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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羅莉塔·雀斯    


  現在,他只需決定最好用什麼方法對付崔小姐,以及那些指望她創造奇跡、迫使惡魔侯爵屈服的偽善者。

  他十分清楚威林頓夫人邀請他的原因。巴黎社交界最想看到他栽跟頭,如果是栽在一個瘦弱的英國老處女手中,那就更有趣了。他可以確定,巴黎每個自以為是的笨蛋都在祈求他敗在她的手下,而且是輸得越難看越好。

  他們想看一出道德劇,「美德勝利」之類的垃圾。

  他可以讓他們屏息等待到窒息,而舞台上仍空無一人。他很喜歡那個畫面:幾百個人快要因懸疑而死時,惡魔侯爵卻擁著濃妝艷抹的妓女,在別處談天說笑並暢飲香檳。

  但,當面嘲笑他們也不錯。大搖大擺地走上舞台,演一出令他們永生難忘的戲。那個畫面也很有吸引力:惡魔大鬧巴黎市郊的豪華舞廳一個多小時。然後,壓軸戲上場,他一把抱起崔潔絲小姐,跺跺他的分趾蹄,在一團煙霧中和她一起消失。

  他一想出那個畫面就立刻予以摒棄,因為它正好與他的目標對立。

  他不可以理會她,那樣才能使她和其他人明白,她無法支配他。他最好還是隨便選幾個女人拖走,再把魂不附體的她們丟在墓園裡。

  但那樣也很費事,而巴黎人不配得到這麼多娛樂。最好還是讓他們失望而死。

  於是,他就這麼左思右想地直到舞會當晚。

  ☆☆☆

  潔絲沮喪地抵達舞會會場,接下來發生的事絲毫沒有使她的心情好轉。

  舞會前她花了好幾個小時梳妝打扮,抵達後則花了兩個多小時忍受女性賓客比較巧妙、和男性賓客沒那麼巧妙的旁敲側擊。

  十一點半時,博迪已經在玩牌室輸了幾百英鎊,喝得爛醉如泥地被送回了家。此時,妮薇正和亞邦偉公爵第二次共舞。她天使般的表情說明她今晚幫不了潔絲,那個法國貴族打動了她。妮薇被男人打動時,便無心處理其他的事。

  若在平時,潔絲可以用略感有趣的超然目光來看待祖母的浪漫弱點。現在她打從心底瞭解妮薇的感受,因此絲毫不再覺得有趣。

  焦躁不安、寂寞難耐和百無聊賴的滋味並不好受,因為午夜將至,那個可惡的傢伙卻懶得駕臨。她恨自己明知道他不來比較好,卻還是希望他來。

  她甚至保留了兩支舞,希望魔王陛下會心血來潮地將她拉進舞池。現在看著妮薇和那個英俊的法國貴族共舞,潔絲的一顆心直往下沉。

  丹恩決不會像亞邦偉那樣,面帶溫柔笑容地凝視她。如果潔絲用妮薇那種欣喜若狂的表情望著丹恩,丹恩只會當面嘲笑她。

  抹去不理性的失望,潔絲對最熱切的兩個追求者讓步。她把保留的一支舞許給顧邦肯,另一支給薩羅比勳爵。

  在摺扇最後一根空白的扇片寫下名字——這把扇子將成為她在巴黎參加的最後一場盛會的紀念品,薩羅比極輕聲地說:「我看到你沒有留舞給丹恩。你確信他不會出現嗎?」

  「你認為會嗎?」她說。「你有聞到一股硫磺味或看到一陣青煙預告他的來臨嗎?」

  「我押了一百英鎊賭他會出現。」薩羅比說。他掏出懷表。「就在——嗯,等一下便知分曉。」

  看到他的懷表長短針交會的那一剎那,潔絲聽到某處的時鐘大聲鳴響。

  鍾敲十響時,賓客開始轉頭望向舞廳入口,吵嚷聲逐漸平息。鍾敲十二響時,舞廳裡一片死寂。

  心跳如擂,潔絲強迫自己也轉向入口。

  舞廳入口是一座裝飾華麗的巨型拱門。

  但它看起來似乎裝不了暫停其下的高大身影。

  冗長的暫停,和午夜現身一樣富戲劇性。符合他的惡魔稱號,丹恩全身上下都是黑色,包括背心,只有手腕、頸部和胸口點綴著些許雪白。

  儘管站在舞廳的另一頭,潔絲還是可以肯定掃過群眾的黑眸閃著鄙視,頑強的嘴角掛著淡淡的輕蔑。

  回想起那張嘴兩周前對她做的事,潔絲感到臉紅耳熱。她搖扇搧風,想要趕走回憶,也想驅散薩羅比從眼角觀察她時的狐疑。她告訴自己,除了丹恩,薩羅比或其他人怎麼想都無所謂。

  他出席,她在場,所以這一點他沒得抱怨。現在,她只需搞清楚他打算玩哪一套遊戲,並依照他的規則玩下去,同時希望那些規則合乎文明禮教。然後他的怒氣就會平息,然後大笑離去;她也可以安心返回英國繼續原來的生活,在短時間內忘記他的存在,或是像噩夢初醒或高燒乍退後,寬慰舒氣地回憶他。

  一定要那樣,潔絲告訴自己,否則只有毀滅。不管有多嚴重,她都不會讓一時的瘋狂毀滅她的人生。

  ☆☆☆

  丹恩只花了九秒鐘就在人群中找到崔潔絲。她跟薩羅比和幾個聲名狼藉的浪蕩子一起站在舞廳另一頭。她身穿銀藍色禮服,頭上似乎有許多亮晶晶、顫巍巍的飾品。他猜她又把頭髮盤成那種可笑的花結。但就像華而不實的誇張袖子和帽子一樣,那種頭飾也是目前的流行,他猜它再可笑也不會比站在威林頓夫人頂髻上的天堂鳥更可笑。

  威林頓夫人的胖臉上掛著僵硬客氣的歡迎表情。丹恩大步向她走去,深深一鞠躬,微笑表達他的倍感榮幸和欣喜若狂。

  他不讓她有躲避的借口,立刻和氣地要求她介紹他認識她的客人,幸災樂禍地看著她在驚慌失措中鼠眼圓睜、面無血色。

  變成雕像的人群逐漸復活。全身顫抖的女主人打個手勢,樂隊盡責地繼續演奏,舞廳裡慢慢恢復正常。

  威林頓夫人領著他在人群間移動時,丹恩注意到舞廳裡的氣氛異常緊張。他知道人們全在等他做出無法無天的事,可能還就哪一種無法無天的事打賭。

  他很想滿足他們。他已大約八年沒有參加任何社交活動,雖然他們的模樣和舉止跟他記憶中一樣,但他幾乎忘了格格不入是什麼感覺。

  他還記得僵硬的禮貌掩飾不了他們眼中的恐懼和嫌惡。他還記得女人在他接近時臉色發白,男人假裝熱情友好。但他忘了他們有多麼令他感到孤單,忘了寂寞有多麼令他憤怒,忘了憤怒使他五內鬱結,想要咆哮狂嗥和砸毀東西。

  半個小時後,他的自製瀕臨崩潰,於是決定一教訓完那個害他受苦的人就立刻離開。

  舞曲結束,顧邦肯帶崔小姐走向一株巨大的蕨類盆栽,她的仰慕者都聚集在附近。

  丹恩放過威林頓夫人,任由她踉蹌走向一張椅子。他轉身穿過舞廳,大步走向那株蕨類盆栽,直到擠在崔小姐身邊的那些男人不避讓就會被踩到。他們讓了,但沒有避開。

  他半瞇著眼睛瞄他們一眼。

  「走開。」他輕聲說。

  他們連忙走開。

  他緩緩地上下打量崔小姐。

  她以同樣的方式打量他。

  不理會她沉著灰眸挑起的那種一觸即發感,他把注意力移向她的緊身上衣,大膽注視裸露的雪白肩膀和胸脯。

  「如果不是靠鐵絲支撐,」他說。「就是你的裁縫發現了對抗地心引力的方法。」

  「裡面襯了一種硬挺的材料和骨架,像緊身褡一樣。」她鎮定地說。「穿起來非常不舒服,但這是最新流行,我可不敢冒險穿上過時的衣服惹您不悅。」

  「你很有把握我會來,」他說。「因為你的魅力無人能擋。」

  「我還沒有活得那麼不耐煩,膽敢希望你無法抵擋我的魅力。」她搧扇子。「事實是,好像有一場鬧劇正在上演,而劇中的主角正是你我。我打算採取適當的措施,結束這場鬧劇。你在咖啡店的行為使人們開始議論紛紛,但我承認那是因為我刺激你。」她脹紅臉。「至於後來發生的事,顯然沒有人看到,所以跟眼前的問題毫不相干。」

  他注意到她把扇子抓得好緊,快速起伏的胸部透露出內心的激動不安。

  他露出微笑。「你當時的表現並不像毫不相干,恰恰相反——」

  「丹恩,我吻了你。」她平靜地說。「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好討論。那不是你第一次被吻,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天啊,崔小姐,你該不是威脅我,還要再來一次吧?」他故作吃驚地睜大眼睛。

  她吐出一口氣。「我就知道不該奢望你會講道理。」

  「女人所謂『講道理』的男人,指的是她管得住的男人。」他說。「你說的沒錯,崔小姐,那的確是奢望。我聽到有人在拉小提琴,一支華爾茲舞似乎即將開始。」

  「沒錯。」她僵硬地說。

  「那我們跳舞吧。」他說。

  「不行。」她說。「我本來保留了兩支舞……算了,這支舞我已經有舞伴了。」

  「當然,那就是我。」

  她把扇子舉到他面前,展示扇片上的男性字跡。「看仔細,」她說。「你有看到上面寫著『惡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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