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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藍雁沙    


  看到她陷入沉思的樣子,明彥在腦海裹想像著蘇迪所形容的景象,奈何他怎也難以  將眼前這個嬌滴滴,並且時髦的都會女郎,跟牧場那種粗獷的地方連在一兒。

  「唔,我是在台北,正確的說是在三重出生的,七歲的時候跟我媽媽嫁到美國去的  ,高中畢業後,因為一心一意想當演員,所以翹家到好萊塢。因為家人反對而斷了我的  經濟援助,所以找拚命地兼職打工,日子過得挺辛苦。」想起那時為了想在夜間去上演  員學校的課程,她白天得在麥當勞計時打工,偶爾也到加油站去充當加油工的日子,蘇  迪露出了感慨的笑容。

  但此時坐在她對面的明彥可就笑不出來了。根據這些天來,他天天坐在員工餐廳裡  ,不管願不願意,有心無心都會聽到的流言,再加上蘇迪的自我剖析,醞釀而氾濫在明  彥腦海裹的,有如電影「風月俏佳人」中的那一幕--

  李察基爾所飾演的有錢人,駕著豪華轎車,向佇立在街旁路燈下的流鶯……當然,  也有可能是茉莉亞羅拔絲向他搭訕成功,總之,是一拍即合。

  而在明彥逐漸膨脹的想像空問中,只是將李察基爾和那個有張大得嚇人的嘴的茱莉  亞羅拔絲,代換為老總和蘇迪而已。

  不知為什麼,各種想法都不請自來,在明彥的腦袋裹追逐顯影,令他更是感到有股  氣悠在胸口,狠狠地幾乎要將他的胸給撐炸了。

  「唉,結果真應了那句話,叫做失之東隅,收之桑田。好不容易我終於闖出了點名  堂,媽媽卻因為癌症而去世。回想當初我真是太不應該,媽媽一定很寂寞,我卻任性地  跑去作什麼當大明星的白日夢……可是,等到我悔悟時,卻已經太遲了……」蘇迪凝視  著映在杯中的燈光,幽幽地說。

  因為受媽媽過世的影警,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這世界上,已經沒有多少親人。

  繼父是個爽快的典型農夫,或者說他是個牧場主人,粗壯熱誠,將隨母親嫁過去的  小女孩視如己出,但他終究跟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就是出於血緣的牽引,所以她將所有的工作停頓,閒關千里地跑回這塊在記憶裹早  已褪色了的土地。想念哥哥,想知道他好不好,茫茫人海中,只剩他們兄妹兩人是至親  手足,這是當她興匆匆地踏上這時隔十六年的歸鄉路途時,唯一充斥在腦海裹的念頭。

  誰知……想到這裡,蘇迪挾起那塊酥嫩的日本豆腐,狠狠地塞進嘴裡,撐得她小巧  的鵝蛋臉上鼓脹起兩頰。

  「誰知道等我找到哥哥時,他竟然已經把我給忘了!」越想越生氣的蘇迪,端起酒  咕嚕地灌下一大半。

  「蘇迪……」明彥雖想制止她酗酒,但動作沒她快。

  「哼,我只希望他能陪我一晚,讓我再重溫舊夢……」眨著水汪汪的眸子,蘇油的  眼神已經迷離地回到幼年時光,愉快地回想著當馬給自己騎的哥哥……帶著自己爬樹捉  知了、網蝴蝶、到小河裹撈小蝌蚪的往事。

  坐在對面的明彥見到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更是直接沉到谷底,食不知味地猛  灌著悶酒。

  第三章

  夜半的電話鈴聲特別刺耳,尤其就在你耳邊響的話,那更是慘絕人寰的一件世紀慘  案。

  明彥伸著手在空中撈了許久,但他意識混沌中也明白自己根本沒有截到話筒,但既  然鈴聲已經停止,不會再干擾他的睡眠,也就懶得計較了。

  但窸窸窣窣傳來嗤嗤的笑聲,他約略可辨認出是個女孩的聲音。女孩?我是不是還  在辦公室打瞌睡?

  不多久,女孩掛掉了電話,像石塊般地倒在明彥身旁的床上,明彥打了個大大的呵  欠——「誰打來的?」連眼都沒睜開,明彥睡意濃濃地問道,嗅到股很熟悉,但一時之  間說不上來在哪聞過的花香。

  「你那個討厭的鬼老總!」應完了他的問題,那個女郎撥開蓋在臉上,如海草般糾  結的長髮。

  當電話鈴聲又響起時,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大叫—「閉嘴!」這是明彥,他隨手抓  起個抱枕,往電話的方向扔去。

  「停,STOP!」蘇迪倒是比較乾脆,她伸手將枕頭整個蓋在臉上,傻笑兮兮地跌入  她甜美的夢境。

  在這同時,卻有個男人緊張得直想扯自己的頭髮尖叫了。站在如狗窩般凌亂的房間  中央,成儒不停地來來回回鍍著焦慮的步子。

  該死!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層?萬一……不過,明彥應該不是那種會乘人之危的小  人吧……但聽聽蘇迪怎麼跟他應答的,這教人怎能不擔心?

  想到明天一大早要到工地勘察,成儒根本無視於時鐘的短針已經跑到三的位置,拾  起電話直撥到明彥家。

  「喂?你要找誰?」帶著濃烈睡意鼻音的嗓子,還是感冒的女人?可千萬不要傳染  給我最得力的左右手才好,成儒暗自地禱告著。

  「我找明彥,你……你又是誰啊?」但聲音越聽越覺得熟悉,成儒心裹浮現了不祥  的預感。該不會……「哈,阿儒哥哥,你要找明彥啊?」

  「你……蘇迪,你怎麼會在那裹?」

  「哥,明彥在睡覺耶。他喝醉了,我也想睡喔!」

  這廂成儒已急得滿頭大汗了,但那頭的蘇迪卻仍是嘻嘻哈哈地笑著。

  「蘇迪,你……」

  「我好睏了,明天再說吧!」

  喀一聲地電話便被切掉了,然後就再也打不進去。

  如困猷般地在斗室內猶豫,成儒得費很大的力氣,才能說服自己以平常心去看待這  件事。一個是自己的少數朋友中的知己;另一個是他自幼最疼愛的妹妹,失去他們之中  的任一個,都會令他受不了!

  或許,他們之間能迸出些什麼火花吧!成儒如此地告訴自己。將那部手提電腦打開  ,繽紛的圖形跟數據,一一如潮來潮去,在他眼前來來去去,卻絲毫沒有進到他的腦海  中半點。

  自媽媽跟爸爸離異,帶著妹妹蘇迪改嫁到美國之後,工作成了爸爸唯一的精神寄托  ;也成了我的生活重心。而令我這樣無法專心工作,卻是從末有過的事啊!怪哉  ~***

  揉著惺忪的睡眼,明彥詫異地聆聽著不知打哪兒飄過來的音樂和睎窸窣窣、兵兵兵  兵的聲響。難不成是闖空門的小偷?這個念頭一躍進腦海,明彥立即跳下床,但等理智  開始逐漸滲進他混沌的腦袋後,他反而打著呵欠,慢吞吞地踱出房間。

  就像巴爾扎克在半夜被小偷吵醒,還幽默地幽了那個徒勞無功的樑上君子一樣,我  是個窮光棍了,即便想偷,也得搬走這一大籮筐的書報、衣物、鞋子才能拼湊出人家平  常的一次所得吧!

  漫不經心地搔著頭,他筆直地朝浴室的方向走去,但……一隻腳懸僅在浴室門口的  踏墊上,明彥陡然睜大眼睛地瞪著自己的睡衣,此刻正很認真地隨著衛星電視中,那一  些肌肉發達,活蹦亂跳的老外,跳著有氧舞蹈。

  不,不是睡衣!不,也不能這麼說,是我的睡衣沒有錯,當初為了慶祝自己終於退  伍,找到工作成為社會人之時,他興奮又迫不及待地租下這棟一房一廳的小套房公寓,  也為自己買了套睡衣。但天曉得,這睡衣自從買回來後,他只拆開包裝紙,連一次也沒  穿過。

  而現在……他將雙手蒙在眼前,自十指縫間偷偷地瞄著自己的睡衣。正在此時,彎  下腰的那位長髮女郎,自她自個兒的兩膝之間看到明彥,立刻伸直腰,以幾個漂亮的大  觔斗翻到了明彥面前。

  「明彥,你起床啦!」順著明彥的眼光,她吐吐舌頭地扯扯身上的衣服。「對不起  ,明彥,因為你還在睡,所以我自作主張地借穿了你的睡衣。」

  蘇迪!我的天,是蘇迪!明彥翻著白眼地摀住自己的臉,冷汗也不住地自額頭上流  了下來。這麼說,昨晚迷迷糊糊中躺在我身旁的女人,是……是蘇迪!

  完了、完了,老總非殺了我不可!明彥暗暗叫苦。

  挑高了眉地盯著明彥半晌,蘇迪伸手扳開了明彥的手,逼得明彥不得跟她面對面不  可。

  「明彥,你好奇怪喔,生病了嗎?」蘇迪說著,將肩上的毛巾拉起來,為明彥揩乾  了涔涔冷汗。

  「你……你怎麼會在這裹?」努力了許久才找到自己舌頭的明彥,擠了很久才硬擠  出這句話。

  「哎,因為你昨晚喝醉啦,我找不到你的車,有人告訴我,你的車已經被拖吊了,  所以我扶著你搭計程車去找車子。找到後,你又已經醉得分不清東西南北,所以找只好  開車送你回來。結果,我要回去時又找不到路了;因為我送你回來的時候,路上有好多  人跟車子,他們都會告訴我怎麼走,可是我要回酒店的時候,路上已經沒有人了!」蘇  迪指手畫腳地說著,而飽受宿醉之苦的明彥,則是聽得頭昏腦脹,滿腦子都是老總那冷  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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