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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花兒    


  「我不怕,我去定了。」她不管他,自顧自地爬上騾車,掀開車簾鑽進車子裡。

  「自找苦吃!」讓她吃點苦頭也好,這樣她才知道囂張和任性是要付出代價的。

  跟著他也上了騾車,坐在阿樂身邊。「走吧!」

  「等一下!」侍書一聽連忙掀開車簾,探頭出來。「墨雨還沒來,再等一下。」

  「她也要去?」他搖了搖頭,乾脆連他親娘都帶去,組一個玉堤山玩樂團算了!

  「對呀,老夫人說了,要墨雨一起去。」

  「八成是你出的餿主意。」他瞪了她一眼,「你這只野猴子到深山裡去就像回到家,怎麼樣都死不了,墨雨跟你就不一樣,人家可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子。」

  「什麼意思?難道我就不是女的嗎?」太欺負人了!沒錯,是她慫恿老夫人讓墨雨去的,但那又怎麼樣,她只是想墨雨老待在府裡,一定很無聊,所以才想讓她一起出門,好好的玩上一玩呀!

  「誰知道。」他一臉嫌惡地說:「不用拿證據出來了,我從來都沒注意過怎麼分辨公猴子和母猴子。」

  一旁的阿樂忍不住大笑出聲,少爺說話從來不會這麼不得體,也不會這麼刻薄,看樣子他真的是對侍書很火大。

  這一路上,應該會很熱鬧。

  侍書氣得臉上白一陣、青一陣,「我懶得理你!」她憤憤的甩下車簾,縮回車子裡生悶氣。

  「不等墨雨了?」阿樂揚起鞭子,擊在騾子臀上,將車駕了出去。

  「你等呀,要不要順便連我娘一起帶去?」

  阿樂再怎麼笨也知道這是反話,連忙再揮鞭子,催促騾子跑快一點。

  剛巧墨雨拎著包袱氣喘吁吁的從邊門跑了出來,看著漸行漸遠的騾車,心裡一陣氣憤,粉拳不自覺的握緊了。

  侍書,在車上吧?

  騾車停在一間還算大的酒樓,酒樓前林列了兩排衙役,一看見騾車駛過來,便揮手不耐煩地說:「去去去!這樓縣令包了,到別的地方投宿去。」

  雷臨歧下車道:「我是都水部的雷主簿,是御史大人要我過來的。」他隱藏真正的身份比較好行事。

  衙役一聽,馬上換上一副笑臉,「原來是雷大人,請請……裡面請!」

  雷臨歧轉身命阿樂去停車,侍書也掀開簾子跳了下來,看著酒樓十分歎賞。

  「哇,這地方真不賴,挺漂亮的。」接著拍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也餓了。」

  「你跟阿樂過去。」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樣子,這一點他可是相當堅持,也是對她最不滿的一點。

  想跟他並肩進酒樓?不對吧,她應該跟在他身後,保持三到四步的距離;想同桌而食?天下哪有奴才和主子平起平坐的道理?

  主子對你客氣,偶爾關心一下,那是做做樣子,千萬不要以為自己就不是奴才了。

  「為什麼?」

  她到底有沒有一點身為奴才的自覺呀!「因為你是奴才。」他微彎著腰,低聲在她耳邊道:「還需要我提醒你嗎?」

  她橫了他一眼,「你實在很勢利耶,到底是誰教你要看不起奴才的?讀了那麼多書,連禮者自卑而尊人這道理都不懂。」

  他怎麼會不懂?這句話意思不就是說要自我謙讓,盡量多尊重別人,若能謙遜退讓、尊重別人,就能減少許多摩擦與爭執。

  「禮主於減,以進為文。聽過沒有?」雖然應盡量減少摩擦與爭執,以謙遜為主,但必要時還是得勉力進取的。

  「禮記第一句話說什麼?」跟她談禮記?差得可遠了!「要不要回去問問你的夫子?」

  「毋不敬。」他恨恨地道。

  「那就對啦!人家都叫你要毋不敬了,就是在提示你,對任何人、事、物,都要持不可不敬的心態。乖徒弟,還有哪裡不懂要問的?」她的口氣活像是長輩在開示後輩,只差沒伸出手在他頭上輕撫了。

  「我是不懂。」他笑了笑,怒火燃得正盛,「男女不雜坐,不同巾枷,不同巾櫛,不親授,嫂叔不通問?諸母不漱裳,外言不入於捆,內言不出於捆,女子許嫁纓,非有大故,不入其門,姑姐妹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與同席而坐,弗與同器而食。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幣,不交不親。你幫我說說,這《禮記•曲禮》說的這麼一大串是什麼意思?」

  侍書點點頭,「這還不簡單,簡言之,就是男女授受不親,理應大防嚴守分際,不能輕易逾越。」

  「說得很好。等你做到這一點之後,再來教我禮者自卑而尊人和毋不敬的道理。」

  「你早上不是說了嗎?我是一隻野猴子。」她神色自若地說,「這說的是男女大防可不是男猴大防。等你的大作『猴禮』成傳成記的時候,我再來拜讀,你說好不好?」

  這丫頭思緒靈敏,善辯又狡猾,肚子裡的墨水的確不少,罵人都能不帶髒字,而且還能引經據典,只是只可惜了,如果身為男子肯定能有一番大作為。

  「我不跟你辯,你愛跟就跟。」他決定不理她,把她當作不存在,否則光是應付她就夠他煩了。

  「你不能客氣一點嗎?」她驕傲地抬起細緻的下巴,「待人好一點會怎麼樣?又不會辱沒你尊貴的身份。」

  「你安分一點又會怎麼樣?」說了不跟她辯,卻又受不了她這麼挑釁的態度,他立刻反唇相稽,「伶牙俐齒和咄咄逼人不會改變我對你的看法,奴才!」

  「偽君子!」裝得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她還真以為他是好人,為了黎民百姓的安危,自願扛起治水的責任,在府裡時沒日沒夜的鑽研防洪疏浚之道,原來那都是裝出來騙人的! 

  這個勢利的王八蛋和裡面那群庸官有什麼不一樣?

  「你說什麼?」他咬牙切齒地低聲道,真的想一掌打掉她的利嘴尖舌。 

  「你聽到我說什麼了!」她一點都不怕他,「我永遠都瞧不起你!」接著她轉身就走,不再堅持和他一同進酒樓。

  雷臨歧看她拎著包袱、驕傲又倔強的背影,忍不住衣袖一甩,快步越過她先進酒樓。

  他是怎麼了?他平常不是這麼容易動氣的人,為什麼一遇到這個丫頭就不斷的失控、失態,甚至講出一些他平常絕對不會出口的狠話?

  他幹嘛要這麼容易受她影響?

  第四章

  侍書坐在阿樂旁,陽光直射著她,讓她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她用衣袖擦去,有點焦躁地扇了扇風。

  「真熱。」阿樂駕著車,看了她一眼,「侍書姑娘,你要不要進車子裡去避一避日頭?」

  「不要。」雷臨歧就在裡面,她可不想跟他大眼瞪小眼。況且裡面的空間不大,隨便坐都會碰到那個勢利鬼,她才不要。 

  「明天進山以後會更熱,你確定真的要去?」

  「當然了。」她故意提高了音量,彷彿在說給雷臨歧聽,「治河是大事,沒去瞭解山川澤藪的自然狀況,怎麼能成功呢?」

  阿樂笑道:「原來你跟少爺一樣,對治河都有莫名其妙的熱誠。」

  「他是偽君子,我怎麼可能跟他一樣。」雖然她幫忙治河是出自於不願離開雷府的私心,但是跟雷臨歧那個勢利眼的壞胚子一比,她都覺得自己相當的磊落。

  「少爺在京裡做官,我常常聽見一些大人罵他,說他自命清高、孤芳自賞,不識抬舉或不懂為官之道,但說他是偽君子的,你倒是第一個人。」

  「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她輕蔑地撇了撇嘴,「官做得大又怎麼樣?只是比別人更勢利罷了。」

  他有點感歎地說:「官做得大只怕做不久,京裡那些大人的嘴臉你沒看過,一個比一個還要厲害,打壓、放冷箭、扯後腿的事時有所聞,我說少爺他是孤掌難鳴,辭官是早晚的。」

  「他捨得那些功名利祿?」勢利鬼肯甘於平凡?那可真是天下奇聞嘍!

  「捨得!若不是要治濟川,少爺老早就辭官了。」他突然垮下臉來,「想到明天要入山,我就怕死了。」

  「怕什麼?不過是一座山,還能把你怎麼了嗎?」

  「唉唷,我的姑奶奶呀!你沒去過,否則就不會這麼說了。」他苦著一張臉,「少爺想整治濟川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在京裡的時候只要一有空,他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想辦法。夫人老怪少爺不回家,其實少爺有回江州數次,只是沒回家去而已。」

  「他回江州幹什麼?」搜刮民脂民膏嗎?這倒滿有可能的。

  「察看濟川的流向呀!少爺說了,要排除水患得要因勢利導,所以要調查、測量。他跋山涉水勘查水的流向,瞭解水流的規律,從濟川的本源、上游到下游都細細的考察了兩遍,而山的高度、河道的廣狹都有一一的去測量,這些事說起來簡單,真的去做可是花了兩年多的時間。」

  「我不信,你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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