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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杜默雨    


  嬋媛來不及害羞臉紅,他的吻讓她意亂情迷,腦袋昏沉,很快就睡著了。

  確定她已入睡,他才再度解開她的衣襟,直直望到下腹部。

  這裡還有一個很深的傷口,傷得很嚴重,嚴重到足以毀滅她養兒育女的心願。

  他仍然為她換藥包紮妥當,朱翊錚的心情變得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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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後,冬雪初融,暖陽曬進房內,嬋媛半倚在床上,目光隨亮麗的日影移轉,心情也開朗許多。

  朱翊錚還是很忙,每天一早就要到司禮監去幫忙奏章朱批,晚上還有許多大官要請他吃飯,人人都知道,自從五王爺兩度遇刺後,變得更加放浪形骸,任何宴請來者不拒,頗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縱情放蕩。

  嬋媛瞭解他,為求自保,並解除皇族對他的戒心,他只能這麼做。

  每天夜裡,他仍會回到房間,握著她的手,兩人一起躺在床上聊天、談國事。有時候她先睡了,他就悄聲鑽進被窩,仍是握住她的手,伴她入眠。

  這就是夫妻吧!嬋媛甜甜一笑,也許有一天,她真的會和他生兒育女……

  這幾天他似乎愁眉不展,心事重重。對了,晚上她一定不能先睡,要陪他聊天解悶才是。

  「王妃,王爺交代說如果太陽出來了,就問王妃要不要去曬太陽?」幸兒過來問著。

  「嗯,我們去找喜鵲聊聊吧!」

  兩個小丫環乖巧聽話,一左一右攙著王妃,往院子外邊的喜鵲房間而來。

  還沒走近房間,隱約傳來嗚咽的啜泣聲,嬋媛聽著聲音十分熟悉,疑道:「是趙嬸?她來了怎麼不來看我?」

  「趙嬸?怎麼會這樣?」這次是喜鵲的哭聲了。

  「就只有一個骨灰罈子回來呀!」趙嬸哭得傷心不已。「我看著大小姐長大,如今她就變成一堆灰了……」

  「不會的,一定是搞錯了,」喜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能讓小姐知道啊!老爺在朝鮮生死不明,現在又出了這件事,小姐傷勢那麼重,不能告訴小姐啊!」

  「二小姐……嗚!」趙嬸想到心痛處,一哭不可收拾。「神醫大夫說二小姐不會好了,就算她救了王爺,可女人不能生兒子,遲早王爺要變心的啊!」

  「嗚嗚……」喜鵲哽咽著。「趙嬸你別哭了,見了小姐不能哭的呀!」

  門外的幸兒和福兒再怎麼遲鈍,也聽出端倪了,兩人做個眼色,正想扶王妃回去,但嬋媛卻用力掙開她們,大步推開房門進去。

  趙嬸和喜鵲一下子止住哭聲,呆呆望著臉色死白的嬋媛。

  「是誰的骨灰回來了?」

  「是……」趙嬸忍不住悲傷,還是說了:「是大小姐!」

  「晉哥哥呢?」

  「晉少爺沒有回來,只托人送了一封信和大小姐的骨灰罈子回來。」

  「那我爹又是怎麼回事?」

  「小姐,你別問了。」喜鵲好害怕,小姐快撐不住了啊!

  「趙嬸,說!」嬋媛沒有理會喜鵲。

  「我家老趙說……老爺去幫朝鮮打日本,遇到偷襲,別的將軍怕死,不去救他,老爺已經好多天沒有消息了……」趙嬸不敢再哭,只是拭著淚水。

  「這件事我自己會問王爺。」嬋媛突然覺得兩腿發軟,立刻扶住了福兒,嘴裡仍吩咐道:「幸兒,你去備轎,我要回將軍府。」

  趙嬸抓住嬋媛的手臂,哭道:「二小姐,你的傷還沒好,不要走動啊!」

  「我要回去看姐姐。」嬋媛面無表情,語氣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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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府的寒梅在暖陽下瑟縮地顫抖,承受不住輕柔的東風,瓣瓣飄落,吹落地上,滾過池畔,在冰寒的水池上載浮載沉。

  嬋媛顫抖著走進嬋娟的房間,趙叔說,他們讓大小姐睡在她的房裡。

  掩上門,彷彿又聞到姐姐的馨香,還有房間裡時常瀰漫的藥味,只是不再有那位疼她的姐姐了。

  一個小小的罈子放在桌上,旁邊供了香燭和素果,還有一封信。

  看到罈子上頭刻出的「嬋娟」二字,嬋媛再也抑遏不住悲痛,淚如泉湧,滴滴掉落,糊濕了信封上的熟悉字跡:父親大人楊浦親啟

  那是晉哥哥的字,為什麼?晉哥哥你帶了姐姐出去,不是應該過著幸福的日子嗎?為什麼姐姐會死了呢?

  嬋媛猛地撕開信封,素白紙箋只有短短兩行字:

  半身骨灰,芳魂歸家。楊晉無顏,天涯飄零。

  嬋娟逝於萬曆二十三年正月十九。

  死了!姐姐真的死了,晉哥哥不會說謊的,可晉哥哥你為什麼不回來呢?姐姐不在,爹也不在了,她還有什麼親人啊?晉哥哥,你回來呀!

  嬋媛抱住了骨灰罈子,身子一軟,坐倒在地上放聲大哭,身體好痛,不只是傷口痛,而且也是深深的心痛,兩年多的等待,竟是盼到一個惡耗啊!

  「王妃!」幸兒和福兒跑了進來,攙扶起哭得全身無力的她。

  「王妃,請保重身子。」幸兒體貼地拿手絹為她拭淚。

  「你們出去,讓我靜一靜。」

  清淚無盡,白燭亦有淚,嬋媛坐在桌前,愣愣地對著骨灰罈子掉淚。

  不再有親人了!爹爹、姐姐、晉哥哥全在一夕之間離她而去,從此她是孤伶伶一個人……甚至將會無子無女……王爺畢竟不是她的親人,她只是他的附屬品、掛名的妻子,他可以隨興對她好,讓她過榮華富貴的生活,然而一朝春盡紅顏老,當她不能再扮作美少年,也不能為他生下兒子時,他還會柔情待她嗎?

  原來自她受傷醒來之後,一直是在作夢,作著癡心妄想的美夢啊!

  沒有心了,哭得心都破碎了,眼淚又是一串一串地掉落。

  「嬋媛!」

  在她受傷的那晚,她也聽到這個呼喚,她又心痛了,是不是死神在召喚她?

  桌邊落下一個黑影,她緩緩抬起頭,了無生意。

  濛濛水霧中,她見到了朱翊錚。

  他憂心仲仲地看著她,俯身輕拭她的淚痕。「嬋媛,我們回家吧!」

  嬋媛?他知道她是楊嬋媛,不是楊嬋娟?她釋懷了,她犯了欺君之罪,他一定會把她處死,也好,就死了吧!

  眼前一黑,再也沒有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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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抱著她奔馳,冷風撲過臉頰,他把她埋進了心窩,不再面對淒風苦雨。

  渾身都好痛,又是誰在擺弄她的身體?

  朦朧睜開雙眼,原來又回到了王府,她失望至極,雙手亂揮,推開了身邊的人,哭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找姐姐啊!」

  朱翊錚立即擁她入懷。「這裡就是你的家,你別鬧了。」

  「不是!這裡不是我的家!」她拚命掙扎,瞪視著眼前的人。

  他以為她清醒了,按住她的肩頭。「你看清楚了,這是你的房間,我是你的夫君,你冷靜下來,我幫你換藥。」

  「不要!」她痛苦地搖頭哭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把我爹送到戰場?你根本不顧我爹的性命!」

  朱翊錚無奈至極,原本是兩個藩國的爭戰,偏偏大多數朝臣為了彰顯天威,力主出兵援助朝鮮。他明知朝鮮苦寒,不宜出兵,卻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岳父深陷重圍,生死不明。

  「你不要擔心,你爹用兵三十年,他一定會平安無事的。」他安慰著她。

  「你胡說!」她大聲嚷了回去。

  「我已經叫追魂去遼東探查,他會想辦法救出你爹,我再去求皇兄讓你爹調離東北……」

  「不用王爺費心了。」嬋媛垂下頭,她這個冒牌貨憑什麼和他吵架呵?大眼抬起,濡濕的睫毛輕輕眨著。「爹和姐姐死了,晉哥哥也不回來了,王爺既然知道我是假的,臣妾有罪,求您……求您快把我廢了,處死我吧!王爺,求求您啊!」

  「你在說什麼?」唉!她就是想不開?

  嬋媛心思又狂亂了,想到將孑然一生,她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淚如雨下。「他們都不理我了!我不要活了,王爺,求求您成全我,讓我死掉啊!」

  「你不能死,你要為我活下去!」

  「不要!我不要!你都不顧我爹了,我何必話為活下去?」

  「嬋媛,我要你,你要活下去!」朱翊錚抱住她,一字字地命令著。

  「你不要我的!」她使勁地推開他,卻是無法掙脫他的懷抱,她心頭又急又亂,只能哭喊道:「你是王爺,要男人有男人,要女人有女人,你要我做什麼啊?你只會玩我、戲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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