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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喬寧    


  「我跟她是高中認識的。」

  「高中?你高中不是在英國念的,還是我記錯了?」

  「嗯……有一次回台灣,朋友的朋友介紹認識的。」

  「看不出來,你這麼關心不同生活圈的朋友。」

  「嗯。」她心虛的覷他一眼。

  天啊,求求你別再問了!楊思穎額頭滲出薄汗,秀美的側顏在閃爍的霓虹燈映照中,透著一股快窒息似的蒼白。

  或許是受到家庭環境的影響,她的個性膽小,天生容易緊張,面對說話態度強硬的人,會下意識的想躲開,也害怕成為焦點。

  所以,她很清楚自己永遠當不了什麼大人物,她只適合當芸芸眾生之中的小人物,安分守己的過生活。

  一段漫長的沉默之後,銀色保時捷抵達位在台北市高級住宅區的獨棟豪宅。

  楊思穎鬆了口氣,雙手越發握緊凱莉包的提把。這一路上,每當紅燈空檔,霍梓桀別有深意的睨向她,她的目光就像躲著貓的老鼠,驚悸慌亂的飄開。

  眼神騙不了人。

  她的眼神,不像二十七歲的成熟女人,反倒像是十八、九歲的女孩。也不是未解世事的天真無知,而是一種經歷過現實磨難,卻又不至於太過世故的眼神。

  無論那是怎麼樣的眼神,都不該也不可能出現在楊思穎的臉上。

  對照她出院後的種種反常舉動,完全判若兩人的氣質與個性,唯一可以解開這些謎底的,只有一個關鍵──

  「夏恬馨。」

  當那張形狀優美的薄唇,輕輕吐出這個名字,楊思穎全身起了一股戰慄,面向窗外的蒼白臉蛋僵住,不敢轉向駕駛座。

  霍梓桀雙臂交掛在方向盤,挑高的濃眉之下,一雙凌厲的深眸,像帶著刺的爪子,緊攫那張清麗的容顏。

  「方纔,我好像在哪裡聽見你提起這個名字。」滑順低醇的嗓音在車內飄動。

  「沒……我沒有,你應該是聽錯了。」

  「思穎,我發現你變了。」

  「什麼?」她想扯開笑容,反使細柔的嗓音更虛弱。

  「你從來不會這麼溫順的被我詢問,也不會避開我的臉。」

  就像是脫胎換骨般,徹頭徹尾成了不同的人。就算再怎麼忽略她,觀察力敏銳的他也很難不察覺。

  「今晚在俱樂部的聚會,你也不該出現,你早該知道那種場合會有多荒唐,而不是身在其中後,才露出一臉驚恐的表情。」

  他都知道!楊思穎扭過纖細的頸子,驚詫的看入那雙深邃的黑眸底處,不敢相信她極力隱藏的情緒,早已被他一一捕捉。

  乾澀的喉嚨吞動一下,她無法與那雙如火炬般懾人的眼眸對看太久,膽怯的垂下眼瞼。

  而這個膽怯的舉動,恰恰更是楊思穎這個氣焰凌人的女人,最不可能會有的反應。

  楊思穎的態度永遠是囂張的,嬌蠻得無法無天,真當自己是皇親國戚似的,對待任何人都是頤指氣使。

  眼前這個女人,膽怯得像一株含羞草,隨意一記嚴厲眼神,她便會縮起嬌顏,緊張得不知所措。

  這樣的她,意外的使人迷惑。

  霍梓桀突然意識到這一點,發覺自己花了一整晚的時間,把思緒全撥到她身上。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包括其他女人。結婚一年多,兩人早協議好各玩各的,而他,本來就沒對誰動過真情,女人之於他只有慾望,不涉及情愛。

  「我……我想上洗手間,抱歉。」面對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楊思穎結結巴巴的拉開車門,狼狽的逃離保時捷。

  霍梓桀瞇起眼,看著她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好幾次差點被地上的突起物絆倒,那種倉皇中透著一股青澀感的舉動,竟然讓他想笑。

  他發現,這個「嶄新」的妻子已經勾起他滿腹興趣。

  第2章(1)

  夏恬馨,今年十八歲,父親早逝,母親在她十二歲那年再嫁,繼父是標準的地痞流氓,吃喝嫖賭樣樣來,母親又是吃藥配飯的藥罐子,只能到小吃店打打零工。

  她從高中起便負責自己的生活費用,目前就讀一所風評不好不壞的國立大學,沒修課的時間都在打工,假日則在夢世代的地下美食街當計時清潔人員。

  辛苦掙得的錢,經常有大半都進了繼父的口袋,如果繼父討不到錢,還會對母女倆拳腳相向。

  偏偏她的母親死心眼,怎麼也不肯離開這個糟糕的繼父,夏恬馨竟也順從母親,沒有半句怨言的忍耐下來。

  這個女孩說好聽點,是溫順乖巧;難聽一點,是軟弱膽小。

  看完了秘書透過徵信社呈上來的資料,霍梓桀不由自主的將資料上的女孩,與他近來性格大變的妻子做連結。

  資料所形容的每一樣特徵,一項不差的,出現在車禍後的楊思穎身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靈魂附錯身?人格錯亂?還是……

  為了一探究竟,總是刻意避開晚餐時間的霍梓桀,推掉了幾個應酬,提前返回對他來說就跟旅館沒兩樣的家。

  銀色奔馳休旅車停在種滿花草的前院,霍梓桀推開車門,一手提著楓紅色真皮公文包,一雙健壯的長腿跨出車外,走上門廊的同時,順手扯鬆了真絲領帶。

  拿出電子磁卡要解開門鎖時,他才發現大門竟然是虛掩的。

  推開門,霍梓桀才踏進屋內,一團軟綿綿的物體突然撲進懷裡,他一震,低垂雙眸看著懷中那顆頭顱。

  楊思穎一臉飽受驚嚇的慘白,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棵參天大樹般,纖細的雙臂緊緊抱住他。

  她的臉貼住他的胸膛,眼底浮著朦朧水光,神情恐懼極了。照這樣子看來,她早怕得分不清東西南北,也不曉得自己正抱著他。

  她在發抖,長長的睫毛不安地眨動,看上去真像一尊易碎的瓷娃娃。霍梓桀瞬也不瞬的凝視懷中人兒,發現自己很難對這樣柔弱膽怯的妻子無動於衷。

  「發生什麼事?」他的嗓音帶著不自知的溫柔,大掌撫上纖柔的後背,一下又一下的輕拍。

  她抬起盈滿淚水的眼眶,一臉惶恐的指了指客廳方向,哽咽著嗓子說:「有狗……」

  「汪汪!」一隻毛色發亮、耳朵綁了紅色蝴蝶結的馬爾濟斯,蹦蹦跳跳的奔向主人。

  攏緊的眉頭霎時一鬆,霍梓桀低下頭,看著怕得越發縮進他胸膛的女人,心中的謎團又膨脹得更大。

  「別告訴我,你不認得自己養的狗?」霍梓桀語氣平淡的問道。

  「我……我養的?」楊思穎一臉惶惑,發現馬爾濟斯在她腳邊繞來繞去,甚至伸舌舔她的小腿,她雙手揪緊了霍梓桀的西裝,又驚又懼的瑟縮。

  嗚嗚……不要靠近她……她最怕狗了!

  「陳大姊,這是怎麼回事?」霍梓桀喊來家裡的幫傭。

  年紀四十好幾的中年婦女抹抹手,小跑步的從廚房那頭出來。懂得察言觀色的陳大姊,看見女主人嚇得縮在男主人懷裡,趕緊上前抱起馬爾濟斯。

  「霍先生。」陳大姊先向罕見在晚餐時間返家的男主人打招呼。

  「雪莉怎麼會在這裡?」霍梓桀瞄向陳大姊懷中拚命掙扎的馬爾濟斯。

  「今天下午楊夫人抱回來的,她說怕太太在家休息的時候無聊,所以把雪莉帶回來。」陳大姊解釋。

  當初是楊思穎的母親,為了祝賀寶貝女兒新婚,買了這隻馬爾濟斯當新婚禮物,只是先前楊思穎車禍住院,愛狗的楊夫人便將馬爾濟斯抱回楊家。

  「她跟太太沒碰到面?」霍梓桀突如其來的問。

  陳大姊愣了半晌才回過神:「那時候太太在午睡,楊夫人不想吵醒她,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我知道了。你先把雪莉放到後院。」霍梓桀吩咐下去。

  「好。」陳大姊頷首,抱緊一直想撲向久違的女主人的馬爾濟斯。

  「凹嗚。」得不到親親女主人的一記撫摸和擁抱,馬爾濟斯發出哀怨的嗚咽。

  這聲惹人憐愛的哀鳴,聽在愛狗人士耳裡,簡直是摧折心肝,楊思穎卻只是縮起肩膀,臉蛋直往霍梓桀胸膛鑽。

  霍梓桀環著她走進擺設與裝潢清一色銀與灰的客廳,冰冷的色調讓原就寬敞的空間更顯大得空洞。

  「沒事了,我已經讓陳大姊把雪莉關在後院。」霍梓桀扶著楊思穎在沙發坐下,順手端起桌上一杯冷開水交給她。

  楊思穎接過,低頭啜飲一口,握住杯身的手指依然微抖,沒發現自己驚魂甫定的神貌,全落入一雙炯炯黑眸之中。

  「為什麼怕狗?」

  她心神尚未寧定,恍惚的脫口:「我爸……以前養了一隻德國狼犬,那隻狗很凶,有一次半夜跑進我房裡,我嚇了一跳就拿東西丟它,後來那隻狗就撲過來咬我……」

  「是親生爸爸,還是繼父?」

  「繼……」渾沌的思緒倏然一緊,她揚起淚光閃爍的眸,秀容佈滿驚愕。

  天啊,她說溜嘴了!

  「又想逃?」霍梓桀冷笑一聲,長臂一探,不費三分力氣就將彈起身的楊思穎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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