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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雷恩娜(雷恩那)    


  她鍾情於武塵,一次的酒後真言,得知藏在他心中的那個人,自此,她對種茶便起了興趣,想教一身十指也染上清雅茶香。但他不屬她,從來就不曾有過;永遠只是兄妹情誼,她該要清醒了。

  片刻,武塵歎道:「她昨日前去探妳,定對妳造成困擾,若有冒犯之處,我替她向妳道歉。」

  「冒犯?!」渡芸語氣一頓,「沒有啊!滌心姑娘同我談茶,是渡芸太過緊張膽小,交談不到幾句便急急跑開了,將她和孩子們丟在隨哥那邊,後來想想才覺得自己太過無禮。」自不幸發生她便害怕陌生面孔,尤其是男子,就連周隨也是花了好長時間才適應。

  「滌心她……沒逼妳說什麼嗎?」武塵步伐停住,劍眉愕然飛揚。

  「逼什麼?」

  望見渡芸迷惑的反應,武塵呼吸一窒,才知自己錯得離譜。

  他以為滌心聽中什麼流言,吃這無聊飛醋,故意找她麻煩。昨日與滌心的一場爭執,如今細細回想,武塵恍然大悟,她完全是為了氣他!

  在那之前,他令她傷心嗎?片刻點滴在腦中翻覆,癥結隨而浮出,武塵額際微微滲出細汗。

  是了,是了,這事端由他挑起,因對渡芸異於尋常的關切,他不容滌心說明,打開始便以強硬態度死守一個秘密,即使滌心信任他,在親眼、親耳見聞這一切後,要她如何堅持想法?

  「該死!」他罵了自己一句。

  「四爺,渡芸姑娘。」正巧,一名漢子由後頭追來,是周隨。他手上提著籃子,揚聲便說:「我聽說渡芸姑娘身子不舒服,特地請王大嬸幫我燉了雞湯過來。」

  「周隨,照顧渡芸。」武塵緊急交代,不等兩人有所反應,車轉回身,人如離弦弓箭般急奔而去了。

  「四爺放心,我當然會好好照顧她的……」周隨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傻盯著絕塵而去的身影,慢了好幾拍的說著。

  他搔搔腦袋轉向身旁女子,四目相視,兩人竟同時紅了臉。

  ※※※

  不知該往何處去,木然地一張臉,滌心走回房中。至少,這是暫屬於自己的空間,可以面對最赤裸、最真實的蘇滌心。

  門剛合上,眼淚跟著流下。甚至不及步至床邊,雙腳彷彿讓無名力量抽光支撐的能力,她站不住,身軀就著門板緩緩滑坐地上。

  想到此番上閻王寨時,任她怎麼乞求,大郎哥硬是不准她騎馬,而現下卻允許另一個姑娘大大方方坐在他雙臂圈圍的天地。

  眼一合,那兩人親密的舉止清晰印於腦海,她是當局者迷,怎會不心酸難受?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秀額抵在膝上,滌心不住搖頭,珠淚無聲無息墜落在裙褶裡,濕潤漸漸擴大。

  好似過了許久,她的臉仍貼在雙膝上,玉頰未干,只是靜靜的、一動也不動地坐著,思緒停擺,腦中空空洞洞,整個人懶懶懨懨。

  「滌心。」

  滌心的唇彎了彎,內心正嘲弄著自己。她竟會聽見大郎哥低啞嗓音,輕輕喚著她的名,此時,他伴在另一個姑娘身邊,又怎有閒暇理會她?

  「滌心,開門,滌心……」聲音再次響起,比方才更加真實清晰。

  滌心忽然跳了起來,兩眼大大地瞪住那扇門,門紙上映出淡淡身影,真是他。

  「滌心,開門。我知道妳在裡頭,我……我有話同妳說。」

  她不說話,不開門,她不要理會他。

  胡亂抹掉臉上殘存的淚水,滌心氣難消,抿著嘴什麼話也不應。

  武塵哪裡肯放棄,懊惱情緒淹沒了他。

  「滌心……滌心……」

  武塵不敢冒險闖入,卻不住喚著她的名。一扇門沒法阻隔他的,但如此為之,只有令情況更加惡化。

  然後是一聲重重的、瘖啞的長歎,「要怎樣妳才願意見我?」

  房內的人心亦亂成一團,沉默在周圍飄流,過了許久,滌心終是開口。

  「大郎哥該是喜歡渡芸姑娘吧?你說……你憐惜她、關切她,也會尊重她、愛護她,這是純粹的兄妹之情?我……我好困惑,但不管如何,你心中待她已不相同……」

  為何瞞她?若起初已知此人,她會做妥準備坦然應對,縱然大郎哥喜愛對方多些,她也有十成信心為自己爭得真愛。

  不該瞞她呵……難道他不知如此而為,教她多麼難堪嗎?

  那語調帶著很重的鼻音,顯然流了淚。武塵雙眉攏聚,知道是自己惹她傷心。

  「我的心意,妳難道不知?」渡芸之事他真的無法說出,但事情橫在兩人眼前,若不能給一個答覆,只有任著滌心誤解下去了。

  似乎想了許久,門內綿渺的聲音才又響起,幽幽地穿透門紙。

  「我很迷惑……我本來知道的,一直將它珍惜著。大郎哥……你讓我想想,我覺得好亂、好迷惑,給我一些時間想想可好?待想通了,滌心會知道該怎麼做,我不要你為難呵……」那扇門終有好處,見不到一張為她焦著無措的臉龐,滌心能強抑情懷。

  她待他的心意未曾變更,只是心緒混亂,她需要時間思索。

  「滌心,妳開門。」聽她如是說,武塵按捺不下。「滌心──」

  理智難持,他喘著氣,揚掌便要擊出欲破門而入。

  紛亂之際,單邊眉頭教人輕輕按住,賀蘭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旁,對住武塵緩緩搖頭,並以眼神示意,提點他萬萬不可輕舉妄動。

  「讓她靜一靜。」方才一切賀蘭全看在眼底,略能推測出兩人心結所在,原是為了渡芸。感情之事誰也說不通的,暗暗歎息,她安撫微笑,「你先離開吧,別擔心,我替你看著呢。」

  「可是我──」武塵心如阡陌凌亂,不知該如何是好,頓了頓,頹然放下高舉的手,他深深吸了口氣,拱了拱拳勉強道:「有勞大嫂。」

  視線再次瞥向那扇門,仍舊無所動靜,失意無聲無息侵擾胸懷,沉重得幾要窒息,緊緊抿唇,武塵終於舉步離去。

  ※※※

  「滌心,快開門,這托盤好重,我要拿不動了,快來幫我啊!」門外的女子緊急呼救,情況逼真。「哎喲哎喲,湯灑了啦!不行不行,真要摔盤了──」

  久閉了一個下午的門終於打開。

  一雙藕臂探出,直直捧住賀蘭手上大盤,面對著面,賀蘭笑意盈盈瞧著她,半邊身子乘勢擠了進來,挑了挑柳眉,一副詭計得逞的得意模樣。

  「連妳也來騙我。」滌心斥了聲,將托盤塞回原主手中,扭開頭,她並非真的生氣,是不願一雙血絲未退的紅腫淚眼教人瞧見。

  「唉,我的好姑娘。」賀蘭放下東西,拉著滌心略略冰冷的小手,讓她坐在身邊,「妳怎地冤枉好人,天都黑了,我瞧妳『閉關』這麼久,連晚膳都錯過了,我可是心疼妳,才特地為妳準備,別人沒有呢!瞧妳面子多大。」剛剛又遇到武塵在門外扯頭髮,眼見是無計可施才落得如此地步,累得她撐著托盤還要花好大工夫將他勸走。

  「我不餓,不想吃。」頭又一偏,她躲開賀蘭趨近的臉。

  雙眸中的脆弱是騙不了人的,賀蘭柔聲輕歎,緩緩撫觸滌心一頭的長髮,「將自己關了一個下午,到底想通沒有?」

  聞言,滌心咬唇,眼睛驀地合上。

  她不愛掉淚,掉淚要有原則,可以為摯深感動而哭,可以為憐惜一個人而哭,可以為悲憫情懷而哭,卻不要為傷心棄情落淚,她一向討厭這軟弱行徑,無奈昨日再加今日,她不知幾次教自己瞧不起了。

  「妳的想法依然清楚堅定嗎?」賀蘭再問。

  滌心張開眼,眉眼染著迷憫神態,幽然注視著對方。

  「我是說妳的心。」瞧來需要她推波助瀾了。賀蘭食指指點她的胸口,笑容真誠美麗,柔聲三問:「妳這裡……還是牽掛那人嗎?」

  四目靜靜相視,滌心點頭,表情鄭重無比,斷無懷疑。

  「那……他的想法呢?」

  又靜了片刻,滌心悶悶地道:「本來很清楚,現在不知道。」

  「唉,那就想法子找回那個『本來』囉,總勝過把自個兒關在房中,一無所獲要來得好吧?」

  滌心怔怔然,好似努力思索著什麼。

  賀蘭不再多問,將菜布上桌面,拿起碗筷塞進兀自發愣的人的手中。

  「慢慢吃,吃飽了就想通了。」

  ※※※

  晨霧清冷,縹縹緲緲籠罩著一片天地,置身其中,彷彿掉入迷境,踩踏皆是雲彩,腳步不知不覺間變得輕盈,這亦是閻王寨上的另一風貌。

  露水沾濕滌心的髮梢裙擺,拉緊披風,她手挽著小竹籃,裡頭的三色糕點是今晨天未亮,她借用了寨中廚房親自做的。

  早起的人不少,沿途走來,幾戶人家敞著大門,開始一日的忙碌。

  靠著三、四位大嬸、嬤嬤指路,滌心才知渡芸的住處,原來是在前往周隨茶園的碧湖畔。

  早晨的碧湖淡籠輕煙,美得如同詩畫。滌心靜靜駐足,覺得空氣涼透心底,半晌,她記起此趟前來的目的,一旋身,那名女子教晨霧籠罩著,身形不實不虛,恍若剪影,亦靜靜地凝視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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