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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林淮玉    


  婦人淚眼朦朧,哽咽地道:「你現在什麼都沒了,能賠我什麼?」她看了一眼正在燒的鋪子。

  「會有的,我會想辦法。」

  錢能解決的問題是小問題,難不倒她。

  「一百兩,我要一百兩。」

  也不知婦人想清楚了沒,喊出了這個價。

  「是不是太少了,要不要再加一點。」

  有人立刻說出意見,好像苦主不是這名婦人。

  「那就再加一百兩,我要二百兩安家費,你什麼時候可以讓我拿到錢?」婦人突然變得精明。

  「給我一些時間籌錢。」她低調地說。

  「三天,我只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內不給錢,村裡的正義之士還會再來,他們不會放過你,這個公道你非還清不可。」婦人撂下狠話。

  一刻鐘後,眾人抬棺魚貫離去。

  望著被燒成殘貌的鋪子,丑小篆拭了拭淚。

  「小篆,你真傻,她家孩子死了干你何事?」

  「是醜家風箏害死他的。」她良心不安。

  「笑死人了,丑家只管制風箏、賣風箏,是她自己不照顧好孩子。如果她是故意的呢?」

  「不會的,沒有一個做母親的人會這麼狠心。」想來就令人毛骨悚然。

  「很難講,總之此例一開,會有很多缺錢的父母弄死自己的孩子,再到處喊冤。」

  「靖蕙,你把人性看待得很殘忍。」丑小篆擰了下眉心。

  「難道沒有這種可能?二百兩耶,不是一筆小數目,那位大嬸分明是獅子大開口。」

  「一條人命二百兩,是那位嫂子吃了虧,我佔了便宜。」丑小篆歎了口氣。

  「又不是你的錯,他們燒了你的鋪子才是罪人。」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丑小篆有感而發。

  「哪有這個道理!如果有個人被水噎死,是不是也要叫土地公負責?因為水是從泥土裡冒出來的啊;還有,上個月城南的姜大叔吃魚時被魚刺給梗死,是不是賣魚給他的福伯也要以死謝罪?」

  「這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丑小篆想了一下,也不知道哪裡不一樣。「反正不一樣就是了。」

  本以為最安全的風箏,怎會發生致人於死的事?她也百思不解。

  「風箏在天上飛,怎會弄死地上的孩子?」

  「也許風箏掉下來時狂風正好刮起,陰錯陽差勒上了孩子的頸子。」

  「會有這麼巧的事?」

  「無巧不成書嘛!」丑小篆認命地道。

  「二百兩,三天內給清,你向誰借去?我這兒只有十兩存放在錢莊,下午提領出來給你應急。」

  「先不急,我試試其他法子。」她靈光一現。

  「會有什麼法子?」

  「一會兒我上雲奏院一趟。」

  梁靖蕙大驚,「你要向盤大人開口借錢?」

  丑小篆點了下頭再搖搖頭,「不全是。」

  她不會借太久,半年之內就會還清。

  第5章(1)

  昨夜海棠初著雨,

  數朵輕盈嬌欲語。

  佳人曉起出蘭房,

  將來對鏡比紅妝。

  問郎花好儂顏好?

  郎道不如花窈窕。

  佳人見語發嬌嗔,

  不信死花勝活人。

  將花揉碎擲郎前,

  請郎今夜伴花眠。

  明 唐寅 題拈花微笑圖

  雲奏院

  院中有一彎清溪,由院外的小湖流向院內,蜿蜿蜒蜒地,丑小篆頭一回仔細瞧它。

  「你找我有事?」

  被領進練功房的醜小篆揚起細細的眉,將自己早在心裡盤算過的說法說出:「大人,我的事不知您聽說了嗎?」

  盤雲飛不語,只是定定的審視她。

  「我想請教大人一件事。」

  這麼客氣?

  「何事?」

  「想問大人若是當選中原小姐,除了有機會成為太子妃外還有什麼好處?」

  「你想有什麼好處?」

  盤雲飛望向丑小篆眼眸的深處,她正巧站在練功房西面的窗欞前,身後的夕陽恰成一層紅金色的光圈,瑩瑩橙黃的橘色,襯映她的姿容,太過明媚,太過動人。

  「我不想做太子妃,我要錢。」

  「你要錢?」他當然知道她為何急著要錢。

  丑小篆點點頭,「中原小姐有沒有御賜的獎賞?」

  「沒有。」他照實說。

  「那多怪啊,沒有任何獎賞卻有這麼多人趨之若騖?」她有些失望。

  「很正常啊,中原小姐乃女人容貌的最高肯定,隨之而來的附加價值是任何選美比賽都不能及的。」

  「我不要那些附加價值。」她只要錢。

  「只要給錢,你就肯代表山東出賽是嗎?」盤雲飛試探地問。

  丑小篆掙扎了下,還是點了頭。

  「我給你獎賞。」他以一種堅定的語氣道。

  「你給我獎賞?」為什麼?

  「只要你願意隨我進京參賽,你要多少,開個價。」

  丑小篆揚起滿意的笑,「二百兩。」

  盤雲飛二話不說的答應,「成交。」

  「要不要寫張字據由我畫押?」

  他搖頭。「我信得過你。」

  「三天內我要拿到那筆銀兩。」

  他笑了下,然後有些感慨地道:「你太善良了,這種性格很容易受到傷害。」

  「外人看我都覺得我傻,可我的想法很單純,不過求心安二字。」她正氣地說。

  他佩服她。

  「要不要由我出面替你將事情的真相調查個水落石出?」

  她委婉的拒絕,「不必麻煩了,就算查出真是狠心母親弒了親生兒子又如何?孩子死了,生命消失,這樣冷血的真相會給城裡的百姓多大的震撼?我不要有人起而效之,我寧可相信一切出於意外。」

  他感動極了。

  「可你明明不想參加選美的!」

  「沒有差別了,我的風箏全被今日的無情怒火給燒得一乾二淨,今年的風箏大賽我是注定要缺席了,既然不能參加風箏大賽,退而求其次弄個中原小姐來玩玩不是很好?」她看得很開。

  「你倒會自我解嘲。」

  「不然呢,尋死覓活不成?」她搖搖頭,「我才沒有那麼阿呆呢!」

  「明天你拿銀票到錢莊兌現。」盤雲飛也很乾脆。

  「你肯吃這麼大的虧,我倒是有些吃驚。」丑小篆望向他,突然覺得他的眼神裡藏著溫暖。

  「我沒吃虧,你也不用吃驚。」

  他兩手環抱於胸前,低首看向她,淡淡地再次歎道:「你的好心有的時候出現得不是時候。」

  她聳聳肩,道了謝,循原路走出雲奏院。

  盤雲飛的眼神除了冷酷外,還多了一份悠然惻遠。

  「大人終於如願以償了。」武不凡嘴裡嗑著南瓜子,心情愉快地道。

  「拜張家村死去的孩子之賜。」他喝了一口雀舌。

  「算是離奇慘事。」武不凡的好心情在想起這件悲哀的事後,打了點折扣。

  「有目擊證人嗎?」

  「幾個小毛頭,年紀和死去的孩子差不多大,能說得多清楚?」武不凡冷哼了聲。

  「真是讓風箏線勒死的?」他心中不免有一絲懷疑。

  武不凡放下指間的南瓜子,他現在已沒什麼胃口了。

  「孩子的屍首我看了一下,是典型頸子被勒窒息而亡的模樣,張家村的人同仇敵愾把小篆姑娘當作敵人,燒了丑家的風箏鋪,還替苦主索了二百兩銀錢。」

  「有沒有可能,孩子其實不是意外死去?」

  武不凡愣住,他完全沒有思索過這個方向。「不知道,我沒想到。」

  「她不願意我插手調查這事,寧可自己吃悶虧。」

  她?「誰是她?」

  「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不知誰是哥哥的她。」

  盤雪妮寒著臉走進花廳。

  「悔過書寫好了嗎?」

  盤雪妮臭著一張臉,「寫好了啦。」

  「寫一百遍,這麼快就寫好了?拿來我看。」他轉身問。

  「﹃我錯了』三個字寫一百遍有什麼難的,一刻鐘就寫好了,我效率這麼好是不是有獎品?」

  盤雲飛怒眉飛揚,「誰准許你寫這麼簡單的悔過書,再去重寫!」

  「不要!」她嘟嘴道。

  「不聽話是嗎?今晚別進大廳用膳,給我待在房裡吃,大小姐當慣了,成日成天嬌得不得了。」他發現自己不能再對雪妮任性的態度視而不見,長此下去只會害了她。

  盤雪妮不服地道:「為什麼,我已經夠聽你的話了,難道要我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才叫悔過嗎?」

  「你到底去不去寫悔過書?」他少有失去耐性的時候。

  武不凡跳出來打圓場說好話:「雪妮,悔過書的標準格式我那有,我現在就去拿來,你只要照著上頭的字句寫,包準不會有錯的。」

  「不要嘛,我最討厭寫字,我不要寫啦,哥,你明明知道我人美但是字丑,偏偏要我寫什麼悔過書!」

  「那就去練字。」盤雲飛吼道。

  她嚇了一跳,「哥,你從來沒這麼凶過我的,最近因為選美的事老是罵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被寵壞了。」

  「雪妮,我看你就別再同大人爭論了。」武不凡勸道。

  平日府裡的下人都要忍受盤雪妮的大小姐脾氣,武不凡將一切看在眼裡,可礙於身份也不好說什麼,現下由盤雲飛親自管教,他承認他有一點幸災樂禍的況味。

  「要你管!」她怒斥道。

  武不凡無所謂地聳聳肩,然後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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