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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林淮玉    


  ***

  雨勢很大,天際似乎也為今日的悲劇而落淚。

  夜已深,屋裡的人卻沒有一個有睡意。

  「箭矢傷到要害,再加上流血過多,恐怕回天乏術。」這已經是第三位大夫了,看過的大夫說的全是這一套。

  「大夫,請您再試試好嗎?水葉是個大善人,做了不知多少好事,她的命不該如此悲慘的。」章蘭希苦苦地哀求著大夫。

  「我明白,水葉姑娘做的善事、積的陰德,足以令她上西方極樂世界,以後免受輪迴之苦,也是喜事一樁啊,你們也別太傷心難受了。」其中一位大夫說道。

  「藥也用了,箭頭也拔出來了,可憐傷真的太重了,要活命只有靠奇跡。」第二個大夫也收拾藥箱,準備離去。

  這屋裡的氛圍太過哀傷,他怕自己七十歲的年老身軀也會跟著悲傷過度倒下。

  三名大夫先後離去,留下珍貴藥材和一連串的歎息聲,他們也想試圖挽留這抹年輕的靈魂啊,可是他們實在是沒有通天的本領。

  「鍾徹,都是你害死了水葉!就是因為你,不然她也不會撲過去替你擋了那枝箭。」章蘭希大哭斥道。

  鍾徹面色沉重,不發一語。

  「阿徹,放箭的人已捉拿到案,是山寨裡那幫土匪的黨羽,你看要如何處置?」吳友凡一得到消息,立刻來報。

  「殺!」他寬容不起來。

  「遵命!」吳友凡銜命而去。

  「殺、殺、殺,有什麼用?水葉已經剩下一口氣了,她為什麼這般苦命?」

  「蘭希,你不要這樣。」史炎吉扶住痛哭著的章蘭希。

  「我沒說錯!鍾徹本來就是逼死水葉的劊子手,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苦苦相逼,緊咬著八年前的事不放,水葉也不會活得這麼自卑,自覺卑微,人前人後抬不起頭來。」

  史炎吉摀住章蘭希的嘴,「不要再說了,沒有人希望發生這種事。」

  「鍾徹就是希望水葉死。」她揮開史炎吉的手,「不信你自己問問他。」

  「蘭希——」史炎吉見阻止不了,只得隨她去。

  「你以為自己是個大將軍就了不起啦,我告訴你,這沒什麼好驕傲的;殺幾個土匪就大擺宴席請客,你為什麼不把請客的銀錢捐給慈心堂?」

  「蘭希!」史炎吉又是一驚。

  「是因為慈心堂是水葉創辦的,所以你才不肯捐款對不對?就是因為你的輕視,才會逼得水葉住在這種破爛屋子裡的;因為你的口口聲聲辱罵,因為你的偏見,更因為你把偽善二字掛在嘴邊,所以水葉不得不戰戰兢兢地過日子,這全都是你的錯!」她哽咽地咆哮。

  章蘭希哭得心碎,史炎吉也鼻酸到快要掉淚。

  「炎吉,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表達我內心的抱歉,我想將水葉帶回將軍府調養身子。」鍾徹萬分痛心,這是他唯一能彌補的方式。

  「炎吉,你不能答應他。你別忘了,鍾家人是出了名的惡人,住在府裡的那頭母老虎肯定不會放過水葉。」

  「蘭希姑娘,我娘那裡我會負責。」

  「負什麼責?先虐待後道歉是嗎?」章蘭希諷刺地道。

  「不會的,水葉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娘不會再像以前一般一味地排斥水葉。」

  「總之不可能,水葉不能讓你帶走。」她也認為水葉不會想進將軍府養傷。

  「蘭希,水葉待在這裡不適合養傷。」史炎吉比她更能理智地分析情況。

  「她可以住我家。」

  「誰照顧她?白天你要往慈心堂跑,我最近接了不少案子忙都忙死了,還要抽空到水葉軒轉轉,我們倆都沒有閒暇照顧她。也許讓水葉住阿徹那裡,才有康復的可能,而且,水葉傷這麼重,不是開玩笑的。」

  「史炎吉,你是水葉的未婚夫吧?怎麼可以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我就是太明白自個兒的能力有多少,所以才這麼下決定。」

  章蘭希看向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的童水葉,舉棋不定。

  「水葉,怎麼辦?我知道你是寧願死也不想進將軍府的。可是,你的傷……我們……真的拿不出更好的法子了。」章蘭希為難地做了決定。

  第八章

  草際鳴蛩,驚落梧桐,

  正人間天上愁濃。

  雲階月地,關鎖千重。

  縱浮搓來,浮搓去,不相逢。

  星橋鵲駕,經年才見,

  想離情別恨難窮。

  牽牛織女,莫是離中?

  甚霎兒睛,霎兒雨,霎兒風。

  宋  李清照  行香子

  將軍府

  府內一片橘光閃閃,燈火通明。

  「是你的主意對不對?」羅銀花怒問丈夫。

  鍾行才從外頭回來,為了童水葉的傷,他四處奔走打聽何處有名醫。

  「你在說什麼?」

  「是你要徹兒把童水葉接回來的?」

  「你這個老太婆又怎麼了?我煩都煩死了,沒空跟你抬槓!」他現在只想去看看水葉。

  「我問你話,你為什麼不回答?」她就是無法原諒。

  「不是我的主意,是徹兒自己做的主。」他實在不想跟她再閒耗下去。

  「徹兒自己?怎麼會?」她不相信。

  「為什麼不會?水葉救了徹兒一命,他把人家接回來親自照顧也是無可厚非的呀。」

  「她救了徹兒一命?」羅銀花冷笑一聲,「我看她是在使苦肉計吧!」

  「銀花,你——」

  「我怎樣?」

  「你簡直是不可理喻。」鍾行咬牙切齒地道。

  「你說什麼?」她的怒氣陡地上揚。

  鍾行不想再理妻子,側身欲往偏廳走去。

  羅銀花扯住他的手臂。「你要去哪裡?我的話還沒問完呢!」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被她一拽,他乾脆停下腳步。

  「你是不是要去看童水葉?」

  「明知故問。」

  「不許去,童水葉還沒死,還剩一口氣,你不許去看她。」她使勁拉住丈夫,不讓他離開。

  「銀花,拜託你別再胡鬧了,正常一點。」他真是受夠了。

  「我哪裡不正常了?你給我說清楚。」

  鍾行被她煩得實在受不了,大手微微使了力,一把將她推倒在地。

  「不許去!」羅銀花跌扑在地,仍舊不死心地嚷著。

  但鍾行壓根兒不理會她,逕自往童水葉養傷的廂房走去。

  羅銀花在原地嘶吼著最難聽的話。丈夫這樣對她,兒子也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她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鍾行,我咒你不得善終!」她吼出最惡毒的詛咒。

  ***

  「有沒有好一點?」鍾行一進房門就急著問傷勢。

  「還是老樣子。」鍾徹拿著布巾沾濕溫水,替童水葉抹抹臉和手腳。他不停地同她說話,求她不要離開人世。

  他甚至請求閻王不要把她帶走,求了又求,生怕一個不留意,她真的被牛頭馬面拘了魂。

  「大夫都說藥已經是最好的了,剩下的是她自己的造化和毅力。」

  「爹,娘是不是對你發脾氣了?」鍾徹理所當然地問。

  「她就是那樣。」別理她就行了。

  「我一定要治好水葉。不管娘怎麼說,如果她這輩子就是這樣了,我也要照顧她一生一世。」

  他由衷的誓言令人動容。

  「你能負起這個責任,爹很高興。」鍾行吁了一聲,無限感慨。

  「娘卻一直想不開。」

  「我知道,你別在意她的看法。」他安慰著兒子。

  「我不會,也不覺得為難,因為這是我應該做的,水葉是為了救我才會弄成這樣,為她受的這一點苦不算什麼。」

  「你娘卻認定水葉是耍苦內計。」鍾行無奈地苦笑。

  「娘太偏執了。」他卻直到最近才發現。

  「你終於能夠理解我的痛苦了。」父子兩人,同病相憐。

  鍾徹點了點頭,「娘根本不知道當時的情況,那個時候的我太大意、太放鬆,哪裡會注意到遠處有枝箭對著我。要不是水葉,一命嗚呼的人就會是我了。」

  「早說過水葉是個善良的人,她能捨身救你一命,若你真聽你娘的話不管水葉的死活,那可真是豬狗不如了,明白嗎?」

  「爹,我不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他難受得都快要死掉了,怎麼會不管水葉的死活。

  「你娘的想法已經很難改了。」鍾行不禁感歎。

  「我知道。」

  「她對水葉的偏見太深,都怪我,當年沒有把話說清楚,使得你娘的怨恨積得像海洋一樣深沉。」

  「爹,我能不能知道,八年前你為什麼不救艾兒?」他一直想探究事情的真相。

  「我沒有不救艾兒。」鍾行激動地吼道。

  「可是你確實沒有先救艾兒。」

  鍾行沉吟半晌,「也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為什麼,可是不是現在。」

  「這麼說來爹是有原因的?」

  「別問,時機成熟時我會說出來,不管後果是什麼,都算一  種交代。」

  知道他爹不會再多說,鍾徹說起自己的打算:「我想去一趟北京城,也許皇城裡會有治得好水葉的辦法。」他不惜一切代價。

  「也好,不過在你進皇城之前,我想試試另一個方法,如果運氣好,或許會有奇跡。」

  「什麼方法?」

  「聽人說世上有一種許願草,據說可以達成任何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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