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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花兒    


  「真是奇怪。」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了起來,夾雜著鑼鼓的喧鬧和人們的歡笑聲,城裡洋溢著一股歡欣而愉悅的氣氛。

  街市裡有著百戲團在耍著把戲,街角搭了戲檯子,一名青衣苦日孟咿咿啊啊的唱著蘇三起解。「活像廟會似的。」他們走進了人群之中,一股奇妙的氣氛緩緩的傳開了。

  先是歡笑聲停了,轉盤子的百戲團摔碎了盤子,鞭炮聲也停了,唱戲的也不唱了……

  人人瞪大眼睛,往兩旁讓出了一條路,讓宮化蝶和瀲夏從中間走過去。

  一開始是耳語,後來變成了一股騷動,「四爺來啦!他沒死!」

  「四爺回來啦……」一聲接著一聲,從街頭傳到了巷尾去。

  路上的遊人紛紛走避,喊爹叫娘的聲音此起彼落,小販挑起了攤子連忙開溜,店家關上了門連生意都不做了。

  轉眼間,街上只留下迎風飛舞的綵帶、鞭炮的碎屑,和兩個呆立的人。

  一陣風把一隻紙風車吹到了宮化蝶腳邊,不知道是哪個被拉走的小孩掉的。

  他蹲下去撿起來,苦笑了一下。

  剛剛那種熱鬧歡愉的景象好像是假的。

  瀲夏有些明白了,一定是城裡的人以為他死了,所以才大肆慶祝,正高興的時候,他卻突然出現了。

  為了怕被他報復,所以趕緊躲避,逃得不見人影。

  她想說幾句話安慰他,可是又不知道該說此汗麼,只好伸手握住了他,故作輕鬆的說:「我們回家吧。要是似風大哥看到我們沒事,平安回來了,一定會很高……」

  瀲夏陡然停住了話,因為她從來也沒看過一個人的臉色能那麼難看。

  是呀,似風大哥一定會很高興,可是全城的人會很不高興。

  她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走吧。」江大叔一家還等著他們拿銀子去當船資呢。

  **************

  「瀲夏妹妹……」上街看熱鬧的衛士賢,興高采烈的舔著一串糖葫蘆,遲鈍到沒發現街上的人都跑光了,還在四處亂晃。

  沒想到居然給他看見了丟了好久的瀲夏!

  他連忙追上去,誰知道卻給一張香蕉皮滑了腳,大大的摔了一跤,半天都爬不起來。

  「痛呀……」

  原來妹妹不見了這麼多天,是給宮家的壞蛋抓走啦,這怎麼得了?

  一定得跟姨丈說一下,把妹妹救回來。

  他立了這個大功,一定可以娶瀲夏妹妹回家了。

  匡啷匡啷數聲,原本盛滿了佳餚的碗盤都給扔了出來,門外的婢女嚇得躲到柱子後面,根本不敢去撿。

  「都滾!全都給我滾得遠遠的,誰再來囉嗦,我就打斷他的腿。」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臉色發青的婢女們急得都快哭了,因此一看見瀲夏走過來,紛紛前去求救。

  「先生,四爺又發脾氣了,我們不敢過去。」珠寶擔心的說:「他連著四頓都沒吃了。」

  瀲夏無奈的對著宮似風建議,「似風大哥,你去勸勸他吧。」

  「我哪有那個本事?」他一聳肩,「老四也真是的,他從來就不是這麼敏感的人呀。」

  八天前老四和凌紫衣沉船落水,打撈了好久都找不到,害他傷心得差點沒哭死,還好他們平安回來了。

  誰知道這才是雞犬不寧的開始呢。

  「你怎麼這麼說嘛!是人都會難過的呀。」要是他無動於衷,那才真是沒得救呢。

  「犯不著為了不相干的人難過吧。他又不在乎那些人,那就不需要在乎他們的看法呀。」宮似風笑道:「何必為這種事跟自己過不去,餓著自己生悶氣,那多不划算呀。」

  瀲夏定定的看著他,一臉鄙視的說:「二爺,你希望四爺變成什麼樣的人?你從來沒有想過,你的想法會影響他的行為嗎?」

  厚!聽了真是令人生氣。

  「今天聽你說這種話,我總算知道,四爺要學好的確不容易。」她冷冷的指責他,「有你幫襯著,他又怎麼知道是非?」

  「紫衣,你這話說得很重喔。」宮似風一臉被冤枉的樣子,「我從來沒有干涉他的任何事、任何想法。」

  「這還不算是最糟糕的事嗎?」

  她哼了一聲,決定不跟他多浪費唇舌,於是探頭對著屋子喊話,「四爺,我要進去嘍。」

  匡啷一聲,一張繡墩被扔了出來。這就是他的回答。

  「我還是要進去。」她貼在門上一個閃身,轉身進了屋子。

  宮化蝶抓起一個紙鎮,作勢要扔向她,威脅似的說道:「出去。」

  「不要。」瀲夏固執的回答。

  他一揚手,紙鎮破空飛去重重的砸上了她的頭,她往後一倒,癱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紫衣!該死的!」他連忙奔去抱住她,她幹嗎不躲?是人知道危險都應該躲的呀,可惡的蠢女人!「叫大夫!快……」

  瀲夏嘻嘻一笑,睜開了眼睛,「不用啦,又沒打到我。」只是從她旁邊飛過去而已,從他那個角度看起來一定很像打個正著,他才會嚇一跳。

  他用力的放開她,「裝模作樣的,出去。」

  她坐在地上提醒他,「不行啦,你忘啦?之前就已經排好了進度,今天要上《世說新語》呢。」

  「我沒心情唸書,你出去吧。」宮化蝶煩躁的說:「從今天開始都不念了。」

  「喂,哪有人這樣的?」她佯裝生氣,「不念也要早點說,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呀。你說不念就不念,我的面子往哪擺?」

  「我說不念了,念這些書、知道這些道理有什麼用?」他忿忿的回應,「還不是、還不是……」算了,他幹嗎計較這些?

  「還不是個人人恨之入骨的惡霸?」瀲夏笑盈盈的接口。

  他大聲的一喝,「你閉嘴。」

  「偏不!」她跑到被他掃得七零八落的書堆之中翻檢,好不容易才翻出了《世說新語》,「快來,上課了。」

  「我不要。」他一甩頭,堅定的拒絕了。

  瀲夏一愣,忍不住眼眶一紅,居然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一顆又一顆的眼淚不斷的往下掉落。

  「你既然不想念了,那我待在這裡也沒有意思了。」她哽咽的坐在書堆上哭泣著,「我只是想說,在走之前再給你上最後一堂課,這樣你也不肯……嗚嗚。」

  「別哭啦,我聽就是了。」他輕歎一口氣,也在書堆上坐下來。

  從小他就是見不得女人哭,只要人家在他面前掉淚,他就覺得心煩然後讓步。

  「乖,一起來看。」哈,上次二爺跟她說的絕招還真好用,她原本還以為永遠都用不到了呢。

  他一愣,她收眼淚收得還真快。

  她稍微翻了一翻,介紹著。「你看這裡。周處少年時,凶強俠氣,為鄉里所患,又義興水中有蛟,山中有澶 虎,並皆暴犯百姓,義興人謂為『三橫』,而處尤劇。或說處殺虎斬蛟,實冀三橫惟余其一。處即刺殺虎,又入水擊蛟,蛟或浮或沒,行數十里,處與之俱,經三日三夜,鄉里皆謂已死,更相慶。

  「處竟殺蛟而出,聞裡人相慶,始知為人情所患,有自改意。乃自吳尋二陸,平原不在,正見清河,具以情告,並雲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終無所成。清河曰:『古人貴朝聞夕死,況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亦何憂令名不彰邪?』處遂改勵,終為忠臣孝子。」

  「原來這傢伙也遇過這種事。」他還以為自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呢。

  「懂了嗎?你唸書、學道理就是為了要給自己一個機會呀。」瀲夏誠懇的引導他,「別人做得到,你又何嘗不可以呢?

  「如果今天你對這件事反而無動於衷的話,」她微微的紅了臉,聲音也小了下去,「那我對你就太失望了。」

  宮化蝶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卻不說話。

  「那天你問我,什麼叫作市恩?雖然我沒告訴你,可是我卻要給你說個市義的故事。」

  於是她說了馮諼為孟嘗君市義的故事。

  他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你要我為自己市義?」

  「不止義。你什麼都有了,什麼都不缺。」她看著他,「何不花些銀子市義市德?」

  宮化蝶沉思了片刻,微蹙的眉漸漸的展了開來,他一把拉起她,神情顯得愉悅極了,「走!」

  「去哪?」她一臉迷糊的問。

  「去市義市德呀!」他含笑道:「孟嘗君有馮諼幫他市義,周處有陸雲教他道理,而我有你。」

  她又紅了臉。

  接著她的臉紅卻不是因為害羞,而是給火光映紅的。

  宮化蝶一把火燒掉了所有的借據,那時候全城的歡呼聲比慶祝的時候還要熱鬧,還要歡愉。

  他側過頭去看著專在的瀲夏,她臉上還帶著一抹恬靜的微笑。

  火光跳動著映在她臉上,更顯得嬌美可愛。

  要承認他受她吸引是困難的,但是要抗拒她對他的影響,也是困難的。曾經,他陷在這樣的矛盾之中,愈發顯得焦躁而不安。

  他從來沒遇過像紫衣這樣的女孩,鋒利的時候是一把刀,溫柔的時候又像一陣微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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