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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藍雁沙    


  怎麼辦?這裡可是凶殘暴虐的金族人所建的都城,我蒲煙再怎麼說總是大宋子民,  現在竟淪入這敵軍之手。重重地歎口氣,原先濃郁得令她幾乎要睜不開眼的睡意,此刻  倏然全都消失了。時而坐在那裡扭絞著衣角,或是繞著桌椅踱著力步,她的思緒已經紊  亂得如被風雨摧殘的蛛網,全然沒有了章法。

  雙手無意識地在涼涼軟軟的緞被上滑過,那天晚上的回憶又不請自來地躍上心頭。  記憶裡猛然又浮現眼前的,是充滿異性體味和汗珠的黑夜喘息聲,在驚心的刺痛後,那  種飄浮不定,令人幾乎要以為騰雲駕霧,又似在水中載浮載沉的脫軌……想到這裡,她  陡然地站了起來,雙手摀住自己臊紅臉頰,低著頭地在房內踱步。

  我……我的未來該何去何從呢?原以為就如姨婆般的,將青春和一生耗在御膳房,  沒料到因著皇上伯父春祭的上吐下瀉,使我在金鑾殿上衝撞聖駕,結果竟被指婚給全京  師最放蕩不羈、脂粉堆裡封狀元的逸心侯。

  在繞了那麼大的一圈之後,卻糊里糊塗的被帶到這天廣地闊的北國,當他什麼國師  的夫人。不成,這可是欺祖叛國之罪,我不能就這樣糊里糊塗的當成了個叛國賊。伯父  是怎麼說來著--好生規勸那逸心侯,勿為他族所重用而反害大宋--我得磨計琢計,  眼前那趙新雨初來乍到,正是意氣風發之時,況且在南地又因罪而被抄家,於情於理,  他在此貢獻長才無可厚非……那……我呢?我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滯留於此?

  這個念頭令蒲煙為之悚然大驚。不成,我得逃出去!姨婆說得對,我是御賜的郡主  ,即便是他番邦的人,又敢拿我奈何?

  主意既定,她立即將方纔千辛萬苦搬挪到門口的椅子逐個搬開。才剛拉開一小條門  縫,她立即嚇得將門給悄悄關上。外頭竟站了一小隊衛兵!正操著她不懂的語言,彼此  互相戲謔地打趣推擠著。

  一步步地往後退,直到碰觸到床腳,她頹喪地坐在床沿,焦急萬分地想著辦法。眼  神在屋裡四處溜轉,驀然,她衝到了窗邊,輕輕地拉開窗欞,如獲至寶般的看著空無一  人的後院。

  雖然從小就被沒入宮中為宮人,但蒲煙可不像其它罪眷般的隱匿自己,做個沒有聲  音的隱形人。得力於姨母已先入宮、舅爺供應宮中牲畜的關係,蒲煙比起那些毫無背景  、勢力可依的小孩們,有著更廣闊的天地。這也就是為何她沒事要被婚配出嫁的原因之  一。她根本不懂得掩飾自己的個性和想法,直爽且不矯飾的態度,常使她做任何事都不  會想太多,總是先做了再說。比如她撩起裙腳、俐落地爬上窗台這碼子事……抱著窗柱  ,蒲煙的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盯著那約莫有三丈來高的地面。該死,我怎麼沒有想  到這屋子周圍挖有小護溝?原本從屋裡往外瞧,只見一片平坦的!誰知在她費了九牛二  虎之力,總算爬上窗台正猛然要往下跳之時,才悲苦的發現到問題之所在。

  咬著下唇的望著那黑黝黝、湍急流動著的水,先前跳下高崖溺水的痛苦記憶又襲上  心頭。再往後屋裡一瞧--方才蹬得太用力了,那張板凳被順勢踢倒了!蒲煙頓時為之  傻眼的僵在那裡。好了,好了,這下子玩完了。如果大聲呼救,那有多丟臉啊!可是不  找人來救……難不成就一直「掛」在這上頭?

  還在猶豫到底該不該出聲喊人來救自己之時,門口卻傳來不小的騷動。聽到那個熟  悉低沉的嗓子,蒲煙立即恨不得死了算了。

  「你們辛苦了。」含笑地將門給關上,新雨臉上的笑意仍未褪去,在見到屋裡凌亂  的模樣,以及抱著窗柱坐在窗台上的蒲煙時,心裡已然明白了一大半。

  揚起濃粗的劍眉,新雨雙手背在身後,悠哉游哉地踱到窗前。「唔,晚霞滿天,看  起來明天應該是個好日子,這金遼兩國畫界比武就在明日,想必會是場精采的龍虎之爭  。」看也不看蒲煙一眼,新雨說完後自顧自地坐到桌子旁,為自己斟杯酒,轉動著酒杯  地繼續說下去,「在這北地,金、漢、遼各族雜處,憑借的便是誠意,倘若沒有闊達胸  襟,老以蠻邦番族的眼光去度量他族的話,自取其辱是難免,惹禍貽害子孫也不是不可  能的事。」

  我全身都僵硬酸痛得半死了.偏偏那傢伙還在那邊搖頭晃腦的,扯什麼胸襟、什麼  誠意的。蒲煙心中嘟噥著,如果是在宮裡,看到我爬上樹而下不來,那些公公們老早就  喳呼著去找直梯,或是爬上來搭救了,誰像他淨杵在那裡扯個沒完。

  小心翼翼、艱困地稍微挪挪身子,蒲煙以期待的眼光瞄了他幾眼,巴望他能自動自  發的來救自己脫險。天色越來越晚,在眼前紛飛的蚊蚋也多了起來,草叢中傳來雜蟲眾  鳴,蒲煙擔憂地用著一隻手緊緊攀著窗柱,另只手則是更使勁兒地抓牢窗柱。

  「這李太白有詩曰:﹃舉杯邀明月,對飲成三人﹄,想必就是指像今兒個這種皎潔  的月夜……」一手執壺,一手端著酒杯,新雨緩緩來到蒲煙身畔,對著那輪初升新月,  又是抑揚頓挫的吟哦再三。

  在太陽隱沒於地平線之後,夜,像層黑紗迅速地罩在大地萬物之上。望著新雨點燃  屋內唯一的一盞油燈,蒲煙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我的天,難道他沒見到我被因於這窗  台之上?

  飛來繞去的蚊蚋不但多了起來,而且還成群結隊、很不客氣地攻擊著蒲煙,受困於  不敢完全放開雙手,蒲煙只得狼狽地左躲右閃,而新雨卻仍像無事人般的在那裡吟詩誦  賦。看到他那神清氣閒的樣子,可真要把蒲煙給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喲,我瞧瞧這屋裡的蚊蟲怎生多了起來。」舉著油燈來到窗前。

  光線引得更多的蚊蚋蛾蟲向蒲煙撲過來,驚得她淚水都已在眼眶中打轉兒了。

  將蒲煙的窘態盡收眼底,新雨決定給她的教訓已然足夠了,但依他這幾天的觀察來  看,這個倔騾子的任性可不是這麼容易磨平的,但,事有輕重緩急……「我聽說這北地  有種毒蛇,最愛在月圓之夜出現,而且性喜爬攀窗戶,雖設鑿溝河,但此種蛇類擅泳,  最愛鑽進人的肌膚之內,咬噬而出……」雙手環抱胸前靠在窗旁,新雨慢條斯理地說道  。

  聞言蒲煙全身為之一僵。恰巧此時有道冷風拂過,將她的長髮拂凌在她手背上,配  以新雨那煞有介事的表情,嚇得蒲煙失聲尖叫著的放開了雙手,像塊石頭般地往下掉。

  輕輕鬆鬆地,在她落地之前,新雨將她抱個滿懷,望著她驚悸猶存的臉蛋,忍不住  地綻出抹吊兒郎當的笑意。

  「我說蒲煙,沒事妳爬到那窗台上頭做什麼?」

  「我……我納涼。」看到他那洞悉一切卻故意揶揄的樣子,蒲煙嚥不下那口氣地頂  回去。

  聞言停頓了腳步,新雨又抱著她往窗台走。「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擾人雅興……  」說著他又作勢要將蒲煙往那窄小的窗台上放回去。

  「不!」緊緊地摟住他頸子,蒲煙臉色大變地,連聲音都高了八度,「不!我不要  再回……」

  在新雨突如其來的朗聲大笑中,蒲煙發覺自己正很不巧地跨坐在他腿上,和他那對  像是隨時可看穿自己心思的眸子相對,而且自己的手還死緊地抱住他的脖子。

  尷尬使得蒲煙的臉先是一陣臊紅,而後像是全身浸入滾燙水中般的紅熱起來,約莫  過了幾秒鐘,她才像被火燒著了般的,急急想到要縮回自己的手。

  「咦,急什麼?咱們是不是該好好的認識一下彼此,我的娘子?」伸手捏捏蒲煙小  巧的下巴,新雨一面提高警覺地留意屋外的動靜。

  「誰……誰是你的娘子來著!」慌亂地別過頭,以避開他差點落在自己唇上的嘴,  蒲煙臊得全身像是滾沸的熱壺,隨時有爆炸的可能。

  「喲,先別提那大宋皇帝將妳賜婚與我之事,妳我早已有肌膚之親的夫妻之實,妳  就是我的娘子。」親暱地在她頸項細柔的肌膚上流連再三地吻著,新雨眼裡卻是充滿了  疑惑。

  門外刺探的會是何方人馬?是敵?是友?依據他那上乘的輕功來荊斬,來者的武功  不弱,起碼不是一般三腳貓功夫的人,究竟會是誰呢?

  「你……」真格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蒲煙咬著牙,想要推開他那纏綿得令她難以招  架的吻。但在這同時,卻有股不知打哪兒來的聲音,似乎對她的抗拒很不以為然。兩個  聲音就在她心裡此起彼落地交戰,令她為之矛盾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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