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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雷恩娜(雷恩那)    


  眼眶刺疼的熱流她咬牙逼退,滿不在乎。

  「是你先欺騙我,你跟這個女子……你們……」天可憐見,她無法繼續說下,原來心這麼脆弱,她為武塵心疼,不敢再看他受傷的模樣。

  武塵用盡力氣呼吸,胸口發漲,雙目睖瞪住教自己又愛又恨的臉,聲音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山谷飄來,清冷虛幻。

  「妳走,我不想見妳。」

  「我想……我們都該好好想想。」滌心輕描淡寫道,望住武塵偏開臉,她唇動了動欲說些什麼,隨即卻又打住。

  能說些什麼呢?這結果是自己一手所成,她該為自己喝采、為自己鼓掌,不該這麼痛苦。

  「你……保重。」

  為我保重。她暗自乞求。

  武塵冷漠無語,目光不願與她接觸。

  甩掉那份躊躇,滌心毅然轉身,濕發飛濺出水珠。下意識舉步移動,每一腳這麼的沉重與心痛,她挺直雙肩強撐著,不回首、不遲疑,一步一步走出被她親手斷送的天地。

  行屍走肉般回到寨中大廳,滌心不知道該走往何處,怔怔立在廳前,感覺身子就要癱軟在地,思想完全的空白。

  「滌心,妳跑到哪兒去了?我要同妳招認一件事,先說啦!可不准生氣。我在馬車裡拿了妳的扎花風車逗小思慈玩,沒想到一不注意,這女娃將車花塞在嘴中咬了,口水沾濕一大片,賀蘭說渡芸姑娘手藝極巧,我昨兒個便拿去請她幫忙修補,現在扎花風車還在她那兒,待會兒我──」

  卿鴻邊說著,懷抱孩子同賀蘭相偕而來,待走近瞧清了她,不由得雙雙驚呼,「天啊!妳怎麼了?!」

  「妳跌到水裡了嗎?老天爺,全身跟冰柱一樣!妳臉怎麼這麼白?還杵在這兒做什麼?快回房換衣服啊!」卿鴻急催。

  「滌心、滌心,妳怎麼了?」賀蘭握住她冰凍的手,關心地搖動著。

  滌心抬起頭,面對著兩張真誠關切的臉龐,她聽著焦急的呼喚,心中痛楚再難承受,猛地撲進賀蘭懷中,她終於哭出聲來,一面哭,一面低喊。

  「我不能待在這裡了,我要回杭州,我要回杭州,我要回杭州……」

  第九章

  近日,杭州城讓一個傳言炒翻了天。

  不!不是傳言,它曾是傳言,不過已得了證實而後張貼公告,用好大的紅紙寫上好黑的大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貼在城中幾處大榜上。

  「陸府繡球招親!喝!了不起,咱們這些光棍終有出人頭地的一天。」這漢子此話一出,馬上引起茶館裡眾茶客的迴響。

  「正是,公告上詳細寫著,凡家世清白、無不良嗜好,年及弱冠且未有妻小的男子,皆可一試。唉唉,此時杭州城內多少男兒正摩拳擦掌,就等著招親那日拚個你死我活。」鄰桌書生模樣的男子搖扇說道。

  「咱們男子娶妻當然是找個乖巧溫馴的,那陸府的蘇管事我見過,是個精明幹練的角色,年歲也算老了,娶這姑娘我瞧日子不好過啊……」

  有人提出異議,「不好過?有啥不好過的?那不是姑娘,是白花花的銀子,是一座好大的寶山,待娶到手,要她站她不敢蹲,要她往東,她還敢向西嗎?這天下到底是咱們男人出主意啊!」

  「大爺,這茶有問題嗎?」茶館夥計持著長嘴大壺在茶客中穿梭,忽見臨窗獨坐的灰衫男子飲了口茶,溫朗眉心卻跟著皺折。

  男子放下蓋杯,微微牽唇。

  「這是獅蜂龍井配上虎跑清泉,會有什麼問題。」他聲音溫和徐緩,淡淡瞥了眼兀自議論的人群,收回視線,將杯蓋揭開擱置一旁。這是個回衝加水的動作,那夥計見狀,趕忙舉起大壺讓熱水高沖低行。

  原來是個雅客。夥計暗自揣度,以為男子喜靜,不愛受擾。

  「飲茶以客少為貴,客眾則喧,喧則雅趣少矣。」茶館待久了,幾句文話倒也上口,他賣弄一番,連忙又說:「大爺若覺這兒人多,咱們二樓設有雅座,是一個個獨立隔間,價錢貴了點,不過十分清雅,包君滿意。」

  「不用,這裡很好。」他態度平淡。

  「是啊!咱們這兒也不錯,喝茶歸喝茶,還能聽免錢的時事消息哩。」夥計順著他的話,抹布往肩上一甩,原想再聊兩句探探底,正巧其它的茶客揚聲要茶,他只得過去招呼。

  招親的話題仍在茶館內流竄,發言的人似乎更多了,整間茶館鬧得沸沸揚揚。

  「要是老天眷顧教我搶到繡球,我立刻抱著美人親個嘴。那蘇管事年歲是大了點,那又如何?臉蛋是臉蛋,身段是身段,輕輕一笑教人酥到心坎裡去,有回在街上瞧見了她,我暗暗跟在後頭,那時便想,若是這美人能讓我抱在懷裡,心裡可不知有多快活哩!」這男子撫著胸,雙眼微瞇,一副陶醉其中的神態。

  「嘿嘿,未免太貪心了吧?」另一茶客擠眉弄眼,「我要求不高,只要讓我握著蘇姑娘的小手、親親嘴、聞聞她身上的香味、說幾句情話,那就滿足啦。」

  「你們怎這般說話?簡直有辱斯文。」那名搖扇書生不滿其它人的淫穢言詞,忍不住出口說教。

  「喲!你清高嘛,咱們瞧也是假的。男人有誰不愛白花花的銀子?」

  「外加白嫩嫩的美人兒?」有人補充。

  「嘿嘿,黃酸老兄……」男子不懷好意拍了拍書生肩膀,力道之大,差些教書生摔下板凳。「你嘴邊說一套,其實也想來一較長短嘛!」

  書生欲辯難言,領子被人暗暗扯緊,臉登時漲紅一片。

  「說中心事啦!不羞不羞,咱們想法一致。要不,你若想較這長短──嘿嘿……」他詭笑著,刻意打量書生,緩緩搖頭。

  「你嘿個啥動啊?」旁人笑罵。

  「自然是老子的比這黃酸書生來得長啊!」

  他話帶隱喻,茶館內哄堂大笑。

  接著是樂極生悲。

  連番哀喊淒厲地響起,一切皆是眨眼間的事,沒人瞧見那些筷子打何處飛來,定眼一看,方才幾個愈說愈不像話的男人,雙頰上各穿透了一根筷子,一邊刺入另一邊刺出,口子小歸小,卻疼得要命。

  「哪個……王八恙子敢暗算……唔啊!」雙頰受傷還要罵,半句都說不全,臉頰又追上第二根竹筷。這一下,教他不閉嘴都不行,和剛剛口沫橫飛、滿嘴淫言相差天壤。

  眾人見狀,誰還敢說話?

  陸府在杭州勢力大啊!說不定這茶館內就暗藏不少陸府的手下,瞧那幾個背地裡胡言胡語、得罪陸府蘇管事的人,下場有多淒慘。

  幾個受傷的人似乎也想到這一層,驚懼若又說話,頰邊將再添飛筷。連呼疼都不敢了,一個個捂著痛臉,跌跌撞撞奔出茶館。

  「嘿嘿……沒事沒事,大家喝茶聊──嗯,繼續喝茶、喝茶……」掌櫃打圓場,「聊天」兩字硬生生嚥下喉,再聊下去恐怕會出人命哩。

  時間接得真正恰好,一場禍端剛結,那話題中的女子跨入茶館,翻下罩頭的斗蓬,秀氣雅致的容貌教人眼睛一亮。

  不過此非常時刻,沒誰敢光明正大地瞧她。

  「掌櫃的,請問張老闆在不在?」那聲音斯文雅氣,以為是個嬌弱姑娘,一旦面對面,便讓她眸中精銳而智慧的光芒吸引。

  「原來是蘇姑娘,貴客、貴客。」張老闆正自後頭出來,趕忙向前拱手寒暄。「六子,去頂櫃取些碧螺春,我與蘇姑娘同品。」

  「老闆……」

  「磨蹭什麼?還不快去!」張老闆催了一句。

  「是。」那夥計掉頭跑開,他原想提點老闆別太親近蘇姑娘的,待會兒也來個「一筷串雙頰」,那就不好啦!可惜老闆不領情,身在禍中不知禍。

  「張老闆不必麻煩,那碧螺春極是珍貴,您該自己品嚐。」滌心有禮地微笑。

  「唉,蘇姑娘這麼說就客套了,貴茶配貴客,咱們二泉捨還得靠妳關照呢。況且,每回為了爭購茶葉走往陸府,也不知喝了陸府幾百杯佳茗,現下,妳跟我計較這個?」張老闆故作責怪。

  滌心笑意加深,誠懇道:「那滌心有口福了。」

  「走走,咱們上二樓雅座,有些茶葉的事還得向妳請教。隨妳來的四個轎夫讓他們都進來吧,這麼冷的天,喝杯茶暖暖身子。」他率先朝樓上去。

  滌心道聲謝,只得尾隨上樓,渾不覺眾客之中,一雙眼溫柔似水、悄悄注視著自己。

  ※※※

  出了二泉捨茶館,滌心遣走轎夫,也不怕外頭天寒地凍,她拉攏罩袍,將一株植物護在懷裡,獨自漫步街上。那是她特意托張老闆由邊外弄來的白雪芽,運回中原僅剩一株活種,滌心自然倍加珍惜。

  今年的冬特別寒冷,杭州街上賣熱食的攤子不少,她打量了一會兒,壓低罩帽,緩緩踱至賣肉包的攤子前,朝那小販道:「這位小哥,煩勞給我二十個。」

  那小販笑臉應聲,掀開熱氣滾滾的大蒸籠,快手撿出數目,做了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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