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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茉莉    


  沈安婕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腦海裡儘是繞著他在書房說的那番話。看了眼鬧鐘,凌晨一點半了,再不睡,明天怎麼上學?她起身下床,決定到樓下衝杯牛奶喝,也許會好睡一點。

  走出房間,她放輕腳步,在經過燈光大亮的書房時,她訝然不已,走到門邊見著那斜躺在沙發上的身影時,她唇角揚起,走了過去,看見音響爍著燈,他的筆記型電腦也亮著,就擱在地板上,而主人已經累得打起瞌睡。

  他已換上休閒服,空氣裡還流動著沐浴過後的淡淡香氣;他的眉毛好濃,眉心間淡刻淺痕,什麼事讓他煩著,連睡著也要皺眉?他的鼻子直挺,兩條平行線勻稱立體;他的唇略寬且淺薄,總抿成緊緊的一直線。這男人啊,是不是不曉得什麼叫放鬆?

  在沙發前矮下身子,她細細看他,像要將他的五官刻進心裡似的,連那細小的汗毛她都沒錯過。如果他的表情柔軟一點,別老這麼嚴肅,是不是更有魅力?

  心念一動,那纖白手指隨即探了出去,指尖貼上他唇腹,輕輕緩緩地劃過……

  這是她喜愛的男人啊,怎麼就是這麼喜歡他呢?

  微微一笑,她怕驚醒他,於是收回手,可指尖猶存他唇溫,那暖而乾燥的觸感讓她回味留戀,她盯著他的嘴,心跳怦怦,一下強過一下,她遲疑幾秒,慢慢低下臉,眼看那張少話卻性感無比的嘴唇就在眼睫前,她手腕驀地被握住。

  抬眼,她撞進他深幽的黑眸,那眸底,像海浪般翻湧著什麼。

  「你這時間不睡覺,進來做什麼?」周允寬冷肅著面孔,皺著眉看她。

  當她略涼的指尖一碰到他唇瓣時,他就醒了,劉姨絕對不會這樣碰觸他,他閉著眼也猜到是她,但也只能不動聲色等她離開,怎麼知道她的呼吸越來越近,他的鼻子吸進的,儘是她淡淡的暖息,和她垂落髮絲的香味,一睜眼,見她不過離他約兩公分近。

  沈安婕來不及看他嘴,只是有些心虛地看著他。

  他坐起身來。「我問你,進來做什麼?要我教你英文,還是數學、國文?」

  逼近的五官讓她不得不往後傾,她一時失衡,往後跌坐睜著大眼看他。

  他繃著俊顏,在她手腕施力,冷聲道:「我問你話!」

  沈安婕仰著臉蛋看他,搖搖頭。「不是,我經過書房,看燈亮著就進來了。」

  「那你剛才是什麼意思?你靠我這麼近想做什麼?」他瞪著她,黑眸生浪,洶湧翻騰,心底卻毫無頭緒。他情緒一向深埋,不輕易示人,卻屢屢被她的行為惹惱,偏也非真惱,倒像是一種氣憤,氣憤自己居然被她牽動心思。

  心煩意亂!他鬆開她的手,直起身沉沉吐息後,垂眸看她。「去睡吧!」說罷,他轉過身,不再看她。

  原來他發現了她剛才的舉動,看著他的背影,沈安婕站起身來,不明白自己為何總要看著他的背影?難道真要這樣一直看下去,什麼都不說嗎?也許,他也已經從她剛才膽大的舉止發現什麼了。

  深吸口氣,她大步上前,兩隻手臂從他腰間環上,臉頰隨即貼上他背心。

  腰間被輕環住,他還來不及有所反應,馬上感覺背上一沉,他全身僵硬,腦袋一片空白。

  第7章(1)

  「你知道了對不對?」當臉頰貼上他厚實暖熱的背脊,嗅進一口滿滿他的氣息,甚至感受到他心臟跳動的節奏聲波時,她滿足得幾乎要歎息。她終於親近地感受到他的體溫了,又怎捨得輕易放開?

  周允寬僵硬著身子,隱約知道她想說什麼,他拉下她的手,轉身瞪著她。「我不知道。」他越過她就要離開。

  「你知道。」她不想再看著他的背影偷偷戀慕了,一雙纖臂從他身後摟住他勁瘦腰身,臉頰貼在他寬碩的背脊上,告白的勇氣讓兩股熱流在她頰腮匯聚,她臉紅似火。「周允寬,你知道的,你知道我喜歡你!」

  聞言,他扶額,幾要呻吟出聲。她為什麼要說出來?

  都已起頭,她乾脆說得徹底,走到他面前,勇敢迎視他。「允寬,我喜歡你,我想跟你戀愛!你說好不好?」

  周允寬濃眉壓低隱隱壓抑著什麼。他不是無動於衷,心臟那驟然一跳的反應證明了他也心動,可她還這樣小,對他是一時迷惑還是真的喜歡,她自己恐怕也分不清,他又怎能對十七歲的她有感覺?況且她可是他手中訴訟案件的重要證人,他怎能公私不分?

  「你在開什麼玩笑?」他僵硬地笑了聲,試圖輕鬆帶過。

  「我不是開玩笑,我很認真在喜歡你。」她兩腮仍然火紅,為了向他表示誠意而紅著。

  見她眸光澄然,純摯懇切地說著少女的情思,他胸口發暖,隨即又升起罪惡感。

  「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他長眸轉沉,不帶溫度地看著她。

  「我知道,喜歡一個人會想要時時刻記得見到他,見到他會覺得心跳好快,也會好緊張,我現在就很緊張。」她兩手摀住胸口,怕他無法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喜歡一個人也會喜歡看著他,會覺得他的每一種表情都很好看;喜歡一個人還會想聽見他的聲音……」

  她望進他眼底,黑漆漆的瞳仁有著堅決,怯怯地再次喊他的名。「允寬……我、我想聽見你的聲音,除了媽媽之外,你是唯一我想聽見聲音的人。這樣難道不是喜歡?」

  她紅著臉蛋喊他名字的表情,令他心房一顫,他僵滯片刻,低眸尋著適當的說詞,再開口時,語氣已緩。「那是因為你聽不見,對聲音充滿好奇,才會想聽見我的聲音,單憑你對我聲音的想像,這樣的喜歡是很膚淺的,你只是因為一時的盲目,才會以為這就是喜歡。」

  「我不是盲目,也不是因為想像你的聲音才喜歡上你,是已經喜歡上了,才想聽見你的聲音。」

  周允寬沉默了,頓了一下才問道:「為什麼喜歡?你瞭解我多少?知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人?」

  她想了想,道:「我知道!你很努力工作,也很有能力,看起來雖然有點凶,可是你是好人,媽媽的事要不是有你,我一個人也不知道怎麼處理;還有上次在法庭外面,遇到我爸外面的女人,是你替我挨了一巴掌的,還有——」

  猜到她接下來還會說什麼,周允寬出聲打斷她。「夠了。」他長眸隱隱爍動,又沉聲道:「我們相差十歲,你知不知道十歲的思想距離有多寬?我高中時你不過只是個還在算一加一等於二的小學生,你以為我會喜歡一個小我十歲的女孩?」

  沈安婕看著他張合的方唇,舌根驀然滲著澀味,一股從心底陡生的酸楚,讓她菱唇微微發顫。她語聲迷濛地問:「只因為我年紀小你十歲,你就不接受我嗎?可是我覺得我們這樣相處,沒什麼問題啊!」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默不作聲,猛地走到書桌旁,從成堆的文件中找出紙,抽出筆唰唰寫了句後,微退身子執意要她看。「你知不知道律師的職責是什麼?」

  她看了一眼,語聲微弱地應著:「幫人打官司。」

  周允寬低頭又寫:「律師就是在專業職責範圍內給予當事人幫助,只要在不故意隱瞞證據或作虛假陳述的情況下,我都要盡力協助我的當事人。因為我接了你母親的委託,收了她的錢,我就必須以熱誠的態度來保護和促進你們的利益。」

  那個「錢」字,讓她手腳竄起涼意。

  「在你眼裡,也許我是保護你的人,但不管是幫你母親打離婚官司,或是後來幫你處理她的後事,甚至讓你住到我這裡,那都只是公事,我們之間只有委託關係。既收了你母親的錢,我就得為她辦好這個案子,你是這個案子的重要證人,你的安危我當然有責任,要是你出了什麼狀況,這官司輸了,我豈不是辜負你母親的委託?還有,沒有律師喜歡輸官司的。」為了避免她讀不出較專業的詞彙,他只得寫下長長一篇,讓她一目瞭然。

  盯著她赫然轉白的面孔,他不是不知道這話多殘忍,他也不想這樣對她,可若任自己再次心軟,將來她要承受的痛楚和後悔,將會比此刻更難接受。

  不會有結果的兩人,分開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他這是在告訴她,他所做的一切全只是因為那是他的工作,只為了贏官司,沒有任何一點私人情緒在裡頭,所以只要誰有錢委託他,他都會這樣照顧對方?

  沈安婕瞪著手裡那張寫滿字的紙,乾澀的眼裡流過一抹傷痛,痛熱了眼眶。明明薄如蟬翼的一張紙,捏在手心卻像有重量似的,細細一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薄紙上頭已沾了她的淚。

  原來傷心也是有重量的。

  猛然想起什麼,她抬起濕潤的眼睫,期待地看他。「但是上次你帶我去吃飯時,你教我怎麼吃生魚片,你看到那部機車差點撞到我還很緊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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