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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黃苓    


  程夜色在他眼中看到了得意。看到了讚賞。

  程夜色,從沒有受過這樣強烈的情緒衝擊。

  猛地,那陣翻騰的氣血終於直衝出喉口....

  程夜色突然面色慘白地向後顛躓一步。

  「夜色!」宮無敵立刻注意到她神情不對勁。

  她一後退。他已經跳上前拉住她。

  程夜色無意識地捉住他及時伸來的臂膀。一張嘴,她咳出了一口熱血。

  宮無敵嚇了一跳。

  他自然將她抱緊。

  「夜色,你沒事吧?」

  第一次,他終於擁抱著自己喜歡的女人。

  可是這終於有了的第一次,他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咳出了那口血,程夜色動也不動地在宮無敵臂膀中靜止了一會兒。接著,她終於有了反應。

  程夜色突如其來地推開他。

  程夜色突如其來地用力推開他。

  程夜色推開他,身形一下子返到好遠的破廟門前。

  宮無敵的手,舉起來,又放下。

  他沒動。他立在原地癡癡地看著程夜色沒動。

  他看到一臉蒼白的程夜色。他看到一臉迷憫的程夜色。

  突然,她的視線迎向他。

  她的視線又熾又冷。

  宮無敵的心乍地奇異地一跳。

  程夜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程夜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後便轉過身,走了。

  程夜色走了。程夜色頭也不回地走了。

  宮無敵追上去。

  只是宮無敵追上去的腳步在門外停了。

  天色,大亮。

  破廟外,已不見程夜色的蹤影。

  破廟外,卻可見另一個影子。

  白眉。總算「散步」回來的白眉,踏著早晨舒爽的涼風,微笑地朝破廟走近。

  白眉。心情愉悅的白眉,在看到倚在門口的宮無敵時,忍不住捻了捻眉。

  因為宮無敵正把閃閃發亮的眼睛盯向他。

  而宮無敵只要一出現這種眼神,他就知道,某件大事就要轟轟烈烈地進行了。

  他微笑地對宮無敵打招呼。

  「和程姑娘聊得很愉快?程姑娘呢?」

  「剛走。」

  「什麼?剛才?你又讓她走了?」

  「我知道怎麼找到她....」

  心疼止息了些,宮無敵又露出了笑。

  他對白眉露出了狡黠的、危險的笑。

  「白老,有沒有興趣當獵人!?」

  第八章

  幽谷。別有洞天。

  幽谷。景勝桃源。

  石樓。一幢美麗石樓半隱在幽谷的山壁中。

  石樓。不是幽谷中唯一的建築。

  石樓。卻是幽谷中最壯觀的建築。

  幽谷裡,有男有女。

  打掃、擦洗、整理,各司其職的男男女女。

  男男女女,井然有序。

  幽谷裡。有人。有這許多人。

  可是幽谷裡,卻聽不到一點笑語聲。

  幽谷裡。有冷冷的溪流聲、有啾啾的鳥嗚聲,就是沒有人聲。

  一座沒有人聲的幽谷,不稀奇。

  可是一座明明有著許多人都沒有一點人聲的幽谷,卻很怪異。

  沒有人感到怪異。

  幽谷裡沒有人會感到怪異。

  因為二十年來的幽谷,就是這麼過去的。

  她也是這麼過去的。

  她沒有在那群男男女女之中。

  她在屋裡。

  黑衣女子,在幽谷中最僻遠的竹屋裡。

  黑衣女子,正在竹屋裡的石床上打坐。

  黑衣女子,沉靜若石。

  黑衣女子。原本沉靜若石。可是又如同最近的幾次,她原本沉靜無波的心再次被干擾。

  也如同最近的幾次,一旦那個影子出現,她再怎麼努力地想壓下它也沒用。

  那個影子,已經像生了根似的在她心底盤踞著不走。

  那個影子。那個少年。

  那個說話時總是在笑著、不說話時也總是在笑著的少年。

  她在想著那個少年,她竟然在想著那個總是在笑著的少年。

  心,又漸漸騷動....黑衣女子突地睜開眼睛。

  一個紅衣丫鬟正來到門口。

  她在門外對黑衣女子恭謹地福身。

  「小姐,少爺要見您。」

  ********************************

  男子。俊美、冷傲。

  男子。坐在四周百花齊放的亭子裡。

  男子,偏執而又狂熱地凝視著站在他眼前的黑衣女子。

  「夜色,你已經回來了!你竟然已經回來了兩天,為什麼不來找我?我一直在等你....」

  黑衣女子。程夜色。神色平淡。

  「你下令不准任何人打擾。」

  「可是你知道我的命令一向對你是例外的....你明知道我在等你回來,你不該讓我等!」男子的語氣開始蠻橫了起來。

  程夜色看著他,不語。

  男子的脾氣來得快、去得地快。一下子他又恢復了常態。

  他要程夜色坐下。

  「夜色,你出去那麼久。我一直在擔心你會不會出意外。看樣子,你沒事。」

  他總算鬆了一口氣。

  他要夜色平安。

  他要他最愛的夜色平安。

  他最愛的夜色。姐姐。

  夜色,是他的姐姐,也是他最愛的女人。

  他,程日光,一直愛著程夜色。

  打從他五歲那一年,她被收養她的姥姥帶到他面前、用那雙澄澈如水的眼睛看著他的那時候起,他就愛上她了。

  他一直愛著她。

  就算他和她名義土是姐弟,卻還是阻止不了他愛她。

  他愛她,他也從不想掩飾。

  姥姥知道,所有人知道,卻只有程夜色不知道。

  不....夜色一定是知道的。

  或許她早就知道,可是她卻還是不變的程夜色。

  一直是這樣。

  夜色對他說話的態度、看他的眼神,一直沒把他當少主、弟弟身份以外的人。

  對她來說,程日光,是她要效忠的少主、是她要保護的弟弟,卻絕不是她要愛的男人。

  程日光痛恨這一點。

  打從他知道自己愛的是程夜色後,他就開始痛恨他的身份、痛恨他們的關係。

  程夜色,沒避開他燃著特別光采的眼睛。

  「我沒事。」

  她知道他對她超乎尋常的態度。

  她卻情願不知道。她當作不知道。

  「你找我,還有其它的事嗎?」

  「我要聽你說說這次出去一路上發生的事、遇到什麼人....你沒有遇上危險吧?夜色?」

  他等了兩個月,等得焦急不安,恨不得能出谷去找她。好不容易她回來了,她卻一點也沒想到他。

  他該對她怎麼辦?懲罰她的無心無情嗎?

  不!他根本沒辦法對她狠下心。

  程夜色,古井無波的眼睛迅速閃過一抹異光。

  這一剎的變化。快得連她自己也沒察覺,可是程日光卻捕捉到了。

  他捕促到了她一向淡淡靜靜的眸子,竟出現了他從沒見過的一絲熱度....今他嫉妒的直覺乍起。

  「有事。也都過去了。沒什麼好說的。」

  「可是你從來沒出過谷、沒到外面行走過,難道....你不覺得外面的世界很新奇?

  你也沒遇到什麼特別的人....特別得讓你難忘的人?」

  他試探地直視著程夜色。

  這回,她的眼睛裡清楚地迸出一抹火花。

  程日光看見了。

  他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

  程夜色沒說話。

  「你為什麼不說話?是我猜到什麼了?」他的眼睛閃出偏執狂般的光。「夜色,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所以我知道你從不說謊,你也不會說謊。你現在說,我要聽你說,你是不是遇上了什麼人?

  你對他動心了、你喜歡上他了是不是?你說!」

  程夜色的面色一冷。她突然站了起來。

  「這是我的事。」

  「我不准!」他大叫。

  一層急遽湧上來的痛楚使程日光忿怒了。他站起來就要拉住她。

  程夜色倏地退後。

  「少主,別忘了姥姥對你的訓誡。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該失去冷靜。」

  「去它的訓誡!去它的少主!我已經受夠了訓誡!受夠了我的身份!夜色,你明知道我對你....」

  她的迴避,終於使他的怒氣與怨氣不顧一切地爆發開來了。

  對她的愛與猜忌狠狠地揪痛他的心,他今天一定要讓她明白他對她的感情。

  程夜色的身形一下子退出亭子。

  她不能聽。

  她知道,只要他一說出口,他們的關係就會立刻失去平衡。

  她不能破壞這個平衡。

  程日光追上來了。

  程日光的武功不亞於她,所以他輕而易舉地追上來了。

  程日光發狂地就要抓住她。

  他沒抓住。

  他突然停住不動。

  因為有一個人影突然出現。

  因為有一個人影突然出現擋在他和程夜色之間。

  人影,是一名老嫗。是一名鶴發蒼蒼的老嫗。

  老嫗,雖然駝著背、柱著杖,可是她眼神的銳利、她氣勢的非凡,還有她剛才那一身靈魅的輕功,足以使人心生敬畏。

  因為她的乍然出現,使得程日光硬生生地住了手。

  因為她的乍然出現,也使得程日光忿狂的神態一轉為驚緊。

  「姥姥!」

  「姥....姥姥!」

  程夜色與程日光一前一後地喊出聲。

  姥姥。

  金龍門主程霸天的親娘。金龍門少主程日光的祖母。

  姥姥。尤姥姥。現今金龍門、絕心谷最有資格發號施令的人物。

  當年程霸天一戰敗、金龍門被圍剿,若不是尤姥姥當機立斷,帶著門中菁英退回他們最後的這一處基地,恐怕金龍門早已在二十年前滅絕,哪何來今日的東山即將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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