰起頭,黃昏的金陽恰恰恰在她燦爛的笑顏上,更襯得她如初綻蓓蕾般的嬌顏格外動人。 冰芯與舞秋,正是葉家一雙姐妹。清泉鎮的珍寶。 一個十七、一個十五,恰恰是如花般的年紀。而這兩姐妹的性子正如她們的名字——姐姐冰芯沉靜,典雅的姿容中,透出一股超乎她年齡的自信與智慧;妹妹舞秋,明朗一如秋日的陽光,溫暖宜人。任誰見了她倆都要猜想,葉家發達的日子不遠了。 這般的絕色,怎可能久蟄在這山巔水間。大夥兒都想著,說不定哪一天,哪個王公貴人將她倆娶了去,葉家夫妻倆也就跟著飛上枝頭,到時,就連他們小小的清泉鎮,也要因此而沾光了呢! 聽見妹妹的回答,葉冰芯忍不住微笑:「十五歲的姑娘,就屬你最愛玩。哪天要是嫁了人,看誰還讓你這麼個玩法。」言語雖是責難,可臉上流露的,卻全是對妹妹的疼愛之情。 葉舞秋仰著浮在水面,一臉的不在乎,腳下還不時踢出些水花:「誰要嫁人啊!娘說咱們要沒遇著好男人,就是不嫁也成。姐姐你不愛玩,不是也沒嫁。」她翻轉過身,瞬間,像條人魚似的,游近姐姐,「我看哪,咱們誰也別嫁,就陪著爹娘一輩子吧!」她笑,笑聲如銀鈴般悅耳。 冰芯伸手拉住了妹妹的臂膀:「小丫頭,管你嫁不嫁,先上來再說吧!」 舞秋順勢上了岸,一身水淋淋的,陽光灑在她雪白健美的肌膚上,連她這個做姐姐的都不由的看得癡了。 「姐姐,你說,楊大哥算不算是個好男人?」舞秋邊上岸,邊穿著衣裳問。 「他?」冰芯一怔,一句話直問得她無法招架。舞秋怎麼會突然這麼問? 楊羽算不算是個好男人? 兩年前,他自外地來到清泉鎮。一身風塵,誰也不清楚他的來歷,但他那俊挺的面容、謎樣般的身世和英雄般挺拔的身形,吸引了無數年輕女子的芳心。 甚至包括她。 他對她們兩姐妹極好,好到連她也分不清他與她之間的關係,是朋友?兄妹?還是——其他? 「是啊!我在想,如果能嫁給楊大哥那樣的男人,應該也不算太壞吧!」葉舞秋穿上衣物,坐在湖畔,少女嬌俏的頰上因此而顯出些紅暈。 舞秋?! 冰芯被妹妹的話震懾住了。 她——喜歡上楊羽?!該不會……她們兩姐妹都喜歡上同一個男人? 「姐姐,你說……楊大哥他喜歡的會是什麼樣的女人?」 「我……」 冰芯才要開口,卻被遠處傳來一聲急似一聲的叫喚所打住。「舞秋,你聽,那是不是爹在叫我們?」她轉頭。 舞秋側耳傾聽:「真的是爹!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叫得這麼急?」 姐妹倆似發覺不對,雙雙站起。 「這兒呢,爹!」舞秋揮手。 葉父像是鬆了口氣,轉往女兒身旁:「冰芯、舞秋,原來你們在這兒,我找你們一天了!」 「爹!發生了什麼事?您怎麼跑得這麼急?」冰芯旋即上前,扶住氣喘吁吁的父親。 「拿去!」葉父而話不說?取下背在身上的兩個包袱,塞給了兩姐妹,「我要你們姐妹倆現在就走,走得越遠越好。」 「爹?!」冰芯與舞秋面面相覷。「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好端端地要我們離開?那你和娘呢?不一起走嗎?」舞秋忍不住抗議。 「別說這麼多,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葉父推著兩個女兒。 「爹,別這樣。」冰芯握住父親的手,「好歹也得把事情讓我們知道,否則光是走,要我和舞秋上哪兒去?就算要避,也要知道該避的是什麼人啊!」 「是啊!瞧我都急糊塗了。實在是怕萬一耽擱下來,你們就要走不了了。」葉父緩過一口氣道,「今早,來了一群官差,說是當今皇上要選秀女入宮,你們姐妹倆都在徵選之列,要我替你們準備妥當,明天一早就往宮裡去。天知道老皇帝已經七十有餘,我怎麼可能將你們送進宮去,白白斷送一生的幸福!所以趁他們還沒來帶人之前,我要你們逃得越遠越好。他們找不到人,也就沒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