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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藍雁沙    


  「這你又錯了,伯利的監護權並不在你手裡。從現在起,我就是伯利唯一的監護人。」從屏風後傳來沙啞的聲音,滿頭亂髮糾結,于思滿面,一身風塵僕僕的模樣,那個偉岸修身的男子一出現,湯婆婆立即發出高興的歡呼聲,拄著枴杖一顫一顫地向他跑了過去。

  「浩雲少爺,你可回來啦,婆婆我正愁要怎麼打發這狐媚子哪!」欣喜地摸摸浩雲,湯婆婆很快地紅了眼眶,「這世道不好,老爺病了,浩然少爺又過世……現下連孫少爺的腿都廢了……」

  「湯婆婆,你別操心,現在我回來了,這些事就全交給我處理就好,你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比較要緊。」安慰完那個興奮得不停喃喃自語的老人家,浩雲走到慧怡面前,「大嫂,如果你想回紀家也可以,但是有個條件,你必須放棄演藝生命,回到紀家當個稱職的母親……」

  「要我放棄我的演藝事業!不行,我辦不到。浩雲,我好不容易才闖出一些名堂,你要我就此放棄,對不起,我根本沒辦法做到。」

  「大嫂,想想伯利吧,他剛失去父親,雙腿知覺又還不知道有沒有可能恢復的一天,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你,大嫂,看在伯利的份上,請你回來吧!」不顧在一旁大力反對的湯婆婆的怒吼,浩雲姿態放得很低,「如果你願意回來,我可以把紀家在東區的地產全都給你,並且每個月你都可以支領二十萬生活費,明天立刻就去訂輛車,隨便你挑;出國旅遊或其他花費另計,如何?」

  「浩雲少爺,你腦袋瓜被那些外國金頭髮高鼻子的鬼佬給教壞啦?怎麼可以給這個狐媚子……」拄著枴杖氣憤地連連跺腳,湯婆婆的話混著濃濃的鄉音,不仔細聽的話,還真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哩。

  「湯婆婆,現在最重要的是伯利,我想他現在必然很思念他的母親……」語重心長地說著,浩雲不由得想起自己孺慕思親的心酸。

  「哼,從沒看她照顧過孩子,我們家伯利打小可都是婆婆我一手帶大的,誰知道這狐媚子究竟是什麼玩意兒,絕情絕義!」絮絮叨叨地喳呼著,湯婆婆自鼻子哼著氣地轉回她自己房間生悶氣。

  心情沉重地轉向猶自塗著口紅的慧怡,浩雲靜靜地等著她的答案,「不行,我不想放棄我的演藝生活,我熱愛銀幕和掌聲……但,關於東區那些地產的事,我倒是挺有興趣的。這樣吧,我們各讓一半,你把東區的地過戶給我,我呢,有空的時候就來看看伯利。」

  「你什麼時間會有空呢?」

  「呃,我正在積極爭取一些機會……反正伯利己經很大了,有沒有我在身邊又有什麼關係哪?再說,即使他的腿不能走路了,那就算天天守著他也沒有用啊!他祖父跟爸爸留給他那麼多的財產,他三輩子都吃穿不完,有什麼好擔心?」不以為然地伸手攏攏滿頭凌散的法拉頭,慧怡猛翻著她那本昂貴豪華的真皮封面記事本,「呃……我這幾天都要跟些導演啦、製作人吃飯,下星期嘛,我要去上有線電視的通告……」

  「我只想知道你到底能有哪一點時間,到醫院去看看你那個已經奄奄一息的兒子。」雙手抱在胸前,浩雲臉上的線條逐漸地僵硬了起來。

  黃昏時分,霞光自客廳向外圓凸出去的大片玻璃窗朝屋內灑下一室金光,佇立在門口背光而斜倚在門柱上的浩雲,更顯得修長幾分。

  吞了吞口水,慧怡將記事本塞進皮包,一面目低垂的頭偷偷地瞄著這個她感覺不怎麼舒坦的小叔。她只知道紀真昌是個有錢人,而她狠狠地逮到了紀真昌的兒子紀浩然,總以為可以就此飛上枝頭當鳳凰,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在紀真昌遲遲不將棒子完全脫手的情況下,她所有的如意算盤都毀了,不上不下的卡在那裡,令她惱恨許久。

  她想過很多次,她承認當初自己愛浩然的錢是比愛他的人多一些,那又有什麼辦法!就如同當初菲律賓的伊美黛、馬可仕所說的——別苛責我的愛慕虛榮,因為我是來自這麼個貧窮的國家的貧窮地區——從小生活在樣樣缺乏的山上,遇上這麼個機會,當然說什麼也不能平白放掉。

  況且紀家父子對她又是如此的信任,將她完全當成是那個來自山上的天真女人,起初,在受到那些閒言冷語的攻擊之後,她窩在浩然為她購置的小套房內向他痛哭訴苦再不告而別,只想從浩然身上再擠出些油水。

  因為有自知之明,那些自她懂得利用身為女人的最佳武器——身體——為晉身階後,一個個被她利用為踏腳石而又扔棄的男人們,必然不會放過她。

  她考慮了許久,覺得最上策還是向浩然敲筆竹槓,而後大家散伙,各走各的陽關道和獨木橋。誰知紀浩然這情場老手竟然栽在她手裡,一頭栽進她所布下的溫柔網後,便一發不可收拾,結果還勞動政商關係良好的紀真昌,帶著大隊人馬上山去下聘。

  結婚之後,日子其實比起以前是太好過了,但意料之中的漫天閒言閒語,很快地便令她吃足了苦頭,這些原屬於她最鎖鎖進記憶深處的往事,在那些八卦雜誌誇張又聳動地炒作下,尤其他們用厚利引出了那些「男主角」們在內容上大加鋪陳慧怡的浪跡事跡,一時之間洛陽紙貴,人人爭閱再加以批評。

  每每這個時候,浩然便會不發一言地坐在陽台上,失魂落魄的瞪著遠處的山嵐,「慧怡,告訴我那些都不是真的,求求你,告訴我那些內容都是記者們瞎編出來……」

  「浩然,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不談這些事的嗎?」

  「我們是談過沒錯,但看著一期比一期更精采荒唐的內容,我幾乎要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真正認識過你。」

  「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再翻舊帳又有什麼用?我前兩天跟你提的事,你告訴你爸爸了沒有?」

  「我……說不出口。」避著她的眼光,浩然囁嚅道。

  「為什麼?」從椅子上彈跳了起來,慧怡張牙舞爪地逼近浩然,「我已經答應我舅舅,說好了拿五百萬去投資他開的賭場。」

  「賭場在台灣並不是個正當的行業,再說,你那些舅舅們三番兩次的找你投資,先先後後的卡拉OK、酒家、酒廊,到夜總會,沒有一次是做得成功的,倒是要你投資的金額一次比一次大,慧怡……」

  「你是在懷疑我舅舅坑你的錢?紀浩然,別以為有幾個錢就了不起,我舅舅他們只是運氣不好。開酒家有人在裡面被槍殺;酒廊三天兩頭被臨檢,弄得坐台的小姐都嚇跑光了,叫你找你爸爸去警察那邊疏通一下你又不肯,你這分明是故意要看我舅舅他們笑話嘛!」

  「慧怡,我沒有那個意思,我……我只是覺得……爸已經打算將事業的經營權交給我了,我認為以後你應核要更加的謹言慎行。」雙手抱著頭,浩然垂頭喪氣的模樣兒,彷彿他肩膀上扛著千百噸的重槍。

  一聽到這消息,慧怡立即自梳妝台前跳了起來,而手摟住浩然的脖子,將臉貼在浩然頰上,「已經決定了嗎?我就知道你爸爸一定可以把董事會那些討厭鬼擺平,現在,你就是新的董事長,而我是董事長夫人……」

  「慧怡,我並不是董事長,爸安排我當副董事長,他說我連家庭都還管理不好,要學的事還很多……」

  「你爸爸的意思是說我羅!」沉下臉,慧怡氣呼呼地轉身就要奪門而出,但浩然一把拖住她。

  「別這樣,慧怡,他總是長輩,你也知道老人家都是比較頑固的。這樣吧,我找人安排一下,你前陣子不是吵著想到巴黎採購時裝嗎?我們可以順便去倫敦找浩雲那小子,真是的,連我們結婚他都沒回來,這下子可要好好的修理他一頓了。」

  就這樣,當慧怡在陰雨濛濛的倫敦,第一眼見到英挺略帶陰鬱氣質的浩雲時,心裡那股不甘心的氣泡又開始醞釀且汨泊地由靈魂的最深處浮現。

  不同於略微矮胖的浩然,長得較像媽媽的浩雲,有著修長得如天鵝般優雅的頸子,四肢也比常人來得長,寬厚的肩背逐漸下縮,結實的臀連結著堅硬弧韌有力的長腿,怎麼看都十足是運動員般的身材。

  像剛從被窩裡爬出來般凌亂的長系發被粗率不羈地撥開後,慧怡得低下頭連喝幾口咖啡,藉以掩飾自己的驚呼聲。就像某次同台的某位女諧星說的——

  「這個男人長了一雙屬於臥室床上的眼睛。」

  的確,在浩雲炯炯有神的逼視下,連慧怡都要差點忘了自己的身份,忘形地與他調起情來了。

  濃眉大眼尚不足以形容他給人的驚艷,如同時尚雜誌內那些表情酷勁,卻足以令女人血脈噴張的男模特兒,他幾乎連成一線的粗眉,隨著他說話的表情而上下挑動,也似挑動了慧怡心底某根不知名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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