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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花兒    


  戚傳光看了戚至霖一眼,「你先出去。」跟著偏過頭吩咐特別護士,「你也先下去。」

  戚至霖不滿地叫道:「爺爺,我好不容易幫你帶了朝思暮想的親生孫女來,你沒謝謝我就要打發我走,這實在……」

  「 唆!」戚傳光沉聲喊道,即使在病中,他的威嚴猶不減意氣風發的當年。

  在那瞬間,戚至霖彷彿看到小時候老是板著張臉、嚴厲的爺爺,正慍聲斥責他,一嚇,連忙跟著特別護士的腳步,也退了出去。

  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現在的情景,跟電視裡演的那種哭得稀里嘩啦、喊爹叫娘骨血相認的場面,好像差了十萬八千里。

  「當年……」話才起了個頭,戚傳光就先重重地歎了口氣,「全都是我這個剛愎自用老人的錯。」他慢慢地說,客觀而公正的說,把自己的錯誤和悔恨,一字一句的都說了出來。

  他說,她的母親伊莉莎白是一個美麗的美國女子,他不是很清楚她和兒子戚繼善是怎麼相識相戀的,總之,待他發覺時,已是兩人手牽著手,來到他面前說要結婚。

  「我當然反對,伊莉莎白是個孤兒,和我們門不當戶不對,又是個外國人,我怎麼樣也沒有辦法接受這種兒媳婦。」

  後來,為了分開他們,他把兒子囚禁在這棟豪宅一年,給了伊莉莎白一筆錢,要她回她的家鄉去,別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

  可誰知,被隔開的戚繼善,精神日漸衰弱,有天竟趁看守他的保鏢不注意,偷溜了出去,直往屋後的後山裡跑去。保鏢追趕著他,他一急,就從半山腰上的斷崖跳了下去……

  「如果不是我的反對,繼善不會死,我們一家子也不會走到如此田地,一切都要怪我。」戚傳光發自內心地懺悔著。

  兒子死後,他把所有的過錯都推給伊莉莎白,日日夜夜詛咒著若沒有那女人就好了,直到死之將至,他才驀然驚覺,他這一生做錯了多少事。

  「玫瑰,我就要死了,我只希望在死之前,你能陪我度過最後的時光。你能成全我這最後的心願嗎?」他祈求的目光直盯著她。

  玫瑰像聽別人的故事一樣,一點真實感都沒有。她往後退了幾步,「我……我不知道,我要想想,你們突然告訴我那麼多事,告訴我我爸爸媽媽都是你間接害死的……」

  眼淚不知何時已爬滿她整個臉頰,「而戚季予買我的目的居然是為了爭家產?!我到底算什麼?因為沒有家人而吃的苦到底算什麼!」

  她嘶吼著,想起小時候,老幻想著有一天,她那總是在夢中跟她笑得朦朦朧朧的父親會來接她,媽媽或許死了,可是她安慰自己她還有爸爸,直到現在才知道,爸爸也早死了,她永遠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惟一僅剩的親人,居然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兇手……老天,她到底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命運要這麼捉弄她!

  拉開門,她不顧戚傳光在身後殷殷地叫喚,衝了出去。

  一到走廊,卻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玫瑰抬起淚眼,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們是騙我的……」

  戚季予深深吸了一口指間的煙,吐出,煙霧繚繞在他們之間,讓她看不真切他的眼。

  當陳聲告訴他,特別護士打電話跟他報告,戚至霖帶了一個紅褐髮的美麗小姐來拜訪老爺子時,他連忙放下了年度重要的企劃案,和陳聲飛車到這,還被連開了三張超速罰單,而來了之後,卻只能在走廊上等待,心裡急著,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急些什麼。

  「你是老頭子的親孫女沒錯。」他苦澀的說出,發覺自己擔心的,不是她這顆棋子被破了局,而是她的反應。

  玫瑰直直的看著他的眼,不讓他逃避,顫聲問出,「你買下我,要我給你生個孩子,是為了爭奪戚家財產,是嗎?」

  他困難地微點了下頭。這畢竟是事實。

  「不!你們騙我、騙我!那我到底算什麼!」她尖銳地喊,頭劇烈地搖晃著。

  戚至霖在一旁涼涼地開口,「你是女奴嘛!喔,不,現在身價不一樣嘍,嘖,搖身一變,倒成了落難公主哩。」

  戚季予掃去銳利的一眼,「你說夠了沒有?」

  「唷,親愛的堂弟,別怪我壞了你的好事,戚氏這塊大餅我怎麼可能讓你自己一個人獨享呢。現在我把玫瑰堂妹帶到爺爺面前,也算大功一件,搶了你一點小光彩,你就惱羞成怒了嗎?哈哈!」

  「夠了,都不要再說了!」

  玫瑰捂著耳朵,她不想再聽了,她要好好想一想,一個人好好消化這些巨變。身形一轉,她朝來時路往外跑。

  「玫瑰,你去哪?」戚季予急急地拉住她。

  她掙脫開來,聲音裡沒有溫度,「讓我靜一靜,我求你。」

  「你是我的女奴。」他僵硬而執拗地說。她是他的,這輩子都休想逃。

  她一怔,隨即發出淒切的笑,「是啊,我是你的奴,你花一百五十萬美金買來播種的奴……」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可陳聲卻制止了他。

  「讓她自己一個人想一想吧,我會派人跟著她。」

  ☆☆☆

  香港夜未眠,街頭滿是人潮,店頭的音樂聲響得震天,但走在人群裡的玫瑰還是覺得好寂寞、好寂寞。

  她用雙手環住自己,渾渾噩噩地走著,壓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寧園離開來到市區,好像是在失神中上了輛計程車,司機說到了時,她便像縷幽魂似的下了車,司機嚷著要她付車資,她置若罔聞。

  她不知道的,是不放心她跟在她身後的戚季予為她付了錢。

  一般人若遇到這種事會怎麼處理呢!開開心心地去當所謂的富家千金,過揮金如土的生活?

  戚季予呢?她又該拿他怎麼辦?當他承認他買她是為了家產時,她的心好痛好痛,好想質問他,她是不是就只是一顆棋子而已,可她不敢再問了。

  因為,在心痛的同時,她才發覺自己已不知在何時,愛上了他。

  一般人不會遇到這些荒謬的事吧,她苦笑,她直想抗議,卻又不知向誰喊冤去。

  路過一間PUB前,一群男男女女走了出來。玫瑰不注意,被一個男子撞倒在地,跟在她身後十公尺遠的戚季予,心疼的直想衝上前去扶起她。

  然急奔的腳步驀然停滯,只見那群人中有個短髮的東方女子驚呼——

  「哎呀,你不是白玫瑰嗎?你怎麼會在這裡?」汪恬恬驚喜地攙扶起她。

  「我……」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啊,她盡見著一些意料之外的人。

  汪恬恬是她的大學同學,和她並不算相熟。事實上,她是那種沒什麼朋友的人,同性會因嫉妒她的外貌而排擠她,而異性接近她都是不想做單純的朋友,再加上她得忙著打工賺錢、閒暇時要把握時間唸書,根本也不會把時間花在交朋友這事上。

  「真是好久不見了,來,我跟你介紹我的朋友們……」

  「恬恬,你看看你朋友啦!」站在汪恬恬身旁的Amy拉著她,小聲的提醒著。真是受不了這個大神經的恬恬。

  她這才發現,玫瑰的臉上滿是淚痕,「玫瑰,你怎麼了?」

  看著汪恬恬,許是她真誠關懷的臉與聲調所致,驀然,玫瑰繃了一晚上的情緒突然崩潰,靠在她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稍後,街尾一間名喚CafePocopio咖啡館裡

  「恬恬,不好意思,害你不能跟朋友一道去玩,留下來陪我。」

  汪恬恬大剌剌地揮揮手,一副小case的模樣,「唉,是朋友就甭這麼客氣。你好點了吧?」

  玫瑰剛進了洗手間用冷水拍了拍臉,臉色看起來好多了。她輕輕應了聲,「嗯。」

  汪恬恬突然又搔了搔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是把你當朋友啦,雖然我們好像只是同學,不過我不分的啦,反正大家都是好朋友嘛……瞧我笨的,都不知道在講些什麼。」

  她露出一個真摯的笑,「其實是我不好,以前太孤僻了。」

  「不是,你工作忙,誰叫你沒爸媽養嘛——啊,糟了。」汪恬恬連忙摀住嘴,真受不了自己,老管不住自己的嘴。

  她給她一個不介意的笑容,「沒關係,那是事實。」

  汪恬恬另起一個話頭,「對了,你到香港來玩嗎?」唔,瞧遇見她時她哭成那樣,實在不太像,難道是跟男朋友吵架?

  玫瑰搖搖頭,淡淡的說:「沒什麼……」

  「唉,你別跟我見外,是朋友心事就給他大大丫出來,三個具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嘛,你說說看,說不定我可以幫上你的忙,若是錢的方面,那更不是問題了,你知道我老爸別的沒有,就錢最多……」

  「不是,不是錢的問題……其實也算是錢的問題。」她看著如此熱情的恬恬,心防不知怎麼的撤了。她此刻的確需要一個可以商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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