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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燦非    


  「這、這……既然敦華格格如此不遠千里而來,那就、那就……」福端雖然覺得讓初荷出門不妥,但腦筋向來駑鈍的他壓根想不出什麼應對的話,只得胡亂往後喊人:「麗兒!扶福晉過來啊。」

  「見過蘭泗貝勒。」初荷緩緩走出人群,對著蘭泗微微欠身致意。

  近距離對看,蘭泗將初荷主僕的狼狽與驚惶看進眼裡,更加確定在他抵達前肯定發生了什麼意外。

  「這是小妹托我帶來的信,裡面寫明了見面時間地點,屆時我會派人來接你們前往。」蘭泗將信遞過去,初荷連忙示意麗兒接下。

  「在下告辭。」

  目的達成,蘭泗領著一干隨從轉身離開,直到他身影離開大門許久,福端這才敢抬起頭來,然後吆喝著廳堂上的眾人可以滾回房去了。

  蘭泗的一封信就像是給初荷吃了定心丸,這下子她敢肯定在她前往赴約之前,福端都不敢再造次了;思及此,她也不再堅持留守在靈前,示意麗兒扶她回房。

  「等等。」福端叫住她,瞧初荷不將他放在眼裡,竟然沒停下腳步,頓時冷哼一聲走到她身邊壓低聲音:「別以為有人給你當靠山。像那種北京城裡尊貴的貝勒爺才不會插手你這種芝麻小事,等我開完宗親大會,翻了案,有的是時間好好整治你。」

  初荷不等他說完,轉身就走。只要有福端在的地方,多待一刻都嫌多。福端死盯著初荷離去的背影,眸中閃現一絲令人發毛的詭異。

  明日午時城外驛站相見——

  回到房裡,確認四下無人之後,初荷雙手微微發抖地打開信件,但當看見信中筆跡,卻愣住了。

  這根本不是敦華的字!分明是蘭泗的親筆筆跡啊,儘管一筆一劃勾勒之間比起以前多了一股勁道,但她仍是一看即知。

  「小姐,咱們要不要趁明天赴約時,乾脆找機會偷溜算了,我不想再回這兒了。」麗兒說著,又流下眼淚。她好怕福端貝子,老早就聽說福端卑鄙無恥的行為,不僅他房裡的丫鬟都難逃他染指,甚至老早就惡名在外;以前還有老王爺監視著他,現在恐怕無人能夠壓下他的氣焰。

  初荷搖頭。「咱們是受蘭泗貝勒之邀,倘若藉機逃跑,不是陷蘭泗貝勒於不義嗎?」

  「但是、但是……那人好像要把咱們給吃下肚,老王爺留給小姐這麼豐厚的賞賜,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別急,明日先赴約再說吧。你去取來一盆小火。」初荷邊說邊翻開衣櫃,找出一封署名給她的信,然後在麗兒驚訝之中將信燒成灰燼。

  「小姐,這不是敦華格格寫給您的信嗎?你怎麼燒了?」她驚訝看著初荷若有所思的神色,雖然她跟在初荷身邊多年,但始終不明白這個主子在想些什麼。

  初荷不回答,只是看著灰燼在火堆中飄散,想起敦華信中所寫,她明瞭敦華壓根不可能千里而來,而蘭泗如此大費周章,在簡親王府舉家上下服喪期間硬是將她約往其它地方見面,肯定也不是敘舊如此簡單。

  她怔怔盯著火盆裡的火焰,腦海中幾次與蘭泗見面的情景一一浮現眼前。

  上次見面是她即將遠嫁異地,而他則是心事重重的前往邊疆;相隔一年餘再度會面,她竟成了寡婦,而他彷彿也蛻變不少。

  人事全非,她的處境竟是一次比一次難堪;如今,只求明天自己能夠維持起碼的體面,至少站在蘭泗面前能夠不那麼可悲。

  第3章(2)

  雨後的晌午,湖邊涼亭裡兩個年輕男子在對弈,只見其中一個粗眉方臉膚色黝黑,另一個斯文爾雅有如天生貴族;方臉男子凝神屏氣盯著棋局,如臨大敵,相形之下,對面坐著的男子就顯得氣定神閒悠然適意。

  「臨康,怎麼哭喪著臉?」蘭泗趁對手思考棋局的空檔,問隨伺在側的身邊人。

  他原想好好下盤棋,卻見小總管一臉難掩的憤慨神情,忍不住明知故問。

  「貝勒爺,小的實在是氣不過。」他以少見的激動語氣說著:「這簡親王府好歹也是貴族,怎麼可以欺負文弱女子,甚至還動手打人!」

  蘭泗聽了,只是隨意應一聲,又將目光移回棋局。

  「貝勒爺,難道您都不氣嗎?」

  蘭泗又輕鬆吃掉對手一隻棋子。「臨康,你說咱們在這裡生氣有用嗎?」

  「但是?」

  「你們到底懂不懂觀棋不語真君子!」方臉男子忽然惱怒的低吼,火大的搔搔腦袋。

  蘭泗笑起來。「臨康並不是針對棋局而發言,不用遵守觀棋不語的約定吧。」

  方臉男子大眼一瞪。「總之,你們這樣你一言他一語的,這樣教人怎樣下棋啊!」

  「是是!失禮失禮,現在開始,只要是輪到你下,我和臨康就不再說話。」蘭泗微微笑著。

  方臉男子瞪他一眼,奇道:「原來文質彬彬、滿肚子文墨的蘭泗貝勒竟也會說笑。」

  「只要是人,都會說會笑。」他又輕鬆吃下一子,無視方臉男子懊惱的表情。

  「你們方才說簡親王府怎麼著?」按捺不住好奇,他開口想探問究竟。「難不成簡親王爺還沒下葬,府裡就有人搞怪?」

  蘭泗訝然停住下棋的勢子。「難道這個親王府早就惡名在外?」

  「簡親王府本人倒是知書達禮,但他的兒女卻令人不敢領教,尤其是那個福端,連我這個縣令都不放在眼裡。」方臉男子不屑的冷哼。

  這個方臉黝黑男子就是此地的縣令鄭奇山。

  「原來這人早就聲名狼藉,那你怎不拿他治罪?咱們大清是有律法的,竟拿他沒辦法?」

  鄭奇山搖搖頭。「他並無作奸犯科,只是行為卑鄙兼之好色,誘騙了幾個民女作妾,其中有幾個的父母不甘心,想要把女兒討回來,但都被福端塞大把大把銀子兼之威脅恐嚇,其中一對年邁老夫妻還因此一病不起,撐不到幾日就兩腿一伸,都死了;不過,這些都還不夠罪證將他入罪,總之,這人就是卑鄙。」

  蘭泗越聽,眉頭擰得越緊,想起今日在靈堂之上初荷那副倉皇不定的神情。

  「他之前還畏懼著簡親王爺,所以言行舉止多多少少還算節制,現在老王爺離世,我保證他安分不了多久。」鄭奇山毫不掩飾對此人的輕蔑。

  「但我聽說簡親王遺言要讓么子繼承爵位,福端身為長子反而被排除在外。」這些小細節在他抵達前就已經命人打聽清楚。

  鄭奇山面露訝異。「蘭泗貝勒果然消息靈通。不過有件事你大概還不知道,這是我方才來此之前才收到的消息。」

  蘭泗看向他。「不會是跟簡親王爺的遺囑,還有他那過門才一年多的遺孀有關吧?」

  鄭奇山猛一拍掌。「是啊,可都給你猜對了!」

  「難不成福端膽敢違背自己父親的遺命?」蘭泗臉色冷了下來,神情閃現少有的嚴肅。

  「我都說了這人卑鄙,他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鄭奇山壓低聲音:「他打算串通其他宗親長輩,給他家那年輕的簡親王福晉安一個竄改遺囑的罪名,還要聯名向皇太后告狀。」

  蘭泗越聽臉色越暗,這下子他總算知道昨日廳堂之上到底是鬧什麼風波了!

  看來初荷在簡親王府的處境比他所想的更為艱難。

  不過,卻也因為如此,讓他有了插手的理由。

  正午,城外驛站。

  蘭泗輕裝簡從,領著小總管臨康以及兩個隨從翩然來到。

  「貝勒爺,您的客人一個時辰之前就已經抵達了。」駐守驛站的下官知道蘭泗身份尊貴,一點兒都不敢怠慢,快手快腳的過去扶他下馬。

  「這麼早?」不是約了午時嗎?他都還提早一刻鐘呢。

  「既然客人早來了,可有好好接待?都拿了什麼出來?」小總管臨康細問,就怕失了王府禮數。

  「都照您昨日吩咐的,沏了壺白毫烏龍,還命人快快從城裡最好的酒館送來三道菜,另外也點上您交代的熏香。」驛站小官知道這等貴族世家最在乎細節,連忙回話。

  「好。那現在把冷了的三道菜撤下去,茶要重新沏一壺,貝勒爺的茶具得用我昨日拿來的那套。」臨康匆匆交代,然後小跑步追上已經踏進大門的蘭泗。

  儘管蘭泗向來不擺派頭,對待下人也很和善,但是禮親王府是八旗當中地位最為崇高的一支,蘭泗自幼以來吃穿用品幾乎全是皇宮裡賞賜,無不是精緻講究;雖然他不喜奢華,凡事講求簡單,但本身散發的尊貴氣息卻是無法忽視的事實,那一舉手一投足之間,用字遣詞以及眉目神色散發的氣質,就是與尋常小老百姓不同。

  臨康自從被指派為蘭泗的貼身小總管,多年來始終細心將主子伺候得妥妥當當,只除了視察邊疆營區那段時間,臨康自己昏倒,無暇顧及,那可真是他擔任小總管以來最痛苦、最窩囊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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