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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羅莉塔·雀斯    


  「但拜我之賜,現在不會有人追求你了。」他譏諷的目光緩緩掃過她全身,使她的皮膚感到刺痛。「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放下空酒杯,轉向賀德魯。「我毀損了商品,現在我必須按照你們認定的商品價值付錢,不然你就要用大量的文件淹沒我,派律師和助理糾纏我,用經年累月的訴訟拖垮我。」

  「如果法律給予女人應有的重視,過程就不會無休無止。」賀德魯面不改色地說。「制裁會嚴厲而迅速。」

  「但我們活在野蠻時代,」丹恩說。「而崔小姐可以向你保證,我是最不文明的男人。在許多古怪的信念之中,我有個陳腐的觀念:只要是我付錢買的,都應該屬於我。由於我似乎不得不付錢購買崔小姐——」

  「我不是懷表。」她繃著聲音說。她告訴自己,她根本不該驚訝那個自負的傢伙打算以收她為情婦來解決事情。「我是人,無論你付多少錢都無法擁有我。你可以毀損我在世人眼中的名譽,但你無法實際毀損它。」

  他挑起一道濃眉。「毀損你的名譽?親愛的崔小姐,我是在提議挽救它。我們應該結婚。現在你何不乖乖坐下來,安靜地讓男人解決細節問題。」

  潔絲愣了片刻,才如同遭到當頭棒喝般幡然領悟。她感到房間變暗,房裡的一切開始搖晃。她必須努力對準焦點。「結婚?」她的聲音微弱而遙遠,充滿哀怨。

  「賀德魯要求我幫助你的弟弟脫困,供吃供住地養你一輩子。」他說。「好。我同意,但必須按照任何男人都會堅持的條件:所有權和繁殖權。」

  他半瞇著眼睛打量她的胸部,她感到熱流從那裡擴散開來,好像落在她身上是他的雙手,而不是目光。

  她努力保持鎮定。「我知道你在打什麼如意算盤,」她說。「那不是真心誠意的求婚,而是用來綁住我的雙手的策略。你知道只要你表示願意結婚負責,我就不能告你。你還知道我絕對不會嫁給你。因此,你認為我們拿你沒轍。」

  「沒錯!」他微笑說。「如果你拒絕我而企圖打官司,你等於自取其辱。大家都會認為你是貪財的蕩婦。」

  「如果我接受你的假求婚,你會虛與委蛇到最後一分鐘,然後讓我獨自在聖壇前等待,照樣羞辱到我。」她說。

  他放聲大笑。「然後展開昂貴漫長的毀婚訴訟?助賀德魯一臂之力搾乾我自己?別鑽牛角尖,潔絲,這件事很單純。結婚,或什麼都沒有。」

  她隨手抓起一尊小而沉重的銅馬。

  賀德魯朝她跨出一步。「崔小姐,」他低聲說。「請你不要衝動。」

  「無所謂,」丹恩說。「我躲不了子彈,但飛來的銅像一定躲得了。」

  她放下銅像,轉向賀德魯。「懂了吧?」她問。「他不是為了補償而求婚,因為他根本不認為對我有所虧欠。他只想打敗我,再打敗你,這會使他的勝利滋味更加甜美。」

  「你怎麼想都不重要,」丹恩說。「你只有兩個選擇。如果你在等我跪下來求婚,潔絲,那你可能得等到世界末日。」他大笑著補充。

  她在這時聽出來了,依稀模糊但尚可辨認。她以前也曾在孩子氣的吹噓和嘲笑裡聽過:隱藏在笑聲下一絲矛盾的自我懷疑。她迅速回想他說過的話,猜測著是不是他的自尊只容許他說那些話。男性自尊是非常寶貴和脆弱的。所以男性從幼兒期就開始在它的周圍建築防禦工事。

  我不怕,小男孩在膽戰心驚時大笑著說。他們在挨鞭子時大笑,假裝沒有感覺。他們把老鼠或蛇扔到心儀的女孩子腿上,在女孩子尖叫跑開時以同樣不確定的語氣大笑。

  他的求婚或許就像蛇鼠那類的禮物。如果她氣憤地拒絕,他會大笑著告訴自己,那正是他的希望。但其實或許不然。

  潔絲提醒自己,「或許」不是可靠的婚姻基礎。

  另一方面,妮薇曾經勸她趕快拋鉤收線,把他釣起來。在發生那麼多事情後,甚至到今天上午,妮薇都沒有改變心意。「我知道他行為反常,我不怪你開槍打他,」她說。「但別忘了他是在男人最討厭受打擾時受到打擾。他沒有用理智思考,他沒有辦法。但我還是肯定他喜歡你。他和你跳舞時,並沒有那麼傲慢無禮和憤世嫉俗。」

  「結婚,或什麼都沒有。」丹恩不耐煩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條件就是那樣。你自己選吧,潔絲。」

  ☆☆☆

  丹恩告訴自己無所謂。如果她同意,他至少可以在付出巨額金錢後拿她來發洩肉慾,然後把她丟在得文郡,繼續過他原來的生活。如果她拒絕,他一毛錢也不用付,她會主動離去,不再糾纏他,他會忘掉肉慾和她。無論怎樣,都是他贏她輸。

  但他的心還是怦怦直跳,五腑六髒還是因冰冷的恐懼而糾結,這是長大後不曾有過的事。

  他咬牙忍耐,看著她走向一張椅子。但她沒有坐下,而是面無表情地瞪著它。

  賀德魯皺起眉頭。「也許你需要一些時間,崔小姐,獨處幾分鐘。我相信爵爺不會小氣那點時間。」他轉向丹恩。「這件事畢竟關係到小姐的整個未來。」

  「我不需要更多的時間,」崔小姐說。「權衡利弊得失,並沒有那麼困難。」

  她抬頭望向丹恩,令他驚訝地露出笑容。「我發覺在遙遠的殖民地過著默默無聞的窮困生活,一點也不吸引人,只為了保有自尊而過那種生活,實在太荒謬。我寧願當富有的侯爵夫人。你當然令人無法忍受,丹恩,我也毫不懷疑你會千方百計使我的日子不好過。但賀律師會保證使我在物質方面不虞匱乏。此外,你曾經高談闊論男人不該讓自己被淑女用婚姻套住,知道你必須收回每一句輕蔑的話語,讓我從中得到一些個人的滿足。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成為牆壁上的一隻蒼蠅,聽你如何向朋友解釋你的婚約,惡魔爵爺。」

  他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答應你。」她不耐煩地說。「你以為我會笨到拒絕你,讓你全身而退?」

  他找回聲音。「我就知道不該奢望。」

  她走向他。「你要怎麼跟你的朋友說,丹恩?結婚總比被我追殺較不麻煩嗎?」

  她輕輕碰觸他的外套袖子,小小一個動作使他的胸膛痛苦地收縮。

  「你應該用吊帶吊著手臂,」她說。「既可以炫耀,又比較不會意外傷到它。」

  「吊帶會破壞我的外套線條,」他僵硬地說。「我不需要炫耀或解釋任何事。」

  「你那些朋友會無情地嘲笑你,」她說。「我很想在場聆聽。」

  「今晚我會在安東餐廳宣佈我們訂婚的事,」他說。「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我根本不在乎那些笨蛋的想法。在此期間,我勸你先去收拾行李。賀德魯和我有正事商量。」

  她渾身靜止。「收拾行李?」

  「我們後天動身前往英國,」他說。「旅行事宜我會安排。我們將在倫敦結婚,我不容許一大群人湧進達特穆爾鄉間驚擾牛群。我們可以在喜宴後前往得文郡。」

  她眼神一暗。「哦,你休想,」她說。「我們可以在這裡結婚。在把我放逐到得文郡之前,你至少該讓我稍微享受巴黎的生活。」

  「婚禮將在漢諾瓦廣場的聖喬治教堂舉行,」他說。「時間在一個月之內。我決不會懇求可惡的坎特伯裡大主教批准特殊婚姻許可。結婚預告會在教堂公佈。在那期間,你可以享受倫敦的生活。你不會留在巴黎,所以不必再有那種念頭了。」

  想到丹恩侯爵夫人住在他位於麗弗裡街的寓所,就使他起雞皮疙瘩。他的妻子不可以坐在巴黎半數浪蕩子曾大吃大喝到嘔吐在地毯和椅子上的餐桌邊用餐,她不可以在曾經是縱情聲色、飲酒宴樂場所的客廳裡刺繡或看書。

  他提醒自己要替得文郡祖宅的大床訂購新床墊,把目前的寢具窗簾全部燒掉。他不容許丹恩侯爵夫人被他使葛巧蒂懷孕時碰過的東西所污染。

  「拜你之賜,我在巴黎的日子過得極不愉快。」她的灰眸閃閃發亮。「你至少該彌補我一下。我不敢奢望你會和我形影不離,但我以為你至少會容許我參加宴會,享受我新近挽回的名聲——」

  「你可以在倫敦參加宴會,」他說。「你愛把喜宴辦得多豪華、或愛買多少衣服都隨你。只要我願意付錢,你又何必在乎身在何處?」

  「你怎麼可以如此麻木不仁?」她叫道。「我不希望像見不得人似地被趕離巴黎。」

  「見不得人?」他提高音量。「在漢諾瓦廣場的聖喬治教堂?這椿婚事還能公開、體面到什麼程度?」

  他望向她背後的賀德魯。他正在桌邊收拾文件,假裝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吵架。「賀律師,也許你可以說明一下,在倫敦舉行婚禮會使我犯下什麼滔天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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