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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丹菁    


  事到如今,她就算真的想逃,也不能逃了。

  前廳的喜筵來的大多是皇親貴族,要不便是達官貴人,倘若她真的跑了,那他要怎麼辦呢?

  其實她是可以不用管他的,反正他只是為了欺負她才娶她;但是倘若她在這當頭跑了,他要如何面對廳裡的賓客?而若是惹惱了廳裡的賓客,他們一氣之下怪罪在娘頭上,那可真是不好玩了。

  雖說不用人頭落地,但是關進大牢是必定的。

  讓娘辛苦一輩子沒讓她享清福已是罪大惡極了,倘若又害慘了娘,倒不如叫她去死。

  總歸一句話,她現下是插翅也難飛了。

  人真的是不能遲疑,她不該等到坐上了八人大轎才想逃。修府離無憂閣太近,沒半點緩衝時間,再加上娘所收養的師兄弟們全都守在轎邊,她根本找不到空隙逃;早知道當初她就該聽一念難得好心的勸告,早早收拾細軟逃離長安城,而不是等到事情已成定局才在這裡哀聲歎氣。

  她該怎麼辦才好?

  坐在炕上,滿腦子想的皆是娘在她出閣前一日耳提面命的閨房私語,羞得她直想挖個洞躲起來。

  難道成親後真得要那樣袒裎相見嗎?

  或許她可以跟一念打個商量,要他省去這一道手續,同床共枕便可,橫豎這樣也是可以生小孩的,是不?

  可他老愛欺負她……

  衣無愁悄悄地盤著腿,把手撐在腿上,再用手撐著頂著鳳冠、沉重不已的頭,輕咬著指甲,卻想不透到底該怎麼做,他才願意不再欺負她。

  很難耶,自她認識他以來,他每見她一次便要捉弄她一次,除了這十年,基於很多複雜的原因,讓他沒法子欺負她,如今想要逃過他的欺負,真得從長計議才成。

  啪的一聲,新房外的大門頓開,撞回她想得出神的思緒,聽聞新房外的偏廳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喧囂聲,嚇得她又往炕裡躲去。

  來了來了,她還沒想清楚要怎麼同他說,他怎麼現下就來了?

  娘說要過二更天的,現下時辰還未到,他怎麼可以進新房?

  衣無愁倉皇地往裡頭躲,踢下了鸞鳳枕、扯亂了鴛鴦被,就連頭頂的鳳冠也斜了,身上的霞帔也鬆了。

  倏地,所有的聲音都安靜下來,凌亂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剩下的只有輕盈卻又帶點不穩的呼吸聲音,一步接著一步,慢慢地走進新房,然後停在她的面前,靜靜的默不作聲,彷似在審視著她。

  她沒有張眼,但她知道站在她面前的人便是他,只是他一直站著到底是要做什麼?不是應該先掀開她的頭巾,喝合巹酒?

  很想開口詢問,但若開口,她又覺得自己好像很急切地想成為他的妻子,一點身為女子的矜持都沒有;不過她又不是真心想要當他的妻子,而他也不過是她童年的玩伴,只是因為情勢所逼,只是因為她擔心他的身體。

  對了,他的身子骨那麼差,能喝酒嗎?

  她忍著不開口,等著他掀了她的頭巾之後再說。誰知道等了半晌,卻仍等不到他的行動,她不禁偷偷掀開頭巾的一角,想要看看他到底在做什麼,哪知道一掀開便看見他邪美的俊臉近在眼前。

  「啊——」她把頭巾往後一拋,整個人也退進了炕裡。

  「見鬼了?」修一念挑起眉,深邃的魅眸彷似帶了點醉意。「你見過這麼俊俏的鬼嗎?瞧你嚇得……」

  「你、你、你既然進來就該發出一點聲音的,是不?」見他俊美得不似凡夫俗子的神態,她恨恨地衝到他的面前,聞到他身上濃濃的酒香。「你喝醉了?你可以喝酒嗎?不會傷了身子嗎?」

  她應該先問問娘,一念這樣差的身子骨到底能不能多喝酒,否則出了事該要如何是好?

  修一念微瞇起黯沉的黑眸,突地把她擁入懷裡,深深汲取著她雪白頸項間的香氣;環在她腰上的雙臂不禁收得更緊,彷若要把她狠狠地嵌入體內,永遠不讓她離開。

  「你、你、你……」你了個好半天,還是只有一個你字。

  他怎麼可以把她抱得這麼緊?這事若是傳到外頭,她還要不要做人啊,還有誰會要她?若是讓無常知道了,那很羞的,儘管沒讓他瞧見,她還是會覺得心頭有點不舒服。

  「舌頭被貓咬了?」

  他低低笑著,笑意透過他的胸膛在她身上引起共鳴,讓她更加意識到兩人有多麼接近;但是推開他又怕使力不當,一個不小心又傷了他。

  「放開我。」雖說是嫁與他了,但她可不允許他這麼待她。

  兩個人靠得這麼近,氣息就這樣吹拂在她的頸項之間,她甚至感覺得到他的心跳。

  「怕了嗎?」他哂笑著,卻突地放開她。

  「誰怕誰了?」嗚,她的舌頭像是打結了似的。

  修一念退到門邊,俊臉上頭噙著寓意深遠的笑意,突道:「好生歇息吧。」隨即便推開門離去。

  衣無愁瞠大圓眸,微啟朱唇,難以置信這剎那間的變化……

  他就這樣子走啦?還沒喝合巹酒耶!她的肚子快要餓扁了,等著喝完合巹酒後才要吃點東西果腹的,他現在走了,她要怎麼辦?

  娘沒教她,媒婆也沒提……

  她垂下粉臉思忖了會兒,隨即扯下重得讓她抬不起頭的鳳冠坐到炕前的紅木桌邊。不管了,吃飽喝足之後再說。

  第6章(1)

  「走開!」

  一大清早,真的很早,春天的天際上頭還泛著靛藍的色澤,卻已有一道洪亮且讓人難以忽略的嗓音傳出。

  此人不是誰,正是方被迎進修府的衣無愁。

  此時此刻,她正站在後院書房前的庭院裡,雙手叉在腰際,晶瑩的水眸直瞪視著眼前如銅像般文風不動的白時晴。

  「不成。」始終不變的回答。

  「你……」若不是娘把她的軟鞭收走了,她定要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已經決定一旦嫁進修府便絕對不會再拿任何會傷害人的器具,免得一個不小心傷害到一念;但是她現在發現,根本就不必有這一層的顧慮,因為她根本見不到他的人!

  以往住在隔壁,偶爾有大白的幫忙,她還可以夜襲到他身邊,只為了見他一眼,確定他安好;但是現下他居然擋在她的眼前,限制她的行動,甚至不讓她接近一念。這算什麼?

  她真搞不懂大白到底在想些什麼!

  已經嫁進修府多日,但是她只在成婚那夜見過他一面,這遠比她尚未出閣時還難見到他的人。

  這樣子可以算是夫妻嗎?

  倘若這樣子就算嫁人,她又何必嫁?

  她甚至連那一件事都還沒有和他提過,他就先避不見面了。以為他會天天欺負她的,誰知道卻是天天見不到面,甚至連歸寧也是她一個人回去。怪透了,她不喜歡這個樣子,所以她今兒個定要找他把話說清楚。

  不管是誰擋在她面前都一樣。

  「少爺不見你,你還是回房歇著吧。」白時晴無奈地歎道。

  不是他狠心不放行,而是主子不點頭,他這個當下人的也不敢放行,要怪便怪少爺吧。

  「你……」衣無愁澄澈的水眸就快噴出火來了。「你既然是修府的總管,就該知道我已經是修府的女主人了,你怎麼可以不聽我的話?」

  既然嫁進府,她便是半個主子,他怎麼可以不聽她的話?

  倘若身為主子在這個府裡頭連個下人都使喚不動,那她還有什麼顏面繼續待在這個地方?

  「你還不能算是女主人。」他的話寓意很深遠。

  「嗄?」她瞪大水眸。「我可是八人大轎抬進府,和你家少爺拜過天地的,這樣還不能算是女主人?」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是瞧不起她的出身低嗎?

  未免太過分了!她和他好歹也是有交情的,可以算是一起長大的玩伴,他今兒個說這些話未免太傷人了。

  「那是……」唉,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總不能要他挑明了講吧?恐怕即使他挑明了講,她也聽不懂。

  「你說!」纖指指向他的鼻尖,讓他有苦難言卻不得不明說。「今兒個你若不把話說清楚,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她今天是和他槓上了,沒個答案絕對不走。

  她就不信修一念真會一直待在書房,也不信經營數家商行的他用不著出門便可以談妥生意。

  「你……」好啦,應她的要求。「你不是尚未和少爺同房嗎?」

  「嗄?」他怎麼會知道?

  沒來由的,俏臉燒燙得像是著火一般,讓她開不了口。

  怎麼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定要睡同一張床才能當夫妻?他又還沒有娶妻,而他會說這種話,豈不是表示他對她和一念之間的事一清二楚?

  對了,大白是府裡的總管,亦接替了小白的貼身侍衛之職,天天都和一念綁在一塊,也莫怪他會知道一念沒有和她同房。

  啐,不過是睡同一張床罷了,她小的時候也常常和一念、無常睡在一塊兒。

  唉,長大了真是麻煩,男女不得同坐、不得同蓆、不得同桌……可嫁了人之後便一定得同床,這規矩還真是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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