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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葆琳    


  想了想,她自嘲地說:「也不是刻意去裝的,只是……這樣子可以活得簡單點兒。」

  這裡頭的確有內情。秦日順慶幸自己開口問了,不然他會一直誤會她神經那麼粗大,不把別人放在眼裡,說話傷人而不自知(縱然她說的都是實話)。他不急於催促,等著她主動告白。

  「我的這張臉,你覺得怎麼樣?」

  「很美、很漂亮。可是這句話一定有很多人跟妳說過了,不是嗎?」

  「唔……是啊,從小到大,走到哪裡,念幼稚園、小學到我大學畢業進入職場,我已經聽到人家讚美這張臉皮不止N百次了。」

  她的口吻毫無炫耀,也不是忒謙,而是有點認命、有點無奈。秦日順忍不住問:「妳不喜歡自己的長相嗎?」

  「不會啊,我喜歡。哪個女人不高興自己在他人眼中是漂亮的呢?」一聳肩,她小臉洋溢著完全相反的苦澀,笑笑地說。

  「這是違心之論吧?妳看起來並沒有多高興的樣子。」

  「我沒說謊喔,我是真的喜歡這張臉,不喜歡自己長相的人往往會缺乏一點自信,我像是個沒自信的女人嗎?」

  經她這麼說,秦日順不得不同意──他們兩人之間,自己還比她沒自信呢!

  「以比喻的方式說給你聽好了。我的身邊有個如影隨形的好友,她非常地引人注目,有錢、有勢,凡是你想得到的東西她都有了。男人因為她而追逐在我們身後,可是他們眼中只看得到她;而女人呢,有些人會因為她而排斥與我接近,有些人會覺得和她在一起的我虛榮傲慢,有些人則是想搶奪這個朋友而靠近我。可是對我而言,這個好友帶來的也不全是負面的。我喜歡她,我也知道仍有些人與我做朋友,並不是因為她,而是我就是我。所以我學會和她一起行動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遮掩住我自己,不要讓她的光芒蓋住了我。這就是活出我自己的最簡單方式。」

  秦日順明白了,這個好友想必就是指她自己的外貌吧?不知她是幾歲開始就學會這套「最簡單」的方式,但在這過程當中,她絕不會是簡單就領悟到的。

  「妳一定花了很長的時間,與妳的『好友』琢磨出相處之道吧?」

  她笑笑沒回答。

  用完餐後,他們到商場內設的電影院。這回她倒是不客氣地挑選了一部熱門的鬼片,秦日順沒有任何異議。

  「哈哈,我以為你會嚇得在旁邊發抖呢!」看完電影、走出戲院,她眨著惡作劇的眼,笑道。

  「那些都是化妝、電腦特效做出來的,我沒笨到那種程度會上當。」

  「而且電影又沒有『氣味』,是不?」促狹地說。

  秦日順不介意地笑。「哪天它若真放出『氣味』,那部電影也不會有人願意看了。」

  「呵呵,這點我無從反駁。」她左右瞧了瞧。「接下來……我們去做普通的無聊約會一定會做的事吧!」指著摩天輪,她說:「希望你沒有懼高症。」

  「不要小看曾在空軍服役過的男人。」

  等著坐上摩天輪的時間,她詢問他有關過去在偵九隊工作的趣談,而他也從她口中知道了許多法醫間流傳的怪談。時間在一個接一個的故事中流逝,大約過了三十分鐘,他們終於能坐上全部以透明材質打造的空中小包廂。

  以極緩慢的速度上升到十層樓高的時候,週遭的景物逐漸縮小,擁擠、繁華的都市景觀在腳底下一覽無遺。

  「哇……這樣看著,真的很壯觀呢!這麼大的都市裡,住著那麼多的人,而在每個角落都上演著不同的人生……或許某一個地方有人正在犯罪……」攀在安全鐵欄杆邊,她感歎地說。

  「有生命殞落,也會有生命降臨,不是嗎?」

  「這時候就要靠你們這些警察來揪出那些藏在背後的罪犯,還有像程世慶那樣的幹員在暗中追捕那些有組織的罪犯了。那名女線民的冤情,全靠你們去調查,捉住兇手,好讓法官以法律制裁他們!」

  秦日順發現她的壞嘴巴,一部分得歸因於她高出常人一倍的正義感,豈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如果嘴巴能化為利劍,她會迫不及待地罵到那些「壞人」滾入十八層地獄為止吧!

  驀地,一陣風吹得平穩的車廂前後搖晃了起來。

  她「啊!」地一聲往前撲倒在秦日順懷裡,他則抱了個滿懷的軟玉溫香,令人心蕩神馳的一刻……

  「妳還好吧?」

  「沒事、沒事!」忙中有錯,本想壓著他身後的車廂起身,卻一手按到秦日順胸膛上的曉瑜,吃驚地想移開手,旋即又摸了一把,並問:「哇,你胸前的肌肉頗結實的嘛!看不出來你這麼有料耶!」

  這時,什麼羅曼蒂克全都飛光了。秦日順哭笑不得地說:「謝謝妳的欣賞。」

  「改天把衣服脫掉,再借我摸摸。」

  一句話讓冰冷的現實從頭頂淋下來──她小姐絕對沒把他當成「男人」看待。歎口氣。「好,改天。」秦日順祈禱「那天」會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後的將來。

  「啊,我們開始往下降了,真是可惜……」她安分地坐回位子上,閒談地說:「你們調查到哪裡了?有沒有再撈到什麼線索?我一直很在意,對於棄屍的兇手,為什麼沒把繩子綁牢,讓她浮了上來。」

  怪癖小姐的「怪癖」終究還是抬起頭了嗎?秦日順含著笑回道:「有可能是不小心選中了一條不怎麼堅固的繩子,或兇手是個很笨拙的人,沒有綁牢,所以被水一沖就斷了啊!」

  「梅雨季未到,這種缺水的季節裡,水流速度不會沖刷得如此快速。」一手咬著指甲,她認真地推測起來。「你說得也沒錯,是有這個可能性,但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有沒有可能,兇手是故意要讓她被人發現的?」

  秦日順搖頭。「那他何必棄屍河中?放在陸地上就好了。」

  「在陸地上你無法掌握何時、何地、在哪兒被人發現,但丟在河裡就不同了。河水有流速,沖刷的力量也能測得,用一根被腐蝕一半的繩子綁在受害者的腿上,讓她在預估的時間內漂浮上來……」

  「妳必須解釋他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這麼做。」

  「組織犯罪、臥底女線民、滅口……職業殺手?不對,職業殺手不會用那種像是臨時起意的器具殺人,一定是槍,或是專業的刀……刀……刀……」她大聲叫道:「搞不好這就是我的盲點!」

  「什?什麼?」他捉不到她剛剛所講的話,和盲點有何關係?

  「我要回辦公室一趟!假使我的想法沒有錯,那麼證據應該還留在受害者的身體上!」揪住秦日順,她興奮不已地說:「走,快點陪我回去!」

  他就知道,美好的事總是斷在令人遺憾的地方。這場意外降臨的甜蜜(?)約會,已經結束了。

  第三章

  他們搭乘計程車前往曉瑜的辦公室,途中秦日順追問曉瑜,她剛剛一個人喃喃自語,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你還記得解剖的時候,我和黃法醫對凶器有不同的意見嗎?」

  秦日順當時沒聽到他們的對話,可是事後的紀錄都保存得很好。「最後不是採納黃法醫的意見了?所以我們正朝那方向在河中打撈,看看有無類似十字鎬的東西。」

  「我知道,我不是說黃法醫的判斷有問題,但是……或許這是兇手故佈疑陣的手法,成功地讓我與黃法醫的意見分歧……而搞不好,我和黃法醫都是對的。」

  「妳是說,凶器不只一種?」

  「嗯……嚴格說來,真正奪命的只有一種,可是製造出那樣傷口的,也許是另一種。」曉瑜不慌不忙地說:「讓我從頭說起。第一,先歸納分析我們手上有的訊息。被害者是程世慶的線民,她利用在酒店工作之便,能接近毒販頭子而不被起疑,暗中跟程世慶通風報信。如果她被殺了,那麼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她洩了底,所以被毒販頭子給滅口。」

  「毒販頭子自己動手的可能很低,也許是底下的小弟動的手?」

  「或是買通職業殺手。」雙手一攤,曉瑜笑道:「這麼一來就可以解釋何以會被丟在河中,卻又沒有把屍體綁牢,故意要讓她在幾天後漂浮上來,被人發現了。此時河中發現無名女屍的社會版新聞,成為了兇手跟僱主事先約定好的,『確認』任務已完成的方式。」

  秦日順很佩服她能由那麼小的一個地方,推論出這麼多。

  「另一方面,為了混亂警方偵辦的方向,我懷疑死者身上的傷口有經過加工!實際上,我研判她是一刀斃命沒錯,但肺葉上的洞口不大,不似凶器進入時製造出的大傷口。它若是由兩種東西造成的,在我看來會更合理。第一把是長刃,細扁的,而第二把是在死者倒下後才補上去的,也就是在刀傷上補了更寬柄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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