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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善喜    


  「咱們進屋裡吧。」丫頭們一聽,不掩稚氣地笑了開來。

  才轉身想踏進城內長廊,見到迎面而來的巡邏將士,讓伏雲卿突然停了腳步。兩個丫頭急著回去,沒注意她停下,從後撞上伏雲卿,差點讓她撲跌到地上。「姑娘、姑娘沒事吧?!咱們不是有意的!」

  「瞧你們黏得如此緊迫,天天跟前跟後,怕我跑了不成?這是城內,無須緊張。當真有意逃走,我靠秘道就行,哪天惹惱我,你們想攔也攔不住。」

  「千萬別這麼做,姑娘!」兩名小丫頭嚇得又要開始抱她大腿嚎啕大哭。「咱們的腦袋已經是向王上借來的了,絕對不能再有第二次,求您行行好……」

  伏雲卿伸手掩耳。女人難道就只能哭哭啼啼嗎?「要想我留下,就安靜回到房裡準備用膳,我再看一會兒景色就回去。再哭,今兒個晚上我會沒心情吃粥的。」

  丫頭們一聽,立刻抹去淚水,飛也似地忙活去了。

  伏雲卿身旁沒了別人,無獨有偶的,率領士兵巡邏的戎裝將軍也湊巧對士兵們下了什麼命令,讓士兵們先行。她與將軍即將擦肩而過時,刻意放緩腳步。

  低沉的年輕男聲傳了過來:「殿下究竟意欲如何?說要殉城,讓我爹頂替之後,現在卻像個無事人似成了東丘王座上貴客?」

  「放肆!」她原先有太多太多話想問,現在卻讓他言詞給激怒。「蘭祈,你是在對誰說話?!」

  「末將所言可有半分錯?家妹蘭襄為了亡父遺命護著殿y,結果卻讓殿下捨棄了不是?」年輕將軍說話字字帶刺。

  柳眉倒豎,壓抑著層層怒氣與心寒。「我命蘭襄逃出城去見我六哥,連唯一能證明我身份的印信也交給了她……」

  「蘭襄恐怕沒成功。那一夜,她腿傷失血過多,倒在井裡秘道中,若非當時我沿著血跡找人,替她收拾善後,只怕她早讓東丘士兵發現給帶走殺了。殿下不覺得太過狠心了嗎?印信給了蘭襄,豈不是讓她被人盯上?」

  失望震驚心痛交錯,她怒道:「你在我身邊時日不算短,難道你以為我會眼睜睜看著她死?我若不以身作餌,她帶傷,又如何能逃過士兵追緝?」

  看著蘭祈沉默不語,伏雲卿也不想多做辯解。只是沒料到,原來別人眼中,竟是這樣看待她的。「那……她現在如何了?你會如此責問我,莫非她已……」

  「一息尚存,但氣若游絲,目前藏身在城中廢棄的地下牢房中。」

  伏雲卿從袖中取出一直帶在身邊的小丹瓶遞了過去。

  「這是東丘秘藥白玉露,拿去給她用吧,要她好好養傷。她處境堪慮,傷沒好之前千萬別露臉。若還需要什麼,我來張羅便是。」

  面帶慚色地收下東西,蘭祈問得心虛:「殿下日後怎麼打算?東丘王太精明,想在他眼底下搗亂只會白白送命,末將……只怕派不上用場。」

  伏雲卿黯然垂眸。安陽年輕一輩的將領都主張投降東丘,她早知悉。如今她已不是皇子,他們何須效命於她?只是,撇得這麼一乾二淨,她免不了心底難受。

  「蘭襄傷若痊癒,你告訴她,我謝謝她為我盡心,這恩情我牢記不忘。從今往後,就當咱們主僕緣盡於此,我的路,我自己走。你們兄妹……過自己的日子吧。」

  她轉身,腳步再不遲疑,可眼前卻是水霧瀰漫,讓她有些看不清前方。

  伏雲卿那身厚實鶴氅大衣上,胸前的朱色鳳凰漸漸沾染上了大片濕,更顯艷紅,一瞬間幾乎要讓人錯認,沾染上的不是淚水,而是——

  心頭血。

  為了籌備已故重華王伏雲卿的隆重葬儀,東丘王杭煜終於回城。

  一早,兩個丫頭忙不迭地前來通報,說是王上要見唯音姑娘。不過在那之前,伏雲卿已不知起身多久,坐在窗前鎖眉沉思了;見她只披件外袍,險些嚇壞丫頭。

  還好她們徹夜將房裡的暖爐炭火燒得紅通通熱呼呼的,否則姑娘若有閃失,王上定會大怒;這一次,王上必然不會再對她們開恩的。

  「外頭吵鬧得極凶。」伏雲卿讓丫頭慢條斯理幫她梳理,有些不耐。「一大清早便不安寧,我看街上士兵來來往往的,出了什麼事?」

  「聽說是城中四處水井全被封死,所有人要用水只能擠到城中大街上那一口,才會吵成這樣。」兩個丫頭見伏雲卿驚得立起,硬是把她請回座。

  「王上有令,天寒,姑娘得穿得夠厚實、帶上懷爐才能步出房門。」

  好不容易等到丫頭們願意放人,怒氣騰騰的伏雲卿沒戴面紗便急往殿上奔去,還一面不住嘀咕:「封什麼井,肯定是該死的杭煜又幹什麼糊塗事了。」

  才正要踏進大殿,便聽到極為熟悉的男聲正與杭煜在抗辯什麼。是蘭祈!

  「末將敢問王上,何以命人封死城中十八座不枯井?」劈頭便問,蘭祈當真是忍無可忍才前來見東丘王。總以為這個人高深莫測,心思極難揣度。

  杭煜斜坐高位,有意無意撥弄著繫在腰間的鳳凰對玉,語帶慵懶,提不起勁。

  「理由嗎……因為有人通報,有奸細想利用水井藏身;也有人謠傳,那些井中藏有秘道,不可不防有亂賊宵小潛入城裡。朕問過水衡官員,重華王建城時算計得還不差,據說那些井終年不枯不是?需要水的話,用城正中那一口就夠了。」

  無聊眸光隨意掃視,望見連接偏殿的重重紗簾後有道纖細人影時,霎時停住,略顯森冷的表情總算回暖。

  伏雲卿僵在原地,雙腳彷彿生根。他才回來,便又開始朝她步步進逼了。封井,是他的懲罰,他故意要她看見。她敢有絲毫抗命,受苦的便是百姓。

  「來得正好,唯音。」親切笑臉有些虛假,杭煜起身迎進她,彷彿呵護備至地將她強拉至身邊坐下。「瞧你心急的,都忘了戴上面紗了。就這麼想見朕嗎?」

  「見個——」太粗野的話她說不出口。她俏顏染緋,想躲開,他偏不讓,健臂緊緊環住她腰際。她愈是急著想推開他,卻只讓雙手傷處弄得更疼。

  「蘭祈將軍,你可認得她?」杭煜親暱介紹她,目光直鎖在蘭祈身上,不錯過任何細微動靜。「這位是……朕極為中意之人。聽說是遠來投親,朕想幫她找到她的長輩親戚。城裡你熟,可曾在哪裡見過與她相似的長相?也許會是她的親人。」

  「不,沒見過。大齊國女子,不論貴賤,多是頭紗覆面,只有低賤娼妓才會露臉的。這位姑娘如此不知禮數,應非大齊女子,末將不認得她。」

  蘭祈屈膝半跪在地,自然不過地搖了搖頭。「王上若無要事,末將先告退。」

  冷眼靜觀蘭祈匆匆退出,這期間,杭煜依然故我,沒有放開捉握之意,反而更加收緊懷抱,要掙扎不停的她別再徒勞無功。

  他頰上笑痕更深,在她耳邊輕聲細語:「蘭祈將軍……他見到你,依舊面不改色呢。」

  「或許王上該先給我頂頭紗,才方便人家指認哪。」

  他刻意欺近,那陽剛炙熱的氣息無巧不巧地拂過她玉頸,教她渾身驟起顫溧,小手像趕蒼蠅似地拚命猛揮。她不怕他動粗,卻怕他如此古怪的碰觸。

  「你知道嗎?他掩飾得極好,可惜他犯了一個錯誤一天下間,沒有男子見到如此絕色佳人能不動搖的。震驚、訝異、疑惑、癡迷、失神,什麼都行,就是不該無動於衷。」無法再繼續貼近佳人俏顏,杭煜喉間逸出一縷不易察覺的低歎。

  「而且……日前你們不是曾在長廊上照過一面嗎?轉身即忘,絕不可能。」

  滿意地自臂彎中察覺到嬌桂身軀微地一僵,杭堪笑顏更為燦爛。

  「我猜……蘭祈認識你,而且試圖袒護你。總不會你是紅帳子裡的花娘——」

  「誰是花娘了!」她惱地用力一掙,轉身一巴掌甩了出去,卻被他輕鬆攔下,大掌握住柔荑不放,她被迫正面迎上他,四目交會。

  「朕也認為不是。不是,更好。否則這手欲拒還迎的招式就太高明了。唯音,你是真不懂或裝不懂,男人哪,愈是得不到手的愈想掙到;你愈逃,會讓人愈追上。」

  他毫不掩飾的火熱視線直勾勾瞧進她眼底,她能清楚看見,他黯黝墨瞳中兩團火簇燒得狂熾,在那熊熊烈焰之中,滿滿映著她身影。

  「既然你還有氣力出手打人,看樣子,精神、氣色都好多了。瞧你的來信與字畫一日比一日工整,那手傷也該不礙事了。」

  他將那柔軟玉手扯至唇邊,像是品嚐上好花蜜似地輕輕吮舔一遍又一遍。

  「這隻手,竟能寫字作畫……以無才便是德的大齊女子而言,過分出色了。」

  她抽不回手,娥眉蹙起怒道:「死活都與你無關!手傷又礙著你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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