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單飛雪 > 不白馬也不公主(上)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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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單飛雪 「妹妹,義氣這種東西就像存款,用一次少一點,非常緊急才可以用。」 「現在就很緊急,快來幫我,我可以早一點下班回去畫。」 嘟——斷線。 真義氣啊? 關手機,怒放口袋,手一滑,手機掉,然後—— 哇靠∼∼ 白雪哀號,連退幾步。 手機掉在糊爛的嘔吐物裡。 「我不信!我不信——」白雪慘遭打擊,不信活得這麼有哏。 想到髒了的手機,想到這團污穢,想到修改N次王大魔頭還不滿意要熬夜加班的畫稿,想到苦苦熬著月月要面對的房貸。 很好。自憐心一起,氾濫成災,一發便不可收。 就在這一秒,她要崩潰了。 她咚地跪下,每每崩潰時,必做這事撐下去。 雙手合十,甜美臉龐,寧靜專注,彷彿頭上有佛光。 她唸唸有詞,沒發現身後,有男人開門走進來。 那男人愣住,被這神聖禱告背影驚住。是聖母瑪麗亞嗎? 怕驚動神聖禱告時刻,不吭聲,轉身就走,但……等等——這是哪國禱告詞?他停步,轉身看她,懷疑耳朵出問題。 「爸——」白雪合眼,萬分虔誠。「請你嚴懲這些奧客吧——你看,他們在桌上嘔吐,害我這藝術家雙手、高貴美麗的手,要清理這樣污穢的東西。」 白雪淚流。「罰他們騎車摔車。等等,摔車太狠。罰他們嘴巴長瘡,沒錯,痛到不能吃東西……會不會太重?不然罰拉肚子好了,對,像這種喝醉亂嘔吐,沒公德心的人,罰他們肚子絞痛,偏偏找不到廁所,然後大在褲子裡,被人恥笑帶著惡臭羞愧到不想做人——」想到那狼狽德行,白雪破涕為笑。「這樣的處罰不賴吧?爸同意吧?一定要記得罰他們好不好?」 「好。」 「……」白雪僵住。爸……爸爸講話了? 「就罰這個。」 白雪睜眼,跌坐在地。 眼前沙發,怎會坐個男人?! 「你……你……你是誰?」白雪指著他,手指顫抖。 「你爸派我來告訴你,他一定嚴懲那些奧客,讓他們拉肚子找不到廁所大在褲子裡。」他比個OK手勢。「沒問題。」 白雪猛地站起。「你哪位,不要隨便開玩笑好嗎?」 他望著桌上污穢,嘖嘖嘖搖頭。「怎麼可以讓美麗高貴的小姐,清理這種東西呢?」 他看著眼前這位綁著馬尾的KTV女服務生,她眼睛濕漉劉海披散,容貌堪稱甜美,但眼睛腫,鼻頭紅,看起來很悲慘,神情有掩不住的疲累。 「你看著——」他抽起垃圾桶的大垃圾袋。 「喂?你要幹麼?」白雪阻止。 他忽又動手褪去身上黑T恤,裸出非常養眼的健壯胸膛,從牛仔褲摸出一包煙,點燃,叼著,對她笑。 「不介意我抽煙吧,這裡太臭了。」 「我……我是不介意,但你是——」 他將T恤折了幾折,走向白雪,忽一手按著她後腦,另一手拿那衣服,往她臉上抹了又抹。 「擦擦眼淚——」把她當小狗那樣撫弄,還笑得很樂。 「喂!」白雪生氣,推開他手。「你有毛病啊?你……」 「不要哭,你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他捏著她下巴說,深不見底的黑眸,看著她。 白雪傻了。 然後他將煙放在瓷盤上,接著隔著手中的衣服,將手機撈出,先放一旁。再往桌上抹了一次,換邊折,再抹三兩下,就將那片噁心嘔吐物,掃進垃圾袋裡,連同衣服扔了。 他幫她清桌面?!白雪驚愕。 又看他走進廁所,白雪跟去,看他抽幾張擦手紙,弄濕,擠一點洗手乳,返回桌前,又抹幾下,桌面瞬間乾乾淨淨,再將水杯裡的水潑桌面,抽面紙,擦拭過,三分鐘,清理完畢。扔掉擦手紙,蹲下,把垃圾袋綁緊。此時,白雪注意到他手臂的肌肉,好強壯,似乎做慣這些勞動事。 一切都收拾乾淨了,他進廁所將雙手洗淨,再出來,站在蹲地上、一臉驚愣的陳白雪面前,他微笑環顧四周,很滿意地點點頭。 「OK——」對她帥氣一揮手。「掰嘍——」 「嗄?」就這樣?白雪搞不清楚狀況,看他走出包廂前,忽想到什麼,又轉過身,看著她。 「對了,別忘了再跟你爸禱告,叫他保佑我,就說——像我這麼好心幫你的人,一定要讓他前途……一片光明。」他眨眨眼,拎起放在門邊的背包,走了。 「……什麼啊?」 剛剛是?見鬼了?還是真的有天使? 白雪回頭,桌上未熄的煙,仍吐著白煙圈。 本來一室濁臭,這傢伙風般出現,風般離開。動作灑落,週身明快爽朗的氛圍。而且,那是什麼話? 「不要哭,你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我的眼睛很漂亮?白雪衝進廁所照鏡子。 「還真是漂亮哪。」雙手捧著臉。「噢天哪,這就是所謂的浪漫邂逅嗎?」 是啊,白雪。 清嘔吐物還真是浪漫邂逅呢。 不管怎樣,走出廁所,看到桌面乾乾淨淨,她笑了。 「我就知道……是男人都捨不得看我這樣漂亮的美女哭……我可是公主呢。」 日夜被工作追逼的陳白雪,被這麼一句讚美溫暖了。 本是超級厭惡的包廂,此刻,竟感到一陣涼爽風拂面,當這男人存在時,沒有打燈,世界忽然好亮,奇特的人啊。 唉,陶醉完,該醒了。 白雪振作,快快收拾完畢下班回家。 大魔頭王老闆,還等著她修好畫稿呢。 第1章(2) 江品常走出KTV,站在騎樓下。卸下背包,取出裡面的黑夾克穿上,拉上拉鏈。然後,抽完一根煙,彈滅煙頭,看看墨藍色天空,走入暗黑街。高瘦孤寂的身影,路旁車燈流過,他身影,漸被夜色掩沒。 來到巷弄停車處,江品常躍上機車,油門一催,暗黑夜裡馳騁。春夜,晚風潮潤。草木萌發,一路的欖仁樹們,枯枝冒青葉,浴在橙黃燈下。甚美啊,那新生幼嫩葉,像蟄伏過一整個漫長冬季,然後耐不住寂寞紛紛爭露出來。 在這樣寂黑幽靜的夜晚,江品常總是被往事折磨。而多變的春季氣候,更常誘發他惱人的頭痛。 他,記得許多事。 曾經,他熱愛並擁有那些事。然擁有,也等於被擁有。他,被記憶擁有。斬不斷,無處逃,忘不了的代價是,痛苦於焉生,憤怒如火,暗暗燒。 二十七歲的他,活得很不安穩。 在某些個失眠又頭痛的夜,他會一身黑衣褲,攜帶滿腔恨意,尋覓廢牆,恣意塗鴉,嘲諷市長。每每塗鴉完,喪失的胃口會回來,身體也舒服多。 他依然記得七歲時,跟心愛的小狗在公園玩。 噢,他心愛的小黑狗,是生病後,爸媽買來給他作伴的禮物。 那時,他常在公園跟狗玩,每每奮力擲出飛盤,它躍入空中,狗兒汪汪撲上,咬住了,奔來撲進他懷裡,那興奮躁動的一團軟綿綿啊…濕濕的舌頭,舔著他的臉,熱情搖尾,便將他撲倒在地上。 「好了好了啦,可以了。」每回都無力阻擋它熱情的撲擊,每回都開心大笑不已。 直到那日,玩樂時,驟然下起雨。 那天發生很可怕的事,可怕到,對七歲的江品常來說——世界,就是這樣結束的。 「下雨了,小乖,我們回去了。」那日,雨勢將他跟狗兒淋得濕透,一人一犬奔回家。 「等我喔,我拿布給你擦喔。」品常命令濕漉漉的小乖在庭院等。 他進屋,聽見尚在襁褓中的小弟哭聲很響。 往爸媽臥房走,推開門,還沒出聲,先看見爸媽嚴肅的表情,意識到他們在談論嚴重的事,品常不敢貿然進入。 江太太抱著剛滿月、不停啼哭的小兒子,邊哄邊跟老公說話。 「我不贊成開刀,花在阿常身上的醫藥費太多了,況且醫生說開刀也不保證成功,萬一失敗我們有辦法照顧阿常嗎?可能會癱瘓啊。到時候不只賠上醫藥費,還要照顧他一輩子。」 「但是不早點開刀,萬一腫瘤一直大下去,阿常可能會失明——」 「早知道當初不該領養他——」 「你怎麼這麼說?」 「老公,我說的是實話啊,那時是以為不能懷孕才……」拍撫不停哭泣的小兒子,江太太無奈道:「要罵我狠心也無所謂,但是,我們年紀都大了還能拚幾年?要留錢栽培阿福啊,花在阿常身上的醫藥費早就超過上百萬了,上次去加拿大的醫藥費就多少?還有最近試的新藥,一個月要兩萬,健保又不補助,這樣下去不行吧?」她歎息。「我們是做小生意的,又不是多有錢的人,如果是億萬富翁我才不計較這些——」 「不要說了,小心讓阿常聽到。」 那時,品常悄悄退出書房,愣愣地走出客廳,走進庭院。 汪。狗兒撲上小主人。舔著小主人濕漉漉的臉。小主人哭了,它努力舔乾他的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