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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梁心    


  「我替你簪上。」他沒替姑娘簪過髮飾,一時間不知如何下手,又怕手動重,戳疼了她。

  「這裡。」泥娃不禁輕笑出聲。指著梳起的髮鬢,給他明確的方向。「我本沒要這隻玉釵,是想起有回我選木梳,問你桃花好,還是梅蕊好,你說桃花適合我,才停下來看看,可惜那把木梳燒掉了,想來真傷心。」

  「走,再買把木梳給你。」燕行牽起泥娃素手,往前走去。龍虎會的展位全經他的安排,有什麼,在哪兒,他多半有眉目。

  「欸?」他真把她當娃娃疼啦?她都重新換了把木梳了。泥娃笑意不止,這男人,乾脆把她綁在身上跑好了。

  泥娃愉悅的心情,在止步的瞬間如荼蘼花謝。燕行帶她來的木工攤子,攤後站著的,不正是她養父養母?

  燕行聽過她的故事,見過她養父養母本人,除非沒把這事往心裡擱,否則不會認不出來他們的長相。這裡的攤位合同都是燕行出面協議的,他究竟打什麼主意?

  泥娃不願細想,不敢多看。匆匆忙忙,轉身就想離開。

  「泥娃,我是爹啊,你不認得我了嗎?」曾父老淚縱橫,看著女兒不諒解的目光,更是自責不己。「十幾年了,我們終於找到你了……」

  「找?你早就不要我了,還找我做什麼?你是在找你的良心吧?」她一直逼自己不要在意,過去的事就算了,為什麼還要來掀她的傷口?泥娃直瞪燕行。「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知道我心裡的苦,為何還要來刺激我?」

  「你慢點說,別急。」她聲音都啞了,嘶裂了,聽在他耳裡是無比的疼。「我就是知道你心裡的苦,才找回他們想解你的心結。」

  「……你這話什麼意思?」泥娃故意不看曾老夫婦,還有他們身後一臉期待,又不敢靠近的弟弟、妹妹。儘管如此,在殘屋敗瓦不見天日又遭拋棄的回憶交雜之下,盈盈熱淚早已匯於下顎,落至黃土。

  「解鈴還需繫鈴人,就是他們當初不要你,你才會認為自己不管如何努力,最後都將遭到遺棄,即使我奉獻此生證明,到我倆白頭,你還是會心存疑慮。」燕行圈抱住步履不穩的泥娃,強迫她面對可稱為夢魘的曾家人。「聽聽你爹娘的說法吧,不然把你內心的不平發洩出來,讓他們知道你的感受,別一個人承擔。」

  泥娃淚流不止。她不想哭,卻克制不住。燕行不讓她走,她不讓曾家人靠近,三方僵持不下,圍觀的人卻愈來愈多,不管怎樣,家醜不好外揚。她冷著聲道:「回春撥樓談吧,這裡不適合。」

  「好,你說什麼都好。」曾父與曾母兩人攤開布巾,兒女們幫忙把貨品全掃進去,包好打結,由曾父背上。

  泥娃本想多嘴,要他讓給兒子背,卻在弟弟走出攤位時大吃一驚。

  「你……怎麼會?」瘸了。

  曾父歎了一聲。「壓壞的。他傷得很重,流了滿地血,你妹妹也被砸中頭,兩個都昏過去不能吭聲。我跟你娘一人抱一個,就怕遲了救不回來。我們也想救你,也想挖你出來,可惜我們分身乏術,只能哭著跑下山再趕回來救你,誰知道我們把破房子清空了,都沒找到你的人。我跟你娘急壞了,不曉得你是不是讓人抱走,等你弟妹好了,我們就四處擺攤找你。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終究還是我女兒。」

  「……是真的嗎?不會是說好聽話騙我吧?」如果他們真的找了她十幾年,真的還認她這個女兒,她是否能再喚他們一聲爹娘?

  「當然是真的。」曾小弟從隨身行囊翻出一尊木造刻偶。「爹怕他忘記你的長相,刻了四尊你小時候的樣子,我們每人身上都放著一尊,也方便找你。姊,別跟爹娘賭氣了,為了找你,他們老了不少。」

  以前吃不好、穿不好,瘦得跟猴子一樣,泥娃長大變了很多,刻小人偶只是思念的寄托罷了,起不了尋人的實質作用。

  「我……」泥娃萬分躊躇,幸好燕行托著,不然她一定癱軟倒地。

  「他們心裡一直有你,你也一樣。」燕行在她耳邊呢喃安撫。他知道泥娃怕,怕得到後又失去,但是不踏出這一步,她永遠走不出陰霾。「別怕,就喊吧。」

  泥娃一霍,抬起汪汪淚眼,看著年邁的父母,已長大的弟妹,悲喜交錯惹得她一陣頭疼,差點就昏倒在燕行懷裡。曾父、曾母見狀,擔憂地趨上前去,看到泥娃頸間的傷疤,更是不住地喊著可憐的孩子。

  「爹……娘……」泥娃終於喊出聲。十幾年了,她壓在心裡的結,總算鬆了。

  「孩子啊——」一家子抱頭痛哭,就算遭人側目又何妨呢?高興都來不及了。「燕公子,真的多謝你,要不是你幫忙,我們每年四月十五還傻傻地跑到潛龍鎮裡打轉,逢人就問『鳳來客棧』的泥娃今年有沒有回來……」

  心酸的是,他們還不清楚「鳳來客棧」的「泥娃」是不是他們家的「泥娃」呢。

  「幫你,也是幫我自己。我跟泥娃成親,總要有高堂見證主婚。」他最起碼還能向師叔、師嬸奉茶,泥娃呢?他們真的如願成親,恐怕心裡還是空了一塊吧?

  燕行提及婚事,週遭全豎長耳朵細聽,就怕漏了第一手消息,十尺內突然噤聲,遠處不斷有人探問原由,人潮逐漸往這兒聚集,泥娃想跑也跑不了。

  「你——你說哪兒去了?」與養父一家才剛盡釋前嫌,激動翻騰的情緒還沒消受完全,他又說什麼成親,是想一口氣窘死她嗎?

  「正經事。」燕行再嚴肅不過,平時不苟言笑的他,霸氣再度上乘。

  「我已經向師叔表明心意,他明言若我想昭告天下你是我燕家婦,最好趁著春松居落成之際一道迎娶,定為春宴,否則就要等到明年開春,擇日安排,才是妥當。」

  他根本不想再多等一年,他想日夜守著泥娃,守著他到現在還無法安穩的心。

  泥娃頸間的傷著實駭著他,恨不得把她拴在腰間,不論何時何地都帶著走。

  「娶我女兒,為何非得春天不可?」曾父忍不住一問。好不容易找到女兒,三個月後就得送女兒出閣,心頭滋味是難以言喻的混雜啊!

  泥娃也想知道,只是旁人遠比她殷切數倍的目光讓她無顏抬起頭來。雖然她與燕行早就是銅安城裡公認的一對,只差挑個良辰吉時拜堂成親,挽手交杯酒一飲而盡。不少熟客巴著她問過婚期,除了笑笑帶過,她從未正面肯定,其實心裡也盼望著這天到來,即使她嘴上說著不要緊、不在乎,都是打腫臉充胖子。

  只是她不知道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確定花落之時……

  第10章(2)

  「非春天不可。春宴,春燕,宴取燕意,對師叔來說是指春松居如春燕歸來,尾系榮景。對我來說是指……」燕行執起泥娃雙手,目不斜視,眼裡只容得下她。「春燕歸來,啣泥築巢。」

  「銜……啣泥築巢?」泥娃心裡咚了好大一下,思緒被洗得一片空白。「你說的是真的嗎?我好怕……這一切,又是假的,轉眼間我又什麼都沒有……老天爺這回是真看我可憐,想彌補我過去的苦難,還是又想開我玩笑?」

  「我不知道。」燕行這句話像潑火的水,縱然泥娃在心裡燃起幾千支、幾萬支名為希望及期待的蠟燭,這下也全滅了,可是他下一句話,又把泥娃扔到雲端裡,飄了起來。「但老天爺要收走你的一切,除非我死,否則它無法從你身邊帶走我。我賭命了,你呢?願不願意讓我衛泥築巢?」

  「我……」泥娃窘死了,在外面他怎麼不繼續當他的石敢當呀?

  「願意嗎?」他只要答案,明確的答塞。儘管他對泥娃有十足信心,還是想聽她在眾人面前親口應允。

  「嗯。」泥娃低下頭,羞紅了臉。也因為多年願望一夕成真,喜極而泣。

  看著燕行緊握不放的雙手,泥娃喟歎一聲。以後就是這雙手領著她走一輩子的路,她想了好幾年才能牢牢牽上的手,不論有多辛苦、多艱難,她都不會放開。

  她一旦握上了,就是她的。老天爺,別再來跟她搶了。只有這一隻,她也只肯讓這一隻春燕啣泥築巢呀!

  泥娃開始裡外忙了,溫尋蝶也是,初一、十五撫琴不夠,現在天天都來找泥娃商討婚事細節,佈置嫁妝,討論刺繡花樣。泥娃的父母也樂在其中,龍虎會的攤子索性讓兒女顧,全天轉著大女兒的終身大事。

  「當年我嫁給鳳歧,梓姨開心到差點沒奔月了,給我試這試那,可沒累死我,不過今天我總算能體會她當時的心情了。」溫尋蝶挑著玉鐲金飾,試聞胭脂水粉,務必要把她的泥娃娃打扮成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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