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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梁心    


  「喔?」聽起來挺有趣的。當初種桂花單純就是為了釀酒用,也沒時間多花心思籌劃其他的用途。「你回去全盤推演寫成計策,我們再好好討論,如果可行,明年……或許今年,我就放手讓你運行,看能得到什麼成果。」

  「……師叔不怕我壞了春松居的聲譽?」燕行躍躍欲試,但不能將肩上的擔子視而不見。他毀了自己名譽最多從頭來過,並無多大損失,若是壞了春松居的聲譽,底下數百口人就得跟著遭殃。

  「做生意就像賭博,只差賭大賭小,沒人敢保證一定賺錢。我也有失敗的經驗,有沒有學到東西最重要。」如果讓他賠了幾千兩卻換來一個能分擔他重責大任的幫手,這錢不僅花得值得,再多一、兩倍他都不心疼。

  「好,我絕不教師叔失望。」他也絕對不教泥娃失望。從他到銅安的第一天,她便分析了許多層面讓他瞭解,難得有讓他伸展拳腳,演練他在腦海中盤轉的計劃是否可行的機會,只能贏,不能輸。

  「鳳管事、燕大哥!泥娃在冬藏院昏倒了,你們快過去看看吧!」一名跑堂匆忙來報。

  兩人驚覺有異,二話不說立刻奔向冬藏院。

  燕行難得驚慌,來不及繞過曲折迴廊,直接拔走迴廊盆栽上的綠葉,凌波微步,點葉渡湖。

  「泥娃——泥娃!」燕行一進冬藏院,見到所有人都圍在入門左方,推開一條路後,入眼的竟是眼袋泛著紫色、唇瓣死白的泥娃,交握在腹上的素手,指甲更浮出淡淡黃綠,明顯就是中了綠雪蟆的毒液。

  綠雪蟆毒性不強但卻難纏,很容易傷筋蝕本,全身麻痛,毒性盡清之後還必須連月調養,若不慎中毒而體質不佳者,可能得將養上年餘才能恢復往日體力。

  泥娃的身體,受得住嗎?

  「泥娃姑娘試到第八樣菜時突然叫了一聲就倒地不起了,燕大哥,她不會有事吧?」春松居每天都會準備十道涼拌跟滷菜,讓掌台們能招待客人。泥娃每日皆親自試吃味道,換盤換菜都要通知她。這工作是試味道,不是試毒呀!「不如,報官吧?」

  「先壓下。」燕行點了泥娃週身穴道,抑製毒性擴散。現在不是報官的時候,泥娃出事,彭止絕對不會錯失機會善罷干休,新仇舊恨,只會讓他們蠟燭兩頭燒。「現在只許進不許出,把冬藏院封了。你,把今早進出過這裡的人全召回來。」他指著方才過來通風報信的跑堂。

  「把冬藏院封了,今天怎麼開業?怎麼出菜?你不過是名武師,別越了分寸!」大廚揮著鍋鏟,怒眉倒豎。

  「讓別人知道有人吃了我們的飯菜中毒,別說今天,以後都別想開業了!」燕行不禁怒斥,雙目充血直瞪著對他不滿的廚師。

  他現在比誰都著急生氣,跟春松居的名聲相較,他更想揪出下毒的兇手,嚴加懲治!倘若泥娃有什麼三長兩短,他絕對會折磨對方到他合眼的那一天為止,現在卻要耐著性子以大局為重,哪裡還有心情聽旁人你一言、我一語!「師叔呢?他人在哪兒?」

  趕去通風報信的跑堂在門口回頭喊道:「彭大人跟師爺突然來訪,鳳管事被留住了,無法過來。我忘了跟你說,鳳管事有講,這件事交給你全權處理。」

  燕行看了泥娃,又看了冬藏院內等候他下指令的眾廚師夥計。他先命人清出長桌讓泥娃能夠安歇,將布巾捲成枕頭大小調整高度時,不忘開口詢問--

  「銅安城裡,有可供窯燒的土塊嗎?」

  「幾天前有人買走了十來株成桂,洞還沒填平,應該有。」樹根拉起的土壤已曝曬多日,沒人松土整地,應該有他要的土塊。

  春松居培育出來的桂花苗都是上品,有人買苗,有人賣樹,不過這塊生意寥若晨星,沒有額外安排人手專司負責,才會移了樹還沒把洞填平。

  「很好。」燕行指了十個他喊得出名字的廚房夥計。「今天就以窯燒供食,但冬藏院內的食材一律不許碰。你們去把銅安城內所有的雞、雞蛋、樹薯全買回來,還要十斤四物、蒜頭,如果有竹蔗更好,切記買回的食材一定要生的。還有,你們最好清楚一點,若是再有人出事,你們都得送官嚴辦。等渡過這次難關,春松居一定會補償你們,大家辛苦一點。至於其他的人,若不想被視作兇手黨羽,最好待在原處,半步不出。」

  他不可能分身注意每一個人,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彼此監視。

  究竟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燕行牙關一緊,怒意化作濃烈的呼息吐納著。看著泥娃幾乎無血色的臉龐,像萬蟻鑽心般令他難受,恨不得代她受苦。

  「泥娃,撐著點,我不會讓你有事的。」燕行謹小慎微地抱起泥娃往秋收台走去。他要先安置好泥娃才能踏出尋凶的下一步,否則他根本無法從她身邊離開。

  不管下手的人是誰,他絕對會教對方悔不當初!

  第8章(1)

  「唔……」泥娃悠悠轉醒,一時間雙目迷濛,瞧不清楚身在何處,但這裡不是冬藏院,也不是她的房間。她忍著腹疼,翻身想扶住床沿坐起,突然有人覆上她的手,嚇得她差點直落地面。

  「別怕,是我。你身子還虛,快躺著。」瞧她驚魂未定如受驚白兔,燕行心頭好不容易掩熄到只剩火苗的怒火,又熊熊燒了起來。

  「我中毒了,是不是?這事有壓下來嗎?有沒有影響到春松居?有沒有客人誤食?一切都還好吧?你別悶不吭聲,快說呀!!泥娃搖著他,就怕在她昏迷的這段期間,出了令她措手不及的意外。

  「你擔心你自己好嗎?」雖然毒解了,但現在根本使不上力,她不擔心嗎?燕行重了口氣。他知道嚇著泥娃了,但他實在忍不住。「你把春松居當命看,那你的命呢?你的健康呢?你怎麼不問問我你的情形如何?難道你真以為你的命不值錢?」

  「……那你告訴我呀!我的命值錢嗎?我只想把握我手裡現有的東西,難道不對嗎?」她大吼,奮力想將燕行推離床邊,推離她。「走開,你走,走——」

  「你冷靜點!」他沒見過泥娃這般失措的樣子,換他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要我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我生父生母不要我,養父養母遺棄我,自食其力謀生,客棧卻收了,來到銅安拚到了掌台,眼下又出了大事,每每生活穩定就有變量,連喜歡的人都不得婚配,甚至我嫁雞嫁狗他都無關痛癢,早知道幾年前就栽湖一了百了,現在就不需要在這裡受氣!你走!走——」

  燕行緊摟住掙扎不已的她,心痛無法形容。「別這樣,求你……」

  「求我什麼?我又不賴著你!」泥娃靠在他的肩頭上,嗤笑一聲,淚珠承受不住她背載多年的哀傷,由空洞的雙眸中滾滾而下。

  「那我求你——賴著我。」燕行摩挲著她略有涼意的背心,摟著她,像多年美夢成真一樣,真切夾雜些許無法確認的虛幻感。「頭一回見著你的,我其實不喜歡你大刺刺的態度,完全不像個姑娘家,以為你遭人追打,是你做來的。我渡船載你,路上幾乎不回話,你卻能一個人說得盡興,還說要交我這朋友。」

  「……那你現在呢?」泥娃痛到整身麻了,卻撐著精神想聽他的看法。

  「現在是沒有你不行。」燕行捨不得放開她,但感受出她微微顫意,一定是痛得受不了,趕緊讓她躺回床上。「我回音玉門的那段時間,像著了魔一樣。時常聽見你喚我阿行的聲音,想著會不會回頭,就看見你朝我奔來的身影,連用餐時,都想著若你在,一定會拚命替我挾菜勸食,可是不管我怎麼想,都只有我一人。師叔幫你帶口信回師門時,曾給我三個月的時間好好釐清對你的情感,再到銅安接你回來。可是三個月的時間根本不夠我整頓師門風氣,培育下一任掌門,就算我到銅安接你又如何?我根本無法全心相伴,只會讓你期望、失望再絕望,但我從來沒有忘了你,就這樣過了兩年沒有你卻充滿你影子的生活。」

  泥娃靜靜地聽著,心情像一朵含苞的花,正在朝陽的輕撫下緩緩綻放。

  「這兩年,你說我不怕你成親生子嗎?我怕,我怕極了,因此在我放下師門重擔時,我先捎了封信給師叔,他說你一如來時,未添人口未添伴,我才放心來到銅安尋你。」在等師叔回信的那幾天,簡直度日如年。收到回復時,他還猶豫了整個下午才敢展信閱讀。「我不會再離開了,要走,我一定帶你,天涯海角,不會放你只影向誰去。等我存夠錢買下『鳳來客棧』後,我們成親,我帶你回潛龍鎮,回我們的故鄉,我們生對胖娃娃,湊個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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