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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劉芝妏    


  她說的,只要甄老爺點頭,她絕對二話不說,那他就再到甄家吆喝一番,反正又不會少掉一塊肉,更何況他真的拿她沒轍了。

  硬著頭皮,當他將話說完時,深刻的感覺到那股丟臉的臊紅已經染透進胡碴的根部了。

  「哈哈哈!」

  「甄大娘?」容翼臉色變得有點黯沉。

  「娘?」

  「我說婆子呀,妳笑得這麼張狂,很礙人的眼哩。」甄添南開口數落,但臉上的笑意不輸她的燦爛。

  唯有容柯神情未變,不動如山,但他瞥了聞言狂笑不止的杜寶娘一眼,再將可憐兼同情的瞳神望向同胞手足,幾不可感的搖搖頭,心中苦歎。

  阿翼呀阿翼,這個自小就狂傲且無視一切的阿弟,他大概真被阿棻氣暈了,竟會蠢到以為在她給了通融後,他的委屈就可以在這裡獲得平反,甚至是得到公平的待遇。

  這阿弟,變傻了呀!

  「妳笑夠了沒?」容翼臉上的羞紅瞬間化成怒紅。

  甄家三口不約而同的止住笑,瞄來瞄去。

  「呵,原來他是在說妳呢,娘。」沒她的事,甄平安繼續笑。

  「我就說婆子妳的笑聲太刺耳了,嘖嘖,這小子膽子夠大,敢直截了當的挑釁妳。」甄添南的笑意不曾自臉上消失過。

  「哈哈,原來是挑我開刀呀,真帶種,哈哈哈,夠了夠了,你別再瞪我了,沒用的啦。二少爺你慢慢跳腳吧,我可沒法子釘在這裡讓你瞪個夠,該趕路了。」

  趕路?

  「妳要出遠門?」

  「是呀,在這兒挺礙著某人的眼,我還不會沒自知之明。」見他變了臉,杜寶娘笑得更燦爛,「唷,瞧你又變了神色,怎麼著,你捨不得呀?」

  坦白說,是的。

  伶牙俐齒外加敢說敢罵的她確實很礙他的眼,只要對上了,常讓他恨得牙癢癢,只不過冷不防地聽到她要出遠門,一時之間倒覺得有份不對勁的寂靜感受迎面襲上。

  「就妳一人?」

  「還有那死老頭呢,喏,車上幾大簍子全都是他的東西。」

  「上哪兒?」容翼有些不甘心的追問。

  他才剛有一年的閒工夫呢,杜寶娘不在,那往後誰來跟他大呼小叫呀?

  「回洪澤縣去住他個一年半載。這樣吧,我瞧你這些天也挺煩躁的,要不,你也一塊兒上路,當是去散散心或是開拓商源也好,那兒是有幾座山可以挖挖埋埋的,你要不要試試?」難得善心一起,她不假思索的提出邀約。

  當下,要死不活的容翼冷嗤一聲。

  「誰都無法將我拖離那堆死人骨頭,妳別費心了。」沒就近顧著鄔棻……咳咳,是死人骨頭才對,他的心哪放鬆得開來呀。

  「誰那麼大精神替你費心,你甭往臉上貼金。」

  「廢話少說,你們別急著上路,先說說我那堆骨頭的事怎麼處理?」

  「頂峰山是棻娃兒的,永遠都是她的,我沒話說,你自個兒看著辦了。」甄添南插進話來。

  「她要我問你,你又不肯點頭,你們是暗裡講好了,全都衝著我來,要耍我嘍?」

  「我說容家二少爺,你這話的誤會就大了。」

  「死老頭你也別理他了,耍就耍嘛,怕他不成,哼,就說你這傢伙死性不改,成天淨念著一堆臭骨頭,急什麼呀?早晚你也會變成一堆枯骨,到時小心別人也是成天都只想著來挖你這副死人骨頭!走啦走啦,都忘了跟這小子講話會氣煞,白白耗去我不少精神。」

  「欸,妳這婆子怎說話老是這麼直?」

  「怎麼,你這死老頭要替他出頭?」

  「我……哪敢!」好不容易才將能摟能抱、晚上又能暖床的婆子給哄回身邊,為了個臉上長滿稚毛的桀驁小子跟她鬧翻?啐,哪值得呀。

  「是嗎?」

  「當然是,誰有那閒工夫誆妳來著?」發現她不語的直盯著他,甄添南心虛的說:「幹麼那樣瞪我?不是要走了?還杵著做啥子?」

  「是誰杵著了?」話雖說著,杜寶娘還是動了身。

  跟平安咬了幾句耳朵,又跟容柯叮嚀幾句,經過錯愕卻不掩憤慨的容翼身邊,她心腸再度軟化,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有精神點,不過是個區區小洞、幾根臭骨頭,也不過是個傻不隆咚的軟心眼小丫頭,憑你容翼的手段,哪不會手到擒來?」

  憑他的手段?

  杜寶娘的這句話讓容翼推敲了許久仍不得其解,怔瞪著幾個人熱熱鬧鬧上路了,大宅裡的騷動大致弭平後,他這才猛然回過神來,恰巧見到兄嫂的身影即將消失在院子裡。

  連阿柯都不理他?難道他早已激起眾怒卻渾然不知?

  「阿柯,她那話是什麼意思?」他懶得追上去,扯直嗓門就問。

  明明聽來像是褒揚,可容翼的每一分理智都告訴他,杜寶娘是在嘲諷他。

  「我娘她是在誇你呢!」代夫君丟了個話尾巴,小倆口手牽手,完全不想折回頭替垂頭喪氣的他分憂解惑。

  待拉開距離,容柯這才歎笑回應,「是嗎?」

  「不是嗎?」反問一句,甄平安楞楞的看著似笑非笑的夫君。「你的笑容讓人打心底發毛。」

  聞言,他朗笑出聲,緊扣住掌中的纖細柔荑,溫言替她解惑。

  「妳娘說得倒沒錯,阿翼這回當真只能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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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的一角,矮矮的樹叢裡窩了兩顆小腦袋瓜,竊竊私語。

  「澄平,你扯得我手臂好痛。」猛然間被拖到角落,害猝不及防的容澄淨跌了一跤,膝蓋痛死了。

  「別喊這麼大聲,待會兒阿爹跟娘聽見了,又要叫咱們去讀書。」

  「可是好痛……」

  「噓!」

  「你又想幹什麼?」抿著小小的唇瓣,澄淨的眼神泛著狐疑。

  「淨,你覺不覺得爺叔他好可憐?」

  他不語,圓溜的皓眸閃過一抹同情,但掠過眼梢的同情沒比同胎所生的兄長來得強。

  誰叫爺叔去惹棻姨。

  「喂,別淨顧著發怔,聽我說嘛。」澄平小手掌貼住澄淨的臉頰,逼他一定要跟他四目相望。

  「喔,你是想幹麼?」

  「淨,娘不是常說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阿爹說要明哲保身,才能長命百歲。」

  「但娘也說啦,見死不救,非君子所為。」

  「但阿爹也說過,凡事要量力而為,莫為己力所不能為之事。」

  「可娘常說爺叔心不壞,就是衝動了一些。」

  「阿爹說的,爺叔這性子遲早會壞了他,無人可救。」

  「容澄淨,你幹麼啦?我說一句,你應一句,你是存心要頂我的嘴不成?」惱火,小傢伙開始跳起腳來了。

  澄平就那魯性子跟阿翼極像,難怪跟他這麼合。

  想到娘的歎笑,輕抿唇瓣的澄淨聳聳肩,沒再與他做口舌之辯。橫豎跟澄平耍強鬥狠,每回他都佔不了贏面,這次還是讓讓他吧。

  「到底如何?」

  「如何?」

  「去棻姨那兒幫爺叔求情呀,我說了半天你都只顧著楞在那兒,好不好?點頭還是搖頭?」

  不再猶豫,澄淨點點頭。

  他也好久沒看到他最喜歡的棻姨了,好想她。

  ☆☆☆☆☆☆☆☆☆☆☆☆☆☆☆☆☆☆☆☆☆☆☆☆

  師父呢?

  山洞裡雖然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但仍算黝黑,鄔棻雙眼熟悉的掃過每個陰影,側首傾聽,沒見師父瘦長的身影,也沒聽見半絲聲響,不禁滿心疑惑。

  師父下山了?沒聽他提起這兩天要下山的事呀。

  輕弓眉,將採集的藥草一一擱妥,才剛燒了盆碳火,就聽見洞外傳來躡手躡腳的窸窣聲。

  不會吧,那人真的還不死心?

  這個洞口又小又偏僻,再加上她與師父的刻意掩藏,知道的人沒幾個,而他尋得著,算他有兩把刷子。

  搖頭輕歎,她慢條斯理的撥開濃密的枝葉,腦子不住的轉呀轉,想要怎麼做才會讓他徹底的死了這條心?

  探出了頭,她目光四處梭巡,洞口半個影兒都沒。

  「出來吧。」雙手環胸佇站在洞外,她揚聲喊著,清脆的嗓音在林裡緩緩的迴盪。

  等了半天,仍不見容翼頎長的身形從哪棵樹後冒出來,鄔棻心中微惱。他何時也玩起這麼見不得人的無聊把戲來著?

  「既然不怕趕、既然來了,為何還要躲起來……咦?」那身影不止一個,是兩個急急竄動的小身影。

  不會吧?!

  愕然的瞪大眼,她傻望著從樹幹後頭像賊般探出來的半張臉,然後小小的身影跳出箭似的衝向她。

  不止一個,在他身後如影隨行的澄淨沒有兄長那份急性子,臉上綻著靦腆微笑,慢步走近。

  「棻姨,棻姨棻姨棻姨!」笑得甜甜蜜蜜,澄平整個胖嘟嘟的身子偎進她懷裡。「妳有沒有被我們嚇到?」

  「有!」簡直嚇死了。

  「真的?嘻嘻,我就跟淨講,妳一定會嚇到。嘻嘻,棻姨,妳怎麼都不回來家裡住呢?」

  「呃……忙呀。」分神應著話,驚訝的目光掃過神情迥異的兄弟倆,再梭巡他們身後林風呼嘯的山野郊嶺,一片清寒的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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