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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藍雁沙    


  她抿著唇躲在被窩中痛哭。孤獨的感覺像濃稠的厚霧般包圍著她,自幼就跟母親相依為命,早已習慣了只活在彼此的世界之中,現在突聞噩耗,這種茫然無依的感覺令她被狠狠地一擊之後,再也爬不起來了。

  「瑪姬、瑪姬?你聽到我所說的話了嗎?你必須吃點東西了,否則你的生理機能會受不了的!瑪姬?瑪……」

  一個個的醫生、護士在她床前試著不同的方式,卻都相同地無功而返,瑪姬執意地將自己關在傷心的閣樓中,這令所有的人都束手無策。

  「咦,瑪姬,你這個戒指太鬆了,我把它拿下來放起來好不好?免得掉了。」有個護士想伸手去拔下瑪姬左手無名指上的指環時,一直僵臥著不動的瑪姬突然握緊了拳頭,令護士大吃一驚。

  ——戒指……教堂……教學的聖壇……這些片斷走馬燈似的在瑪姬腦海中重複出現。新天鵝堡……慕尼黑……海德堡……蘭生!蘭生,你在哪裡?我想念你啊,如果聽到我的呼喚,你是否會立即來到我身邊?蘭生……

  淚珠沿著臉頰滑落枕畔,她悄悄地別過頭去,見到窗外綠葉初發的光景,更是悲從中來。

  我不知道啊,原來愛情是這麼折磨人的一件事。那種惶然失措、心焦又依戀過往回憶的心情,都是我以往所沒有經歷過的。如果這就是享受愛情甜美果實所應付出的荊棘利刺纏身,那麼我也甘之如飴了;因為心那甜蜜的回憶助我忘卻了一切的痛苦。

  蘭生!蘭生!我說過自己不企求永遠,那是我在自欺欺人啊,短暫的相聚怎麼夠呢?我每想到你,就越想與你相守一生。現在我總算明白媽媽的心了,媽媽到現在還是深愛著爸爸的啊!即使爸爸對她不忠,她仍是原諒了他,將滿腔的憤恨都投射在別的女人身上,對爸爸,她沒有半句怨言,原來,這就是屬於媽媽的愛情啊!

  舉起手看著削瘦的手指上輕易地滑運的戒指,瑪姬沉重地歎了口氣。

  ——我呢?我的愛情呢?只有短短的五天半能稱我所以為的愛情嗎?現代人習慣於逢場作戲,而身為時尚單身貴族的蘭生呢?他會忘了我嗎?或者也許……也許也會偶然在不經意的時候想起我?

  我想知道,但是天曉得我有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承當那可能否定的答案。蘭生,我該怎麼做才好呢?

  「什麼?為什麼我不能進去探望貝小姐?」捧著一大把的桔梗,蘭生皺著眉頭對守在門口的保全人員叫道:「昨天、前天、大前天,你們每天都不讓我進去看她,我說過我是她的朋友!」

  「抱歉,這是上頭的交代,只有指定的醫生跟護士可以進小姐的病房。於醫生,請你諒解我們也是職責在身。」保安人員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就是不肯讓開。

  蘭生憤怒地用手爬爬早已被他抓得亂得跟雜草堆一樣的頭髮,將手中的花交給保安人員。「好吧,那這花就麻煩你們轉交給貝小姐。」他說完頻頻做著深呼吸地朝走廊外的電梯走去,但立刻又轉了回來。

  「可不可以麻煩你們告訴我,這到底是誰下的命令?」蘭生想了想又不甘心,忍了這麼多天,他費盡心思的想向同事們探聽瑪姬的情況,但他們都總是顧左右而言他的不肯說,令蘭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而無計可施。

  「是我。」背後傳來蒼老但中氣十足的回答,蘭生一回頭就跟那個清瘦有著花白頭髮的老人打個照面。

  「你是瑪姬的外公?我們在歐洲曾見過一面。」蘭生正想向他介紹自己,但王政卻猛然一轉身地朝別的方向走去,蘭生怔怔地瞧著他。

  「你不是想知道瑪姬的事?還站在那裡幹什麼?」正當蘭生不知所措之際,王政回過頭來用他有名的大嗓門吼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搞不懂在想些什麼!」

  蘭生這才恍若大夢初醒般地跟了上去,對這位政壇元老的行事作風總算有了大開眼界的認識。

  和老人面對坐在那棟豪華巨宅裡,簡單但看得出來所費不貲的擺設,很貼切地襯托出老人不凡的氣勢。

  但枯坐在此已近二十分鐘,王政並沒有說話,只是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著蘭生,兩個人沉默地泡茶。

  在茶過三包之後,老人一揮手,室內其他人立刻無聲無息地走出去,只留下那個秘書和兩人在室內。空氣變得極為安靜,蘭生懷疑連一根針掉落在地上都可能引起大響聲。

  秘書再為他們沏好一壺茶之後,轉身欲出去,卻被老人叫住。

  「敬昌,你不是外人,留下來。」老人的眼神並沒有轉向敬昌,仍然持續地盯著蘭生的眼睛。「告訴我關於這位於醫生的事,大大小小都要!」

  「是。於蘭生,今年三十三歲,是外科醫生。從小到大成績優異,一帆風順,在主任醫生眼中,是個冷靜具有極佳判斷力的醫生。健康良好,唯一的缺陷是近視約六百度,平日以打網球及游泳健身。」曾秘書念到這裡,蘭生已經霍然地站了起來。

  「你們……」蘭生驚愕地瞪著他們,不明白他們葫蘆裡在賣些什麼藥。

  「坐下,年輕人這麼衝動,沒有耐性!」王政用力一擊,漂亮厚實的紅木桌子發出了聲巨響。「敬昌,繼續下去!」

  「是,老爺。根據目前的資料得知,於醫生的家庭及親人之間都非常好,根本找不出什麼缺點。至於於醫生本人方面……」曾秘書說到這裡,為難地看了蘭生一眼。

  「說下去!」王政拿著小巧的茶杯,緩緩轉動他喝的甘甜茶液。

  「呃,於醫生向來都沒有鬧什麼緋聞,只是半年前到歐洲旅行之後,有位叫張夢雲的同團旅客,曾到醫院投書指控於醫生對她始亂終棄。」曾秘書說完又再接下去,但聲音裡有著明顯的遲疑。「還有,據說於醫生和貝瑪姬在歐洲時,是以未婚夫妻的身份前往的……」

  「於蘭生!」王政的濃眉幾乎皺連成一道黑雲壓在他眼睛上了,他傾向前地瞇起了眼睛。「可不可以請你解釋一下,你跟我的孫女是怎麼回事?」

  「瑪姬是我最愛的女人。」蘭生絲毫不畏懼王政的逼視,平淡的表情在想到瑪姬的瞬間綻放出款款柔情。

  「是嗎?很可惜,她跟你無緣,因為她的身份跟你相差太大了,況且你還跟別的女人牽扯不清……」

  「這是瑪姬的意思嗎?」蘭生咬著牙問道。

  「不,這是我的意思,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敢來高攀我王政的孫女,也不秤秤自己幾兩重!」王政不屑地悶哼了幾聲。「瑪姬要嫁給誰得由我決定!」

  蘭生竭力忍住絕望而去的衝去。「王先生,我愛的媽姬只是個盡責的旅行社領隊,我不明白你要為你的孫女安排什麼樣的婚姻。但是我相信她都不會快樂的,因為我們深愛著對方。」

  「哼,是嗎?你以為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騙得了我,你就像瑪姬的父親,是個只會花言巧語的傢伙,我才不會答應讓瑪姬跟著你,像她媽媽一樣的苦一輩子。」王政說著站起身子,看著落地窗外雅致的日本庭園式造影,神情冷漠地背對著蘭生。

  「我不想評斷任何人。我想說的是,我愛瑪姬,不在乎是什麼樣的人,我都會守候著她的,告辭了。」眼見再談下去似乎也談不出什麼結果,蘭生主動地打退堂鼓,打算再找別的方法。

  目送著蘭生開著他的黑色房車疾速而去,王政微微地對自己點了點頭。「敬昌,你看這個年輕人怎麼樣?」

  「有膽識,夠冷靜,面對老爺的侮辱而能面不改色,而且自制力很強,可以到政壇上跟那些平庸之輩平起平坐,或者取而代之了。」

  「嗯,你注意到沒有,他可比那些跟在我屁股後頭撿好處的小丑們有意思多了,這樣的人只當醫生太可惜,一個好醫生一次了不起只能救一個人、一個家庭;但是一個好的政治家一次可以救成千上萬的人,成億上兆的人都會因此而受惠。」王政掏出煙,敬昌立即趨上前去點煙,他欲言又止但隨即被王政打斷。「敬昌,別再勸我了。我活下去已經沒有什麼指望的了。醫生早就宣佈我的肺已經完了,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顧忌的?現在我只希望能有足夠的時間把於蘭生拱上去,這樣就是死也瞑目了。」

  「老爺……」他這話說得令敬昌有些動容。

  「敬昌,你是我最信得過的人。可惜你志不在此,所以我只能將瑪姬和她的終身幸福托給你了,拜託你。」王政說著向敬昌一彎腰,行了個日本式的最高敬禮。

  「老爺,我不敢當,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一定會竭力的輔佐小姐跟於醫生的。」敬昌也回了個禮。

  「唉,玉貞死了之後我想了很久,我再強橫、再專制又有什麼用?一樣會失去所有。也罷,你注意一下,看需要些什麼準備,儘管去做,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給瑪姬一個較平坦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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