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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娃娃    


  直到讓我摸到你那溫暖的臉

  寧靜的夏天 天空中繁星點點

  心裡頭有些思念 思念著你的臉

  我可以假裝看不見 也可以偷偷地想念

  直到讓我摸到你那溫暖的臉

  知了也睡了 安心的睡了 在我心裡面 寧靜的夏天

  知了也睡了 安心的睡了 在我心裡面 寧靜的夏天

  寧靜的夏天 天空中繁星點點

  心裡頭有些思念 思念著你的臉

  我可以假裝看不見 也可以偷偷地想念

  直到讓我摸到你那溫暖的臉

  那是個寧靜的夏天 你來到寧夏的那一天……

  樂音不絕,傑米瑞卻不得不怪異地瞥了身旁的Summer一眼。

  因為他看見了他向空中探伸出勁瘦碩長的手掌,那慣於操縱著鋼弦,帶出天籟的長指正溫柔地探空摩挲著。

  看見之後傑米瑞心驚,也不得不轉過身仔細打量起了Summer。

  這一睇,他才發現那雙隱蔽在墨鏡底下的眼睛是緊閉著的,在Summer臉上,有種令人無法理解的情緒,似是眷戀,似是思念,似是緬懷,又似在哀悼著什麼逝去了的過往。

  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傑米瑞好奇地想,這首歌他相信Summer和他都是頭一回聽見,可為什麼,竟能如此觸動了Summer的心?

  甚至還能讓一個向來冷靜理智的男人,在人前全然失控?

  而Summer,壓根無覺於傑米瑞探索的眼神,他的神智,兀自沉溺在那一年的夏天,那一個屬於寧靜的──夏天。

  ※文中引用的歌曲,曲名是「寧夏」,作詞者是李正帆。

  第一章

  十年前

  時值溽暑,一顆飛進了鬼屋的棒球,讓個十四歲的少女首次爬進那棟鬼屋裡。

  人哪!還是少愛亂充老大,因為要頂這種頭銜就勢必要付出些許代價。

  爬進鬼屋裡檢棒球,正是其中之一。

  她爬上圍牆,正準備跳下去,而方纔還聚在牆下等待的友伴們,卻已一哄而散。

  沒義氣!她恨恨地想,但還是閉上眼睛往下跳,落地之後她睜開眼睛,裡頭盛滿驚訝。

  嘿!一點也不疼呢!身下軟綿綿像煞了柔軟的床墊,她用掌測壓,落葉的厚度竟可淹沒了掌,這屋子被稱作鬼屋還真沒冤了它,因為若非住的是鬼,誰受得了這麼髒?

  「有人在嗎?我是來撿球的!」

  她故意大聲嚷了嚷,幸好沒有鬼出聲回答。

  這麼嚷是為了表示爸媽教得好,因為鬼屋圍牆外連個門鈴都沒有,先爬再喊,總算是已經禮貌周到。

  鬼屋裡面有沒有住人?

  村裡沒人知道,因為這幢房子實在佔地太大,怕有好幾頃地吧,圍牆又高,從外只能瞧著庭院深深,一棵棵枝葉延展像是柄傘的大榕樹,一株株爬竄在牆上生著莖刺的九重葛,將它深裹在層層迭迭的黑暗裡面。

  像剛剛,她和友伴們可是找了半天才找著一處沒有九重葛的圍牆,然後才爬了進來的。

  村子位在背山面海的小小山坳,雖說和海還有段距離,但每逢風濤洶湧的夜晚,這裡的榕樹,像煞伸展著枝啞的鬼怪,葉子摩擦發出的聲音,鬼叫似地叫人心驚,別說他們小孩子,就連村子裡的大人們也都會盡量遠離這一區的。

  不能再想,再想下去雖說是大白天裡她也要怕了,她屏氣凝神專注地在枯葉間尋找,就為了一顆該死的球。

  都怪妞妞,說這邊的空地大不會打破別人家的窗。

  都怪肥腸,飯吃得多球丟得猛,害她揮了個再見全壘打。

  還要怪小毛,沒事去偷他老爸的職棒明星紀念球來,弄得她就算是想買一顆新球賠他都不行。

  東怪西怪,最該怪的是自己,沒事充什麼老大,還得假裝什麼都不怕。

  下一刻她眼睛一亮,在十步路遠的地方撿起了球,就在她返身想走時,一把若有似無的鬼音幽幽然地出現了。

  瞬間她全身寒毛直顫,一顆心分做了兩半,愛冒險的那半叫她去瞧瞧,膽小的那半叫她快逃,她的心裡出現了運動會上拔河的激烈場面,認真點去聽,或許還能聽到分別搖旗吶喊的尖叫。

  三分鐘後她咬牙作了決定,她提起足,朝著「鬼音」發出的方向跑。

  她在心裡養了只叫好奇的貓,如果不去看,她怕是連覺也睡不好。

  她穿梭在樹林間尋覓著鬼音。

  那鬼音,讓人聯想到冰天雪地裡寒風陣陣的北國荒原,她曾和爸媽去過日本北海道,見識過那種空曠與寂寥。

  鬼音再轉,成了落單孤鴻,天地之間空乏無依,像煞了抹被遺棄了的幽魂,接著鬼音又轉,成了狂風暴雨,聽得人血脈僨張,連她手上的球都在無意識間被捏得死緊。

  她在落葉堆中向前跑,鬼音緩緩加大,掩住了她的足音。

  她循著樂音轉了幾個彎,終於見著了那隱在密林後方的屋宇,那是幢兩層樓的洋房,是巴洛克式建築,雖非富麗堂皇卻精緻典雅。

  去了外層的深林掩蔽,那只是幢安靜優雅,並不太像是鬼屋的房子。

  屋子是白色的,因落成久遠且未經保養,外表滿是歲月斑駁的風霜。

  就在二樓陽台上,她終於看見了他──鬼音發出的所在,那是個手持長弓,下巴夾緊小提琴,閉著眼睛的大男孩。

  她張大眼睛看得癡傻,不太敢相信竟有如此膽大的「鬼」敢在大白天裡出沒,不但成形,且還拉著小提琴呢。

  男孩閉著眼,神情冰漠遙遠,全心全意浸淫在他的音樂國度裡,絲毫未察覺底下那看傻了眼的女孩。

  後來她才知道,他並不是鬼,他是個活生生的大男孩,一個大了她三歲的大男孩。

  那一天,他拉的是西貝流士的「D小調小提琴協奏曲」。

  她叫寧靜,他叫夏天。

  十四歲的寧靜,十七歲的夏天。

  ☆☆☆☆☆☆☆☆☆☆☆☆☆☆☆☆☆☆☆☆☆☆☆☆

  那一天她聽琴音聽到恍了神,也跟著閉上了眼睛。

  之所以會始終當他是鬼不是人,是因為人不當有如此冰冷的表情,況且,還能夠拉出如此曼妙淒訴的「鬼音」。

  只是呀,眼前這「鬼」不但沒有青面獠牙,還好看得叫人驚訝。

  還是說,鬼也可以分為好看和不好看的呢?寧靜在心底畫滿了問號。

  這「鬼」的五官立體而俊美,形似神話故事裡的雕像,雖是黑髮卻有些外國人的味道,鼻樑高挺,唇瓣薄削,眼睛雖是緊閉著的,但睫羽長長、眼窩深邃,氣質恬雅,那樣的一張臉,好看是好看,卻冰冷得很有距離。

  想來鬼依舊是鬼,再怎麼好看也是難以親近。

  寧靜聽得恍神合眼,等到驚現鬼音已杳,她張開了眼睛,已然不見「鬼」影。

  一陣冷風撲面,她頭一回感到了害怕,她捏緊球爬出鬼屋去找小友伴,卻什麼也沒敢說,還在夜裡發了高燒,幾天沒有退下。

  病好了後她變得有些安靜,若是在以往,她那身毛躁性情,可從沒和她爸爸用心替她取的名字有過片刻相似,她是個不解「寧靜」的寧靜。

  小毛說她是燒壞了腦子,妞妞說她是想戀愛了,而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只是一些原來挺有趣的事都變了,變得有些索然無味。

  她遠離了小友伴,寧可拖張小板凳纏著開雜貨鋪的老山東要他講鬼故事。

  鬼?!老山東為著這丫頭的突然興趣轉向,好半天才想好該如何開口。

  「喝!鬼子那一枚枚炸彈炸得人腦袋開花……帶血的膀子掉進山溝裡,身子被切成了七、八截,每到夜半時分,鬼哭神號的……話說淞滬大戰那時呀……」

  「我不是要聽這種的。」小丫頭還真是一點也不給面子的。

  「要不,小寧兒想聽啥?」老山東笑咪咪地問得很是客氣。

  這樣的笑容附近幾個孩子裡他是獨留給寧靜的。

  其它的娃子呀,只能得著他的山東大嗓。他從不否認偏心,老說這座臨海山坳裡的小小山城,所有鍾靈毓秀都給了這叫寧靜的丫頭,讓她像個粉雕玉琢的水娃娃,就連他這年輕時曾走遍大江南北的老芋仔兵,都要被她折服。

  所以,他才會問也沒問人家爸媽同不同意,明明年紀相距一大截,卻還要認人家當乾女兒。

  寧靜嘟嘴啟唇,「人家要聽會拉小提琴的西洋鬼故事。」

  老山東傻眼兼癡呆狀。

  拉小提琴的西洋鬼?!我還會拉二胡的東洋鬼咧!他連ABC都不會講了,又上哪兒去結識西洋鬼?可瞧這丫頭一臉莊重,又不像是在開玩笑。

  「不會!」他爽快搖頭向乾女兒誠實招供。

  寧靜找不到人問,卻依舊惦記著那鬼不放,忘不了從他琴音中傳出的陰鬱孤單,她想結識他,想要和他做朋友,即使那只是隻鬼。

  而他,應該也不會反對的吧,像卡通裡的小精靈,不也總渴望著能和人類的小孩交朋友嗎?不論是人是鬼,想來都是不愛孤單的吧!

  為了能和「那隻鬼」有共通「語言」,寧靜甚至纏著父母買了把小提琴,也到山城外學了一陣子,但日復一日,卻仍是拉得像在殺雞宰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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